防止公仆变“老爷”

1985年11月，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的习仲勋，到江西革命老区考察工作。作为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的主要创建者和领导者之一，习仲勋对毛泽东、朱德等当年创建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和中央苏区，一直十分向往。但是，直到1985年冬，因为工作考察，他才如愿踏上了这块红色土地。据江西省委原书记万绍芬回忆：“他一路上兴致勃勃。我们说，这一路走到井冈山需七八个小时，您就休息一下吧？他说：‘不，我在路上要问问情况，要跟你们交谈交谈。’因为前面在修路，凹凸不平，所以警车不时地鸣起警笛，两面红旗挥动着指挥，他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对我说：‘路上这样不时地鸣警笛，又红旗两面开弓，会吓到群众的，这样他们为了躲路，掉到沟里去怎么办？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嘛，后面坐的是老爷吗？’我那时心里很不安，就找机会解释了一下。我说：‘前面在修路。’他说：‘修路也不能影响老百姓的行走！’”

这个小故事我是从电视节目里看到的。看完后便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相信所有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前的人看到这个节目，都会与我一样，瞬间涌起很多感慨。

从习仲勋等老一辈革命家的身上，我们总能感受到：在中国广袤的国土上，因为有了人民的信任与拥护，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基础该有多么稳固而强大！那是因为党和人民的两颗心之间，紧贴得没有任何缝隙。党的事业也是老百姓时刻拥护并为之竭力奋斗的事业，而老百姓的幸福和疾苦则牵动着每一位共产党员的心，彼此利害相关、荣辱与共。这种血肉相连的宝贵情感，绝非装腔作势或逢场作戏就能“表演”出来的。

当时习仲勋的一句“后面坐的是老爷吗？”其实表露了他对警车扰民的不满和担忧。作为一位从人民中走出来的、与穷苦百姓一起翻身闹革命的开国元勋，他对这个看似不大的扰民问题自然不会忽略。因为他能敏锐地感受到人民的心跳和脉搏，再将这些“心跳”与“脉搏”同时传输到自己身上，所以能感同身受，能时时刻刻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能视民如亲，甚而视民如圣。据节目披露，习仲勋十分喜欢叶剑英晚年写下的诗句：“长征接力有来人”和“满目青山夕照明”。我们这些“后来人”，该如何在长征路上“接力”呢？面对如今某些官员的腐败堕落、信仰虚无、自私贪婪和鱼肉百姓，恐怕公仆们都要发自内心地拷问一下：“我们是老爷吗？”倘回答肯定，就必须自警自省，立即纠正，否则终有一天，党纪国法会来找你，这“公仆”二字也会被列入词典，衍变为受嘲讽的贬义词。

什么是“老爷”？现代汉语中有两种解释：一是指旧社会对官吏及有权势的人的称呼；二是指旧社会官僚、地主人家的仆人等尊称男主人。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彻底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建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民主政权，所以才产生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民公仆。倘若有些“人民公仆”淡忘了那段光辉的历史，也忘记了自己手上的权利是谁赋予的，那么，难免会“逆潮流而动”，萌生出“当老爷”的愿景来。于是，便头也不回地开始“与老板为伍”“与享乐为伴”“与金钱结亲”，高高在上，唯我独尊，表里不一，贪得无厌。老百姓给了他们权力，他们却用这些权力谋取私利，把它变成恢复“老爷”尊称的工具，也变成了用于展示官场演技的各种“舞台”。

民国时期的杂文家宣永光先生曾说过：“以‘老实易治’四字而论，中国的百姓可谓全球第一。以‘贪赃枉法’四字而论，中国的官吏可谓环球无二。因为百姓老实，所以容易养成官吏的贪污。因为官官相护，所以官吏的罪恶永远不能除净。”看来，要想彻底铲除腐败，需建立严格的制度，让官员们对腐败产生恐惧感，让百姓在贪官面前不再“老实”，不再不管不问，二者不可或缺。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因为老百姓在贪官面前“太老实”，太自卑，从而助长了官员的“老爷”情结，那就不妨“接受教训”，改弦更张，让那些想当“老爷”的，或者已经当上“老爷”的，还有那些已经当上小“老爷”却嫌不够，变着法儿要做更大“老爷”的露出假面，栽倒马下。宣永光先生说得对：“中国的百姓之所以老实易治，是因为怕官怕势。官吏之所以官官相护，是因为朋比为奸。若有严正的政府，自不能容留官官相护的恶风。百姓的痛苦若能有上达的可能，自不能养成怕官怕势的心理。”宣永光先生的文章，虽然讲的是八十多年前乃至更古的官与民，但今天再看，也不乏警醒的作用。

在人民当家作主的今天，如何进一步保障老百姓监督官员的权利得到落实，应该是反腐工作的重中之重。如果有一天，官员们非但不想当“老爷”，而且还痛恨诅咒这些“老爷”，生怕老百姓说自己是“老爷”，那么，腐败自然根绝。

《 人民日报 》（ 2016年10月31日 2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