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子弹头
压题图:1933年,狮子头渡口边,往来船只繁忙。
文物档案
福建省革命历史纪念馆一楼展厅,一颗锈迹斑驳的手枪子弹头,静静地躺在展台上。这颗子弹头,长1厘米,宽1厘米,重量19克,是国家一级文物。
1999年4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解放军上将叶飞在北京逝世后,他的子女捐赠了这颗意义非凡的子弹头。它曾遗留在叶飞的胸内达66年之久,记述着一段不同寻常的历史。
在距离福安城区50里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名叫狮子头的渡口。富春溪旁,一座上下两层的木头小楼,在渡口处亭亭而立。这个小楼,名叫狮子头客栈,来往于福安、赛岐之间的行人都要在这里歇息、吃饭、等船。由于流动人口很多,为掩护革命活动,闽东党在各地建立了秘密交通站。狮子头客栈就是其中之一。
正是在这间小小的客栈里,一颗子弹头的故事,一场生与死的拉锯战,至今仍被口口相诵。
1933年秋天,叶飞以中共福州中心市委特派员的身份来闽东巡视工作。就在这年春夏,轰轰烈烈的春荒分粮抗捐斗争,有力地震慑和撼动了地主阶级在乡间的统治地位,也使得更多的农民团结在党的周围,为创建红色政权奠定了基础。8月1日,福安县在北区泰逢召开了由各乡革命群众大会产生的代表大会,成立了福安历史上第一个工农政权——福安革命委员会。
福安革命委员会的成立和它领导开展的打土豪借款和分粮斗争引起了敌人的极大恐慌。敌人纠集了海军陆战队、警察队、地主反动民团、大刀会共千余人,进攻北区,企图“剿灭”新生的红色政权。
就在那年冬天的一个中午,叶飞从游击队根据地下山,前往狮子头客栈接头,他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等候。过了一会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飞以为是接头的同志到了。正准备迎上前去,回头一望,怔住了,立即伸手去掏枪,但是,对方的枪声已经响了,叶飞头部中弹,倒在血泊之中。
幸亏子弹尚未击中要害,这时候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他听到国民党特务下楼的声音,就把头抬起来看了一下。这一看坏事了,原来国民党特务只下去了两个,还有一个抢了他的东西以后,下楼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叶飞还没有死。他大叫起来:“还没死,还没死”,转身又开了三枪,叶飞胸部腿上同时中弹。这时,店主和客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四周一片死寂。
叶飞身负重伤,鲜血直流。他躺了一会儿,估计敌人已离去,就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伤口像撕裂一样钻心地痛。但此时叶飞脑子出奇的平静:“现在要流尽最后一滴血了,实现了入党的誓言。只是死得早了点,年纪还轻,才19岁,不能再为党多做些工作了……”又躺了一会,叶飞体力有些恢复,一个念头闪过:“也许不至于死,我不能在这里等死,要想办法脱险,争取活下去!”由于失血过多,他无力站起来。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爬到楼梯口,又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爬。用了一个多小时,才爬到距客栈不远的一座磨坊旁的小水沟边。他强撑着喝了几口水,昏倒在那里。
昏死10个小时后,叶飞才苏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有人在旁边照顾。这是怎么回事?原来,狮子头客栈对岸不远的狮子头村有一个党支部,群众基础很好。客栈里枪响的时候,村里的同志知道有情况,可一时不敢贸然前来,一直等到天近黄昏,路上没什么行人了,党支部书记带着人摇着船,找到了昏死在水沟边的叶飞,把他运回村里,派人去请了护士。
村里没有医生,只有个护士。她一接到通知,连忙披上棉衣赶来了。她按了按叶飞的脉搏,又俯下身子,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了听。大家急不可耐地悄声问:“怎么样?”
“嘘!”她摆摆手,示意大家别作声。她又在叶飞身上的伤部附近摸摸按按,然后直起身,不紧不慢地说,“别慌张,你们稍等一下,我一会就来。”看她说话的神气,好像蛮有把握的,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上一袋烟工夫,她背个药箱,拎着一壶开水,气喘吁吁地回来。只见她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解开叶飞的外衣,从箱子里取出一把锃亮的剪刀,剪开被鲜血染红了的毛线衣;接着又掏出棉花,沾了开水,洗去脸上和胸口的血瘀,在伤口上撒了些药粉,然后一点一点地掏掉鼻腔、口腔里凝固了的血块。做完了这些,又给他盖上被子。大家提心吊胆地围在四周注视着。虽然她手脚是那般麻利,有板有眼,大家仍然十分担心,这一折腾会使叶飞……可是,不一会儿,只见叶飞的头微微地动了一下,接着,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
像一阵春风吹拂过人们的心头,顿时,屋里充满了生机,大伙脸上露出了微笑。
叶飞慢慢地睁开眼睑,看了看,嘴角漾开了微笑。他活过来了!这几乎觉察不到的微笑,蕴蓄着多么顽强的毅力啊!
这时,一个老妇人推门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碗米汤。米汤一滴一滴地灌进叶飞嘴里。叶飞渐渐精神起来了。
由于狮子头村一带我党力量比较强,当时,特务自认为刺杀任务已经完成,不敢久留,便匆匆地返回了福安县城。可他们的头目见到从叶飞身上搜来的笔记本后,意识到刺杀的对象是一个大官,急忙组织大批人马赶回村里查看究竟。敌人一家一户搜查,对进出的行人严加盘问,狮子头村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就这样,整整折腾了一个星期。
由于敌人搜捕严密,党组织希望尽快把叶飞送到游击队根据地,这样才能完全脱险并得到救治。可是,从村里到山上,路上设有关卡。这可怎么办?为了叶飞的安全,党支部在群众的协助下借来行头和轿子,第二天将叶飞装扮成新媳妇回娘家,巧妙地躲过了国民党民团的盘查,安全到达闽东苏维埃政府所在地,叶飞终于死里逃生。限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打中他胸部的那颗子弹,一直没有取出来,而是伴随着叶飞,走过60多年的戎马生涯,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见证了一个革命者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传奇一生。
叶飞将军曾多次动情回忆说:“我的战斗生涯中几经生死,1933年冬天的那次,我几乎已经到了死神的怀抱,但最终还是挣脱出来。那次遇险时敌人向我射出的子弹,至今还留在我身体内,算是一个永久的纪念吧。”
(作者单位:福建省福安市委组织部)
生死与共鱼水情
这颗子弹头,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经锈迹斑驳,但不变的是共产党人与人民群众荣辱与共、风雨同舟的鱼水深情。生死攸关的时刻,叶飞心里想的是“不能再为党多做些工作了”;危难来临之时,闽东群众无惧无畏,一次次救助了像叶飞一样的革命志士,一同在闽东这块红土地上建立工农武装,进行了艰苦卓绝的革命战争。
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一颗子弹头的故事深刻诠释着,始终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鱼水深情,共产党人的信仰才有了最坚实的寄托与最根本的归宿。鉴古知今,作为一名共产党人,不论何时都要始终把群众当亲人,自觉同人民想在一起、干在一起,常思百姓疾苦,常谋富民之策,尽心竭力为群众办实事、做好事、解难事,以为民谋利、为民造福的实际行动取信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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