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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申报》16篇文章道出年轻人的热血与无奈

“何时能为国捐躯”

2018年09月14日10:28    来源:辽宁日报

原标题:“何时能为国捐躯”

马占山

《申报》连载《出征》报样。

东北义勇军进攻场景。

1931年10月14日,报纸上刊发的漫画。

核心提示

“九一八”事变后,抗日爱国将领马占山率部奋起抵抗日本侵略,得到了当时民众的积极响应。

渤海大学教授刘广远团队整理出当时影响最大的“青年援马团”成员在《申报》上连续刊载的《出征》,透过青年人的视野,看到当时国民政府不抵抗政策的影响以及民众积极支持抗日的热情。

真相

被后人诟病的“援马团”

9月6日,锦州火车站。

刚一见面,渤海大学社科联副主席、文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刘广远就对记者说:“我们讲‘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首先需要做的是牢记历史,在参与‘九一八国难文学文献集成与研究’科研课题过程中,我们感受到所承担的学术责任、社会责任和民族责任。特别是近年来互联网上出现的‘精日’言论,让我们感到肩上的这副担子格外沉重。”

崔开远是刘广远团队的年轻成员,研究生在读,她说:“我参与课题后,坐在史料中间,我的心情十分沉重,久久不能自拔。”

作为一名90后,在整理有关史料的过程中,她无意中发现了当年“青年援马团”在《申报》上留下的题为《出征》的见闻,同为青年学子,这些见闻引起她的兴趣,便细心地收集起来。

“九一八”事变后,在蒋介石对日不抵抗的政策下,东北军放弃反抗,步步退缩,继沈阳之后,东北各地相继陷落。1931年10月16日,马占山受任为代理黑龙江省主席、军事总指挥。他立即赶赴日军准备大举进攻的位于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泰来县的江桥前线,积极备战,鼓舞士气,并发表了抗日宣言:“与此国家多难之秋,三省已亡其二,稍有人心者,莫不卧薪尝胆,誓求危亡,虽我黑龙江一隅,尚称一片干净土……尔后凡侵入我省者,誓必死一战。”

江桥抗战,马占山以1.3万余人的守军,与日本侵略者两个师团超过3万人的兵力激战一个月,沉重地打击了日本侵略者。在国民党当局不抵抗政策下,马占山率部抗战,得到了爱国民众的大力声援。

当年在全国各地支援马占山抗日的义勇军中,“青年援马团”是影响最大的一支,这支由大中学生、警员、公务员、医生等270多人组成的义勇军,从上海出发,行程1300多公里,一路北上到达北平,但最终在当局的阻挠下没能走上抗日前线,就地解散。

这支义勇军,由于组织者张少杰表现出投机色彩而被诟病。鲁迅以“不堂”的笔名发表了杂文《中华民国的新“堂·吉诃德”们》,文中就指出了组织者的虚伪:“这以后的中国式的‘堂·吉诃德’的出现,是‘青年援马团’。不是兵,他们偏要上战场……北方是冷的,他们偏只穿件夹袄;打仗的时候,兵器是顶要紧的,他们偏只着重精神……”

然而,崔开远注意到,载于《申报》“自由谈”的《出征》系列,前后16篇文章,向我们展示了当年各地民众抗日的热忱、青年们对日军暴行的愤恨和投身前线的决心。

一名爱国青年的文字,让我们可以触摸到那段国土飘摇的历史。

死别:“请你当少生了我这一个吧”

刘广远告诉记者:“‘青年援马团’留下的这些见闻,时间间隔不等,初期密集,后期日渐松散,字里行间流露的情绪也由初期的激情四射,到后期变得苦闷忧愁,反映出了当时爱国青年在国民党政府不抵抗政策下报国无门的心路历程。”

《出征》的第一篇刊于1931年12月17日,实际上“青年援马团”早期在12月7日就已经出发了。

不知道当年这篇文字能够刊载出来,经过什么样的复杂过程,文中记录了一个六口之家送别亲人的场景:“姊姊替我收拾行装。妈妈正在掩着面啜泣。弟弟却不去上学。爹爹呢,他也在欷歔慨叹。还有忠厚的姨娘,伊一面劝着妈妈不要伤心,一面仍用悲切温婉的语调叫我不要去。”

作者随后写道:“呵!这个凄惨的环境,的确是凄惨了。但是,尽家中凄惨……国家有难,我们应该要尽点国民的义务。如果我们国民都不去救国,国亡了,我们便要做帝国主义者的奴隶了。”

这名青年学生接着像是自言自语地记录下父亲的分析:“可是中日如今正在向国联谈判。双方都要遵守使形势不致严重的诺言,你看,中央政府尚不调动军队,恐被日人借口。你们去,岂不是破坏了政府的信用吗?

况且,你们又没有武器。即使有,何尝配得上日本十一。这也不去说它,但是,总要有了后盾才能够前进的吧。

再者,此去黑龙江关山遥远,你们到了北平。日军却早已派兵截着前路了,怎么去呢?就算去到,马将军也绝不给你们上前线的。况关外严寒,手指鼻头都会冻僵了的,你们在江南,果然不知厉害。”

从父亲的一段话中,不难看出当时国民政府不仅对日不抵抗,还不断抛出有国联调停等烟幕弹来麻痹、消磨民众的抗日斗志。

尽管如此,一家人也没有一个人主张对日放弃抵抗。

文章末尾,我毅然决然地说:“妈,不要哭了。请你当少生了我这一个吧!”此话一出,家中老成的父亲“眼圈渐渐红了,妈妈竟大声哭着,姊姊弟弟和姨娘也泪如雨下”。

简单几笔,为我们详细记录了87年前一幅悲壮的青年壮士出征图。

遇阻:“恐激起沿途民众的爱国热浪”

崔开远从文章记录的时间推算,12月17日“青年援马团”已经到了镇江,并休整了两天。

《出征》对于“青年援马团”离开上海的经过记录得非常简单:“七日上午……上海义勇军百多人。一路送我们到真茹(地名)的车站”,然而当天,团员们并没有离开那里,具体原因文章中没有讲。

记者查阅有关史料了解到,实际上当天“青年援马团”已经购票,准备乘车北上,然而铁路局奉蒋介石的命令拒绝团员登车,他们曾一度采取卧轨的办法以争取登车的权利,仍然未能成行,于是才改为步行北上。

崔开远说:“即使文字当中没有具体讲国民党政府怎么样打击青年的抗日热情,《出征》中还是可以感觉到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对他们北上抗日的阻挠。”

《出征》第三篇中有:“本来我们不必步行的,因为中央政府已谅解了我们。并蒙拨给头等车辆,供本团乘坐,但我们仅接受政府的好意与向政府致谢,却全体绝不乘坐所备车辆。”读起来有点儿别扭,语意隐晦。现在看来,当年的抗日青年不仅要去面对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者,还要得到不抵抗的国民政府的“谅解”。

不过,步行北上居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抗日宣传效果。

《出征》记述,在南翔,“车站有欢迎的市民代表”。在昆山市,“县党部及各界都派有代表在车站迎接,站上及路上挂着很大的白布横条,都是写着欢迎或赞颂我们的标语……土人们见了我们那具棺柩,莫不惊讶私语。有些明了我们歼日决心的老幼男女,见了这具可怖的东西,越觉悲不可抑,频频以手帕拭泪”;同样,在苏州、无锡、常州、镇江,社会各界人士都召开欢迎大会,民众抗日热情高涨。

然而这种民众热烈支持抗日的情形到此戛然而止,到了当时的首都南京,“车忽然停着,接着来了一部机车,把我们所坐的一辆脱离了列车而向另一条轨道前去。不多时,旁靠了一个站台。站上不仅没有欢迎的人们,而且旅客也不见一个……”

“不由我不有些怀疑。莫不是政府取缔我们吗?”作者写道,经过反复打听才明白:“京卫戍部遣送在京的各处请愿学生回校。深恐学生们借口欢迎我们而不肯回去,所以当局把我们来京的消息,完全不给外人知道,为了欲避人耳目,索性将我们的车辆也移到了这江边车站来”。

崔开远说:“一群准备随时为国捐躯的青年人受到对日消极抵抗的国民政府如此对待,越读越让人感到痛心,也能更切身体会到生活在那个内忧外患深重时代的青年的苦闷,理解他们发出的‘何时能为国捐躯!’的慨叹。”

她还注意到,《出征》似乎轻描淡写地介绍了他们由步行改为乘车的原因:“我们本来决意徒步往目的地的。此因路局诚恳的劝告,说是恐激起沿途民众的爱国热浪”,“恐激起沿途民众的爱国热浪”,仅12个字,就向后人诉说了当年中国青年所生活的那个严峻、艰险的年代。

惊梦:重述“五三惨案”日军暴行

刘广远说:“‘青年援马团’成员虽然生活在江南,然而近百年来,日本侵略者在我国各地都留下笔笔血债,因此他们对日军的凶残并不陌生。”

《出征》的刊载,在1931年12月以后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到济南时,作者留下了一篇较长的文字。

作者写道:“寒鸦的哀号,风送到车厢里来。苍茫的暮色,渐渐的笼罩窗外的一切,但见灯光辉映着银装的道旁,不绝地吐露冽烈的寒威。

许多同志都睡了,我仍旧独自一人彷徨。

骤然给我听得一阵爆响声,我禁不住跳下月台,出了车站,一直跑向市街上。猛见得千百成群的倭兽正在横冲直撞……

我正欲回身报告团长,忽听得斜街里唤救命声,我循着呼声到了一家商店的内堂,啊!可恨,一位女同胞正裸着下体,像将死的白鸽。因为透不过气,把两翅乱扑一样,和一个凶残的暴贼挣扎。体旁一个青年冒着血滚在地上,我一时火盛,骂一声:‘野兽,休得无礼!’话未说完,头后即被拖着了,两只手也被绳绑住了,我转过头向内看,才认得又是一个兽兵。

它一把拉着我出门,缥缥缈缈的到一个所在。门口有一个招牌,似乎写着:济南……这兽兵将我解到里面,缚在一根柱子上。只见兽影重重,围着另一条柱上的同胞,不知所云吆喝一会儿。末后一个一个把那同胞送上一拳而去了。一忽儿又来了几只横肉满面的大虫。他见了这同胞耳青目肿、身软气弱,却狞笑起来。

有一个从腰间抽出枪刺,只见他在那同胞面上一晃,一阵血涌,鼻子削下来了。

我愤极将身一跃,但听得有人问道:‘干甚事干甚事。’我将视线照向壁,才知身在车厢里面。”

作者随后写道:“我于是明白了五三惨案的耻辱是这般的。”

这梦实际上是在表述“五三惨案”,刘广远说:“作者北上抗日,途经济南,以述梦的方式警告国人日寇的凶残,亡国者命运的凄惨。”

发生在济南的“五三惨案”是日本侵略者在中国制造的另一起血案。1928年国民革命军北伐胜利进军。这时,日本军国主义者担心中国一旦统一,就不能任日本肆意侵略,于是竭力阻挠北伐战争的进行。当年5月,日本以保护侨民为名,派兵进驻济南、青岛及胶济铁路沿线,准备用武力阻止北伐。

北伐军于1928年5月1日克复济南后,日军遂于5月3日派兵侵入中国政府所设的山东交涉署,将交涉员蔡公时割去耳鼻,然后枪杀,还将交涉署职员全部杀害。随后,日军进攻国民革命军驻地,在济南城内见人就开枪射击,见女人就割去双乳,乱刀刺死,中国民众被焚杀死亡者,达1.7万人,受伤者2000余人,被俘者5000余人。《出征》的最后一篇发表于1932年1月29日,“青年援马团”到了北平,作者记道:当时北平“内城东南角有个‘东交民巷’,虽说是各国公使馆的舍址,其实已像是一个联合国的土地了。里面有外国武备的设施,又有外国兵随意驻留,而且警察权也归外人操握,不但如此,甚至我国同胞也不能任意在界内居住。哎!自己的地域自己人却不能应用,天下有这般不平等的事件吗?然而,展视如今失陷的辽吉,比较东交民巷,尤令人疾首痛心多了!”(记者 郭平)

(感谢崔开远、张树坤、田婷婷、郑慧文为本文提供图片和史料。)

(责编:王珂园、常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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