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清别墅的客人

　　1949年3月25日，毛泽东从西柏坡来到北平。他先在香山双清别墅住了大约半年时间。当时，中共中央确定香山为中共中央、解放军总部驻地，对外则称“劳动大学”。

　　在双清别墅，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领导人民实现中共七届二中全会提出的各项战略任务：指挥渡江作战、筹备新政协、筹建新中国，完成了历史赋予的伟大使命。

　　与各界代表共商国是

　　在双清别墅居住期间，毛泽东会见各界代表人物，共商建国大计。毛泽东到北平的第二天晚上，就邀请黄炎培作为第一位客人来双清别墅。黄炎培日记载：“夜，毛主席单独招餐于其家香山双清别墅，毛夫人、周恩来4人同餐。我畅述所见，获得具体结果三点，决定分别发电。夜十一时始归。”

　　毛泽东在谈话中，与黄炎培交流了若干重要问题，包括国家前景、如何对待资产阶级、民建及黄本人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如何发挥作用等。3月28日，黄炎培根据与毛泽东商谈的内容，分别就邀请陈嘉庚参加新政协会议及组织工商考察团之事拟定电文，交给李维汉。

　　后来，周恩来曾在全国统战会议上谈到毛泽东与黄炎培的这次谈话。周恩来说：“我看了一个同志的发言，他好像认为跟资产阶级做统一战线就是讲‘外交’、应付、说空话。这是不对的。难道毛泽东同志是在那里闲着没事做，把黄炎培找去聊天讲闲话吗？大家晓得，毛泽东同志没有这样的闲工夫。他找一个人去总是有目的的。毛泽东同志向黄炎培讲清道理后，黄炎培就给资产阶级写信，首先是给上海资产阶级写信，用他自己的口气向资产阶级转达毛泽东同志的指示，这有什么不好呢？”

　　李济深曾是国民党内的著名左派领袖，因反对蒋介石独裁统治，被三次开除党籍。民革成立后担任主席。4月4日，当他受邀来到香山双清别墅时，见毛泽东在门口迎接，非常感动。李济深紧紧拉住毛泽东的手说：“毛主席，您太客气了。我这个人您是知道的。我过去是反对共产党的，犯有很大错误……现在才认识到，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够救中国。”

　　两人坐下后，毛泽东对李济深说：“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互相都了解，不要多夸奖了，应该对我们多提意见，多提出批评。这样，才能使咱们今后相处得更好啊。”

　　李济深说：“我相信，以后在毛主席的领导下，咱们会相处得更好。”

　　毛泽东住在香山双清别墅的几个月时间内，会见了张澜、沈钧儒、陈叔通、何香凝、马叙伦、李达、柳亚子、陈嘉庚等民主人士及来北平参加和谈的国民党代表张治中等人。民主人士宋云彬日记有一段毛泽东会见陈叔通的记载：“叔老（陈叔通——引者）于数日前自沪来，曾与毛泽东作六个小时之长谈。彼告毛氏，目前各方皆呈‘脱节’现象，非经长期努力不能克服，而最主要者为发展生产。发展生产亦非空话所能做到，除土改外，政府必须帮助农民凿井开沟渠，以利灌溉……”这段记述，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毛泽东与民主人士的交谈内容之广泛、态度之坦诚。

　　毛泽东与民主人士在双清别墅的交往也为后人留下许多传为美谈的佳话。

　　据李银桥在《毛泽东在香山双清别墅》里回忆说，一天，毛泽东准备会见张澜，为表示尊重，他吩咐李银桥找件好些的衣服，但李银桥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一件“好些”的衣服。

　　于是，他向毛泽东诉苦道：“主席，咱们真是穷秀才进京赶考，一件好衣服都没有。”

　　毛泽东豁达地说：“历来纨绔子弟考不出好成绩，安贫者能成事，我们会考出好成绩的！”

　　当李银桥建议找人借一件时，毛泽东说：“不要借，有补丁不要紧，整齐干净就行，张老先生是贤达人士，不会怪我们的。”就这样，毛泽东穿着补丁衣服会见了张澜。

　　在这里，毛泽东还和爱国华侨司徒美堂有过一段“我们大家既是坐轿者，又都是抬轿者”的对话。

　　当毛泽东会见著名侨领司徒美堂时，由于司徒美堂年过八旬，身体病弱，毛泽东专门安排人用担架抬老人上山。没有现成的担架，就用毛泽东用过的一把藤椅在两边绑上木棍，制成“轿子”。毛泽东再三叮嘱抬担架的年轻人：你们4个人抬时，一定要轻轻抬起来，抬上肩后要走稳走齐，不要让担架晃动。

　　司徒美堂乘着平生最“特别”的轿子走进双清别墅。他深为感动地说：“原来对共产党了解不多，以为来北平是给共产党‘抬轿子’，捧共产党上台的。没想到，毛主席这样平易近人，民主协商的精神对我教育很深。”

　　毛泽东听后诚恳地说：“我们今后要长期一直共事，我们大家既是坐轿者，又都是抬轿者。每一个爱国的志士仁人，都可以自己的特长，参加人民政府的工作，不但要做到尽职尽责，还要做到有职有权。”

　　“风物长宜放眼量”

　　著名民主人士柳亚子，曾几度与毛泽东诗文唱和，在中国诗坛引为韵事。“五一口号”发布后，他积极呼应，在北上途中吟诗30多首，尤以一首七绝最能表达他的心声：

　　六十三龄万里程，前途真喜向光明。

　　乘风破浪平生意，席卷南溟下北溟。

　　但到了北平后，柳亚子遇到了诸多不顺：搞一个北平文史探讨委员会，进展受阻；数次要求去碧云寺恭谒孙中山先生之灵堂，未能成行；他对少数曾经追随蒋介石反共反人民、在革命胜利时却转向革命阵营的人表示怀疑，视其见风使舵；满怀激情参加新政协，但落选政协筹备组。由于“不顺眼的事情太多”，使他郁闷不已，不仅牢骚满腹，还乱发脾气。3月28日夜，柳亚子写了一首七律诗《感事呈毛主席》，表达了自己的“退隐”之意：

　　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

　　夺席谈经非五鹿，无车弹铗怨冯驩。

　　头颅早悔平生贱，肝胆宁忘一寸丹。

　　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

　　毛泽东看到柳亚子的诗后，体察到柳亚子的不满情绪，格外重视。4月29日，毛泽东不顾政务繁忙，采取诗词唱和形式，给柳亚子和了一首情真意切的《七律·和柳亚子先生》：

　　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

　　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前4句，毛泽东深情回忆了他们之间的三次相会，表明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本人，始终没有忘记柳亚子等民主人士的革命贡献。后4句，出于诗友和诤友之情，委婉含蓄地批评了柳亚子的牢骚情绪，真诚挽留他在北平参加建国工作。

　　柳亚子见到毛泽东的诗后，很受感动。他欣然接受了毛泽东的规劝，立即又写了一首《次韵奉和毛主席惠诗》：

　　离骚屈子幽兰怨，风度元戎海水量。

　　倘遗名园长属我，躬耕原不恋吴江。

　　5月1日，毛泽东携女儿李讷等专程邀请柳亚子游颐和园，同乘画舫，比肩爬山，促膝相谈，宽怀释惑。在交谈中，柳亚子说：“今天胜利了，这是我们盼望已久的。我们都很清楚，蒋介石早晚是要垮台的，因为他们腐败无能，太不得人心了。共产党要胜利，这是肯定的。共产党的政策正确，合乎民意，人民拥护支持，这是胜利的基础。但是，我们没有想到胜利会这么快，人民解放军很快渡江成功，并且占领了南京。我们不知道毛主席用的什么妙计？”

　　毛泽东说：“打仗没有什么妙计，如果说有妙计的话，那就是知己知彼，根据实际情况，作出正确的决策，还有，就是先生说的，人民的支持是最大的妙计。”毛泽东还鼓励柳亚子多发表文章、多讲话，建言献策。

　　5月5日，借孙中山就职非常大总统纪念日之际，毛泽东邀柳亚子到香山拜谒孙中山衣冠冢并合影留念，随后接柳亚子到家中共进午餐，请朱德总司令和秘书田家英作陪。大家谈诗论政，甚为欢畅。散席的时候，柳亚子拿出随身带去的《羿楼纪念册》，请毛泽东和朱德题词。“羿楼”是柳亚子在抗战时期为其香港居所起的名字，以古代神话“后羿射日”的故事表达矢志抗日的决心。毛泽东在纪念册上为他题写了一首联句诗：

　　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

　　竹外桃花两三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毛泽东的这首集句诗集谢灵运的《登池上楼》、薛道衡的《昔昔盐》、苏轼的《惠崇春江晚景》三人之句，却不见一点斧凿痕迹，既充分表达了冬去春来的自然之景，更表达了中国革命即将取得胜利、新中国即将诞生的喜悦之情。

　　（作者单位：中国政协文史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