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根雕木碗

　　在甘肃省武威市博物馆内，珍藏着两只乌黑变形、尘垢斑驳的国家一级文物——根雕木碗。这是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女战士用过的根雕木碗，由沙枣树根雕刻而成。碗口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内底平坦，壁面挖削不甚光滑，碗外壁根须密布，凹凸起伏，整体黑漆色，为红西路军女战士遗物。

　　沙枣树，是西北地区普遍生长的树木，因其生命力顽强，能在沙漠中存活，还不枯不朽，人们也称它“不死树”。这两只木碗便是用沙枣树根雕刻而成，做工精细，根瘤布满碗的外侧，更显出一种粗狂倔强的神态。每当狂风夹杂着砂石肆虐之时，沙枣树迎风而立守卫脚下土地，傲视风霜、坚韧不拔、顽强生长的状态正如西路军女战士一样。

　　1936年冬到1937年春天，一支钢铁部队在甘肃境内的河西走廊间穿行，这便是由徐向前、陈昌浩率领的西路军。在这支部队里，有一支中国红军史上规模最大、战斗力最强的女红军队伍——妇女抗日先锋团。

　　妇女抗日先锋团由1300多名平均年龄不到20岁的女战士组成，其前身是1933年3月成立于川陕苏区通江县的妇女独立营。红四方面军进驻川陕苏区之前，这里在长期军阀混战和地主武装的反动统治下，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由于当地男人大多抽大烟，繁重的劳动和生活重担便落在妇女身上。当地还时兴娶童养媳，更是将妇女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川陕苏区妇女在旧社会统治下的卑微地位和恶劣处境，决定了她们闹革命、翻身求解放的愿望也最强烈。1932年底，红四方面军进入川陕革命根据地，革命思想打破了旧社会的封建束缚，广大妇女毅然冲破重重阻力，参加红军，投身革命。后来随着形势发展，妇女独立营扩编为妇女独立团，三军会师后，又改编为妇女抗日先锋团，跟随部队渡河西征。

　　在漫漫西征路上，她们首战吴家川、大捷一条山、坚守永昌山丹、攻克高台、鏖战临泽、血战梨园口、浴血石窝山……在历次战斗中，她们或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或守卫后方做好后勤保障，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在风雨如磐的岁月中，作为妇女团为数不多的几件像样的吃饭、饮水的器具，这两只根雕木碗，就像一位历史的证人，见证着她们用青春和生命谱写的一曲曲英雄赞歌。

　　顾全大局、对党忠诚的政治品格，宛如根雕木碗历经战火洗礼仍闪烁着永不褪色的革命气节。在梨园口战斗中，妇女团主动承担掩护主力部队向祁连山撤退的任务，在团长王泉媛、政委吴富莲、特派员曾广澜、政治部主任华全双的率领下，她们全部剪去长发，换上男装，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慷慨赴难。六连连长刘国英头扎绷带，鲜血染身，仍挥刀奋力劈杀。一营营长姜菊英在生命垂危之际，将随身携带的两块银圆、一轴黑线和一枚针转交给战友，绝不让一针一线落入敌手。四连机枪班长黄青仙，腹部中弹，肠子流了出来，她忍着剧痛把肠子塞进肚里，猛地站起来，双手攥住敌人的刺刀，大吼一声推向两边，又迅速用鲜血淋淋的双手抱起一块石头向敌人砸去。子弹打光了，女战士们就用枪托、大刀、剪刀、木棍、石头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有的赤手空拳抠掉敌人的眼珠子；有的用嘴咬掉敌人的耳朵和鼻子；有的干脆抱着敌军滚下悬崖。她们以血肉之躯与敌人展开激烈的肉搏战，在马刀和铁蹄之下，鲜血染红了梨园口的土地。

　　宁死不屈、一心向党的钢铁意志，宛如根雕木碗历经岁月磨难仍保持着永存不朽的精神品质。在循化赞卜乎服劳役的被俘女战士在修建红光清真寺时，虽被敌人严密监视，但她们仍然坚守革命的信仰，在烧制花砖的过程中，巧妙地将红五星、镰刀、斧头、“工”字镌刻在花砖上面，并将一块块带着革命信仰的花砖，镶嵌在清真寺的房梁和屋脊上。被俘女战士们在监狱中受到了敌人惨绝人寰的迫害，但她们始终坚定信念，与敌人展开坚决斗争，没有一个投降变节。政委吴富莲，负伤被俘后关押在武威监狱，敌人以高官厚禄诱降她，但她丝毫不为所动，敌人又用机枪马刀胁迫她，吴富莲却视死如归，敌人无可奈何，企图以残暴的折磨迫使她屈服。吴富莲坚决斗争，先绝食后吞针自杀，牺牲时年仅25岁。战士党文秀被俘后被逼演出时，将鞋扔在了敌军的脸上，后被恼羞成怒的敌人残忍杀害。还有一部分被俘战士克服重重困难逃了出来，在之后的岁月中，尽管饱尝人间疾苦，但她们始终红心向党，赤心不改。二营营长何福祥，几十年来从不间断积攒党费，少的时候5分，多的时候1角。她对自己的孩子说：“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如果我活着，党籍恢复了，就把这些钱交给组织做党费，如果我死了，党籍还没有恢复，你们也把它交给组织，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不管党籍恢复与否，我都要以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1987年12月，甘肃省委组织部恢复了她的党籍，她将多年积攒的党费两百多元全部交给了组织。陈慧芳一生收养了多名孤儿；吴清香将红军歌曲唱了七十多年；冯培珍说再活一次还当红军；安明秀至死不准别人说党一个“不”字……

　　大漠雪山，留下了英雄们的铿锵足迹；硝烟热血，铸就了先烈们的巍峨雕像。这两只根雕木碗既见证了妇女先锋团的悲壮历史，更承载着女战士们崇高的革命精神，就像西北大漠中迎风而立的沙枣树，风吹不倒，沙埋不朽。正是由于她们的觉醒、革命、抗争，拉开了中国妇女革命和妇女解放运动中光彩亮丽的一页，她们在沿途播下妇女解放的种子，传播妇女解放思想，促进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增强妇女运动的群众基础。

　　如今，木碗静静地躺在博物馆的展柜内，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伸出粗糙但温热的双手，触摸着每一位前去参观的游客，静静地诉说西路军女战士那段悲壮惨烈的历史。

　　（作者单位：甘肃高台干部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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