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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凤鸣讲述抗美援朝战争:马良山战斗中打退敌人72次进攻

2017年07月18日09:31    来源:辽宁日报

原标题:马良山战斗中打退敌人72次进攻

油画作品《出击之前》。(资料图)

写在前面

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有一支英雄连队,他们一上战场就破了敌军炮兵阵地。第二次战役时,灵活运用军事打击和政治攻势相结合的战术,俘获美军“黑人连”。夺下马良山后,打退敌人72次进攻,最后全连只剩下两个人。这支英雄连队的指导员叫周凤鸣,如今已经89岁,他每天都到铁岭的龙首山上去遛遛弯儿,与老朋友们谈谈天,平淡地生活在我们中间。

12岁那年跟着新四军跑

周围的亲朋谈起周凤鸣,都竖起大拇指:经历过那么多激烈的战斗,老人现在身体仍然非常棒,耳不聋,眼不花,每天老人都要到附近的龙首山上遛一圈。论起登山来,年龄小得多的人也赶不上他。

周凤鸣生于1928年,6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成了家里唯一的依靠。9岁那年,父亲被日本鬼子抓了壮丁,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正是1937年,老人的家乡在江苏省连云港市灌云县伊山镇,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不久便被日本鬼子蹂躏的地区。父亲是被鬼子活活饿死的。后来,周凤鸣带着妹妹四处流浪,结果,妹妹病死在路上。他孤身一人便同两个大一点的伙伴到乡下谋生。

谈到这里,老人的眼角明显溢出泪光,他果断地一摆手:“这段先不讲了,太伤心!”

1940年5月,他们在一个小树林里遇到一名军人,问他们想不想当兵。周凤鸣虽然年纪小,但是敢说话,就问:“当兵干啥?给不给饭吃,当兵给不给衣服穿?”得到肯定回答后,3个人一商量,就决定去当兵。

到了连队,连长看过3个人,问过年龄后,让人将两个伙伴领走,扔下他一个人,然后留下句话:“小兄弟,你回去吧,12岁,年纪太小啦!”

当时周凤鸣就哭开了:“你把我的伙伴领走了,让我回去,我一个人回哪去呀?”于是他就闹开了,闹腾了整整一天,连长没办法,只好叫来炊事班班长:“领去吧,这几天夜里都要行军60里,他要能跟上,就留下。”

周凤鸣说:“人家那时还不把你当成自己人,说行军就走,也不管你。”他就一直跟着,队伍停下来,他在灶坑边上一倒就睡,部队出发,就再跟着走。

3天下来,连长问炊事班班长:“那孩子还跟着吗?”听到炊事班班长回答后,连长才点头:“留下吧。”

说到这儿,老人脸上忽然现出顽皮的笑容:“没过一个礼拜,他们就全都喜欢我了。为啥?我勤快,懂事,嘴还甜。”

老人先是被连里选去当了勤务员,又被营里抽去当通讯员。1943年,他被选为团参谋长张克辛的警卫员,他们的部队是新四军第三师。当警卫员期间,在张克辛的督促下,他挤时间学习了文化。

沉默一会儿,他说,日本鬼子所到之处,到处都是死人。一个人的死就是眨眼间的事,鬼子抬手一下,人就倒下了……

勇破敌军“化学炮”阵地

伴着回忆,周凤鸣认真地说:“1944年我调皮了,我跟首长说,‘首长,我想进步’,那意思是想下连队,去打仗。”结果首长同意了。不过,从那时起,他所在的部队就已经开始北上了,一直进军到东北,后来大军一路南进,一直打到了广西边境。

老人负过两次伤,全部是在抗美援朝战场上。

1950年,周凤鸣是前卫连的指导员,部队在丹东举行誓师大会,师长张峰的话老人至今还记得清楚:“同志们!我们即将开赴保家卫国的前线……”

“一过大桥,狼烟四起。”周凤鸣讲道,刚开始也遇见过当地人,但是语言不通,前卫连需要直接与敌军正面交锋,当时敌人的情况还不很清楚。行军一段时间后,部队需要休息、战士需要吃饭,刚生起火,“嘣!嘣!”老人说,炮声响了。

在炮声中,老人第一次负伤。

“弹片从左前臂穿过去,所幸没伤到骨头。负伤了,回国养伤去行不?”他突然问记者。

沉默了几秒钟,他摇摇头:“不行啊,同志!我们写过血书,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更何况我是指导员。”

包扎之后,他跟连长迅速上山观察敌情,发现了美军炮兵阵地。连长当即命令:“将二排调上来!”

二排是上来了,但是炊事班的战士也跟上来了。他们背着一口行军锅,锅碰到山石发出了声响,被敌人听到了,劈头盖脸一阵炮。

“我死了?”昏暗中他问自己,又摇了摇头:“还能动,怕是没死。”他睁开眼转头看连长,“前脸都炸没了。”当时清点一下人数,二排伤亡一半。他说:“还没开战呢,我的连就没了半个排啦!”

当时敌军的炮兵阵地,他给取名叫“化学炮”阵地,因为炮弹落地不爆炸,而是再从地面上弹起来在空中爆炸,杀伤力远大于直接爆炸的炮弹。

这时营长和教导员都来了:“什么情况,打掉它!”

“连长牺牲了,二排只剩了几个人,咋办?死了也得顶上去。”老人说。他命令把一排调上来。

他选了12个人,每人12颗手榴弹,一支冲锋枪。人选好后,开个小会。他问:“敌人就在下面,怕死不?”“不怕!”同志们回答。出发前,战士们都拦着他:“指导员你不能去呀!”

周凤鸣盯着记者问:“怕死不?”

空气凝固了,也许在无数个夜里,在激战的梦中醒转,这个问题也会不自觉地跳出来。

还是周凤鸣打破了沉寂:“怕死,但是怕死也不行。我是一个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兵!”

周凤鸣与战士同样装备,当时还负着伤就向敌人阵地摸去。到了阵前,他小声命令:每人两手各握3颗手榴弹,打开后盖,拉环扣在指根上,一拨6个手榴弹,两次全投完,然后冲锋枪一起开火。

开火命令一下,敌军阵地立即开了花,接着,战士们手里的十几支冲锋枪“突突突”扫开了。

他说:“前后也就十分钟,结束战斗!”一会儿,营教导员上来了,抱住周凤鸣说:“老弟,谢谢你!”

这是抗美援朝云山战斗的前哨战。云山战斗中我第三十九军歼灭了具有现代化装备的美骑一师第八团大部及当时南朝鲜军第一师第十二团一部,缴获飞机4架,击落飞机1架,击毁及缴获坦克28辆,缴获汽车176辆、各种炮190门及大批枪支弹药。

周凤鸣一战成名,得到了入朝作战首枚军功章。

将“黑人连”全部活捉

初战获胜,周凤鸣所在部队随即参加了二次战役,他们连仍然是前卫连,当时他们全连展开队形向前搜索前进,战士们散布在很大一片区域内。

周凤鸣说:“走着,走着,听见前面有枪声。”

枪声越来越密集,很快,连侦察小分队报告说有敌情,敌兵黑得好像从灶坑门里钻出来一样。

周凤鸣立即同连长研究:“队伍这样分散可能会吃亏,赶紧收缩队伍,改变队形。”当时周凤鸣带一个排在前,连长带两个排掩护两翼。

到了上九洞这个地方,前面接上火了,但是有多少敌人不清楚,于是周凤鸣命令:“搞火力侦察,用重机枪突突一下子。”这下子,山沟里敌人枪声大作。

他同连长研究了地形,说:“连长你在这里用两挺重机枪堵住他们,我兜他们屁股包过去。但是重机枪不能一直这么突突,改单发,堵住就行。”于是两个排在他的带领下,迅速占领了山沟两侧的高地。

“这时候,前面两挺重机枪,背后8挺轻机枪,敌军就这点儿人,他们是跑不了啦。”

“哈罗!Hang arm(举起手来)!Don’t move(不许动)!”令人意外地,周凤鸣讲起了英语,清晰而且威严。

“战前给我们培训的,就会这么几句。我们先这么喊,但是觉得不够,就让人赶紧到营部,把翻译叫过来。”周凤鸣说,翻译对着美军阵地喊了一阵子话,美军中就有人举着白纸,缴械投降。

此战,前后不到两个小时,一个美军“黑人连”就投降了。

如果敌人拒不投降会怎么样?

周凤鸣说:“那我们的手榴弹就下去啦!手榴弹是后方连队千辛万苦运上来的,我们真是舍不得用。”

这个“黑人连”是美国独立战争以来第一支向外国军队投降的美军整编连队,也是朝鲜战争中唯一一支向志愿军集体投降的美军建制连。当然,在二战期间的阿登战役中,美军的106师和第二十八师各有一个团向德军投降。不过,上九洞战斗影响深远,资料显示,这一战绩惊动了当时的美国国防部,甚至由此取消了单独的黑人部队编制。

作为战场指挥员,周凤鸣当时并没有过于看重这次战果,他们总结战斗时,主要是增强了打败敌军的信心:“美军不是铁板一块,他们更怕死。别害怕,往上贴,搞近战、夜战,让他们的飞机、大炮都派不上用场!”

俘获美军“黑人连”给周凤鸣又添了一枚沉甸甸的军功章。

打退敌人72次进攻,全连只剩两人

1953年冬天,周凤鸣所在连接到新任务——夺取马良山,守住它。

当时营长和教导员直接下到连里,研究敌情,研究打法。

因为这个山头前面是一片开阔地,要想用较小伤亡夺取它,只能智取。他们的策略就是潜伏接敌,夜里突袭。

营长命令:“你们可不能出一点儿声啊,不然就全完了。”

那天天黑以后,周凤鸣同连长带着队伍悄悄潜进了那片开阔地。最初很顺利,但是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敌人阵地上突然枪炮齐发。他说:“我的老天爷!当时心里那个紧张啊,我们暴露了吗?如果那样,这回是死定了。”

那片开阔地,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敌人如果发现有人,一阵狂轰滥炸,进去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事后证明,敌人是在睡前搞火力侦察,盲目开枪打炮。就是这样,他们连也伤亡了十几个人。

黎明前,他们人手一把刺刀杀进了敌人阵地。他说:“那个顺利呀,一点儿也没想到,干净利落!”

紧接着他们就迎来了惨烈的阵地守卫战。周凤鸣说:“打仗我从不用短枪,就是脖子上挂着一挺轻机枪。”

战斗到后来,在敌人封锁下,他们弹尽粮绝,万般无奈之下,一名班长冒着生命危险,头顶空弹药箱,面向师指挥部站到最高处。

“师长张峰在望远镜里看到了,立即派一个连冒着敌人的炮火把弹药送了上来。我们坚守了8天9夜,打退敌人72次进攻。”

这次苦战,周凤鸣再次负伤,腿上被弹片穿了个洞。

从战场上下来时,126人的连队只剩下了他和一名重伤的班长。见到团长,周凤鸣立正报告:“报告团长,马良山阵地我们守住了!”团长一把抱住他:“你们是好样的,你们是中国人!”(郭平)

手记

我们的背后是祖国

周凤鸣给记者讲了抗美援朝时在汉城附近的所见所闻。

事后想来,老人讲了这么多是在回答我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你们当年怎么就打得那么猛?那么拼?”

老人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说道:“当时我们正准备战斗,突然团部下令紧急集合!”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刚一集合……”老人突然讲不下去了,89岁的周凤鸣突然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一行人大惊失色,慌忙劝解。

老人突然果断地一摆手说:“整整57个无辜女人哪!全都被美军杀害,赤裸地被扔到铁路桥下面。战士们一边哭,一边用衣物遮盖,然后掩埋。”

团政委李清江把战士们集合起来,泪流满面,大声问全体战士:“同志们,我们能让这些侵略者到中国去吗?”

“不能!”

“血战到底!保家卫国!”

周凤鸣说,战士们都痛哭失声,紧接着吼声震天动地。因为我们的背后就是祖国,我们绝不允许侵略者踏入祖国一步!

(责编:杨丽娜、谢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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