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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柔石与他的战友血洒龙华

吴基民

2018年02月08日08:46    来源:解放日报

原标题:1931,柔石与他的战友血洒龙华

1931年2月7日,李求实、柔石、胡也频、殷夫、冯铿五位年轻的左翼作家,在密集的枪声中,倒在了位于龙华的上海警备司令部。自1月17日起,几天时间内上海滩几十名共产党员被抓,24名共产党员几乎不经审讯就被蒋介石下令枪杀,柔石就是其中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这一次大逮捕使共产党损失惨重,而其中有些谜团至今还没找到答案。

36名共产党人被抓,谁是告密者?

1931年1月17日,潮湿阴冷的上海难得出现了一个好天气,久违的阳光从浓浓的乌云里终于露出了一个脸。下午2点刚过,英租界工部局的几辆警车突然开到了上海三马路东方旅社(现汉口路613号),大批巡捕从车上跳了下来,直扑31号房间。不一会儿便从里面押出了柔石、冯铿、殷夫、胡也频、林育南、苏铁、李云卿、刘后春等8人。然后设下埋伏、留下卧底,将8人押上警车,呼啸而去。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巡捕们张着大网,不留痕迹,似乎这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东方旅社是一座始建于1923年的新型旅社,规模不大,但设施先进。上海人习惯将南京路称为大马路,与之平行的一条条马路朝南以此类推而各自得名。东方旅社地处三马路,闹中取静,因而生意兴隆。中共地下党组织为了筹备召开中华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于1930年5月初就开始长期租用其中的几个房间,31号房专供文艺界代表使用。柔石作为中共党员、著名作家,还是左翼作家联盟(即左联)的执行委员,是这里的常客。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队巡捕又来到离东方旅社不远的天津路上的中山旅社,从中抓捕了欧阳立安、蔡伯真、伍仲文、阿刚等4人。

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20日凌晨,巡捕们从东方旅社、中山旅社、华德路鸿云坊152号、武昌路650号等处陆续抓走了36人,全部是共产党员。其中孙云华与王青士两人是下午三四点钟来到东方旅社被抓的; 龙大道与黄理文也是在三四点钟来到中山旅社6号房间被抓; 何孟雄是傍晚赶到中山旅社被抓的。而李求实更冤,他已经从林育南的妻子李林贞处得知林育南可能被捕,便在18号清晨先赶到地处五马路上的新东方旅社(现西藏路80号)31号房探听消息,见一片清寂平安无事。于是又赶到三马路上的东方旅社31号房,结果被捕。

在这些人中,社会影响最大的是左翼作家五人,他们是李求实、柔石、胡也频、殷夫与冯铿。

1月17日上午,中共有关方面负责人分别在东方旅社、中山旅馆、华德路小学等处召开过会议,传达四中全会精神,会上拥护与反对王明一伙的党员干部争论激烈,但会议至中午结束,均平安无事。而下午并没开会,不过是反对王明一伙的人意犹未尽,继续相聚在地下党的各机关据点座谈。有的完全是凑巧闯上门去的。比如胡也频,他当时与丁玲共同生活,而丁玲已经怀孕待生,于是他就去新新公司(今南京路上第一食品商店附近)买点东西,刚好碰到柔石与冯铿。冯铿想打听一下丁玲的近况,便叫胡也频到东方旅社去坐坐,聊聊天。三人一块儿到东方旅社31号房坐下,仅几分钟的时间就被闯上门来的巡捕抓走了。

那么又是谁告的密呢?据中共党史资料第17期上李沫英的回忆,说是一个名叫王掘夫(又名唐虞)的交通员告的密,他当时的另一个身份是中共《红旗报》的记者。现在中共官方党史均采用这个说法。理由之一是红十四军干部汤士伦在狱中对难友们讲:“你们注意过我的手吗?”不等大家回答他又说:“我一上堂,他们对着一本簿册上我的名字,什么都不问就让我把手伸出来。”说着他伸出了手,大家这才注意到他一个手的手指少了半截。汤士伦接着讲:“我失去手指有个故事,是在战斗中负的伤。这次到上海我就告诉过一个人,他就是《红旗报》的唐虞。”此刻何孟雄也十分懊恼地讲:“恽雨棠(时任中共南京市委书记)刚从南京到上海,就在住地被捕了。他的住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由于工作原因,我把地址仅告诉了一个人,就是《红旗报》的唐虞。”

唐虞是告密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一次性在多个地方抓了36个共产党员,其中包括10位中共各省市的书记、5位左翼作家、几位中央委员、上海工会领导人,还有军队干部等,再加上审讯时,工部局还造好了花名册,一一核对。这样大的出卖,绝非区区一个交通员、一个记者所能做到的。那么出卖他们的究竟是谁呢?根据现有史料,仍无法确凿解开这个谜。

柔石,与鲁迅有着情同父子般的感情

其实柔石同胡也频一样,他在三马路东方旅社被抓,也有着非常大的偶然性。若不是因为那天在新新公司门口的巧遇,他也不会一起去东方旅社。

柔石虽然在1930年才加入中国共产党,但他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著作很多,在当时就很有影响,而且他与鲁迅先生有着情同父子般的友谊。

柔石,原名赵平福,浙江宁海人,与同为浙江人的鲁迅是大同乡。1928年6月柔石抵达上海,在朋友王方仁的引荐下拜访了鲁迅先生。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柔石还将自己最新创作的长篇小说《旧时代之死》给先生审阅。当鲁迅先生得知他还居无定所时,就亲自担当保人,介绍他们租下了与自己住所不远的景云里23号,开始了一段不寻常的深厚情谊。

据统计,从1928年6月至1931年1月,两年半的时间,仅在鲁迅先生的日记里,记录下与柔石见面就有100次,或谈话,或商议工作,或一块儿外出买书等等,但更多的是请柔石等人上门吃饭。如有人带来些家乡菜等物品,鲁迅一定邀请柔石上门分享。交往如此频繁,这在鲁迅先生的朋友与学生中是仅见的,当时柔石二十六七岁,鲁迅五十岁,充分表现了先生与柔石亲人般的关系。

鲁迅先生深感当时出版界的寂寞,便与柔石等商议,组织“朝花社”,筹办并出版了《朝花》期刊;同时还出版了《艺坛朝花》美术丛刊,这些均由先生指导,交由柔石具体经办。鲁迅喜爱版画,柔石也同样喜欢,于是“朝花社”不断输入外国版画,给当时颓靡的上海文坛吹来了一股刚健质朴的风,后来鲁迅又将《语丝》也交给柔石负责编辑出版。

1930年3月,以鲁迅为首的“左翼作家联盟”在上海成立,这是在党的领导下,柔石协助鲁迅先生筹办的第二件大事。柔石工作虽然繁忙,但才思敏捷,创作更加丰硕,不久他的代表作《为奴隶的母亲》出版,深刻揭露在闭塞愚昧的农村,一个妇女被典当租借到地主家里当作生育工具的悲惨命运,轰动一时。柔石短短一生,发表作品竟达40余万字,是左翼作家中很有影响力的一个。

1930年,柔石回到自己的家,去探望母亲。此刻,他的母亲已双目失明。母亲见游子归来非常开心,终日依偎着他,舍不得他离开。为此他在乡下多住了一些日子。但是谁都不曾想到,此时距离柔石被捕杀害,只剩不多日子了……

鲁迅悲愤写下了《为了忘却的纪念》

柔石等被捕后,当时中共党内党外、上海社会各界大多数人对被捕者的境遇还是乐观的,因为是政治犯,绝无扰乱租界社会治安等问题。依照惯例,有孙夫人宋庆龄这样有身份的人委托“互济会”作保,只要花点钱,大多数人都可以被保释出来。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情况突变。作家林淡秋1947年在《忆柔石》一文中写道:

大概二天或者三天后的下午,我坐在“英租界”法庭的旁听席上。几个案子审过了,于是眼前突然一阵纷乱,五个青年作家被押到法庭上来了,个个蓬头垢面,有的穿西装,有的穿长袍。殷夫穿的是长袍,柔石是穿西装的,近视眼镜不知哪里去了。大家脸上都有些浮肿,浮肿得最厉害的是冯铿。审问开始了,一刹那功夫,真正一刹那功夫呀,我简直还没听清楚什么,审问就结束了,判决是“引渡”(引渡给中国当局,这是“死刑”的同义语)。十个紧握的拳头一齐举起,五张嘴巴高声嚷起来:“我们不服判决!”“我们没有罪!”“我们抗议!”但立刻被法警们七手八脚拖开去,引渡到公安局去了。我们当天托人到公安局去查问,公安局根本否认有这么五个人。据那个朋友的估计,他们大概由公安局接到警备司令部去了。

1月23日中午,数辆警车押着这次被抓的36名囚犯,开进了地处上海市郊的龙华古刹边上的上海警备司令部。车停在院子里近一个小时,不见任何动静。据中央党史研究员李海文女士披露:这些囚徒原本接到南京方面的命令是统统枪毙,但中共秘密领导的互济会买通了警备司令熊式辉的小老婆。当敌人请示熊式辉何时执行时,他的小老婆讲:这么多人总得审一下有个说法吧!于是熊式辉下令将他们全都押入了囚房。

于是36人分两组钉上脚镣,直至傍晚才处置结束。冯铿等7名女囚被押往女牢;其余29名男囚分别被关在川字形牢房的三排囚室里。何孟雄、柔石、胡也频等被关在第一排,汤士伦、李除梨、黄理文等被关在第三排弄堂里。开头大家都还比较乐观,相信党组织会积极营救,自己也作好了被长期关押的准备。柔石还从牢中托人带出字条,说他们在水门汀地上很冷,要外面朋友送被子和衣服去,自己也准备开始向同牢房的殷夫学习德文。胡也频甚至积极收集素材,准备坐牢期间写一部长篇小说。

2月3日,互济会的黄浩通过关系送来了钱和一些日用品。大家便讨论怎样用这些钱。有人主张存起来,有人主张添些衣服过冬。但年纪最轻、当时还不满20岁的欧阳立安却从敌人处偷听到了他们必将被处死的消息,便说:我们都是将死的人,不如用这些钱吃一顿饭,唱国际歌也有精神。而柔石更是千方百计托人带出纸条,让自己的战友们无论如何要瞒着在乡下已经瞎了眼的母亲,万一自己牺牲,决不能让母亲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鲁迅与他的朋友们做到了,一直替柔石赡养他的老母,她到去世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已给国民党杀害了。

2月7日夜里,敌人借口转狱,一一点名,从牢房里提出了24个人(一说23人——笔者注)。其中有3名女囚。他们排成两行,刚过院中的小桥,还没走到刑场,突然枪声就响起了,枪声密集,不知是机枪还是步枪,枪声夹杂着口号声,一阵又一阵,很久很久才归于静寂。以后人们清点遗体,发现每一个烈士的身上都中了七八颗子弹……他们中有李求实、柔石、胡也频、殷夫、冯铿五位左翼作家。

鲁迅,这位长着一副刀刻斧凿般冷峻面孔的小个子作家,不但在《前哨》“纪念战死者专号”上撰写了《柔石小传》与《中国无产者革命文学和前躯的血》,以后又写下了《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中,鲁迅特别提到了柔石回乡见老母的事。他无限感慨地写道:“我知道这失明的母亲的眷眷的心,柔石的拳拳的心。”文中鲁迅还写了这么一首诗:“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

那年,柔石未满29岁,而鲁迅先生的独子周海婴年仅1岁5个月……

(责编:常雪梅、谢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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