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2月10日和11日,《人民日報》連續刊登了陶斯亮的文章《一封終於發出的信——給我的爸爸陶鑄》。當時,本文作者是《人民日報》的年輕編輯,被指派負責整理來稿來信,收集各方反映,曾經與同事繆俊杰一起去過陶斯亮家,了解文章寫作和讀者反映等有關情況,並執筆寫了一篇三四千字的內部情況,刊在人民日報的《情況匯編》上。
本文記述了一個記者感受到的陶鑄。
《一封終於發出的信——給我的爸爸陶鑄》發表后,一時間震撼了全國,打動了億萬讀者。短短一個月內,陶斯亮和人民日報編輯部,就收到來稿來信1000多件,為多年所罕見。
那兩天的《人民日報》,為讀者所爭看或集體閱讀,許多讀者邊讀邊流淚,讀到感人處,甚至號啕大哭。有讀者來信說,他自己讀完又讀給全家人聽,全家一片痛哭聲。
現實生活的真實報告!
我當時是從整麻袋整麻袋的信稿中整理和撰寫這篇“內部情況”,心中也是時有澎湃之潮涌起。我不斷重讀《一封信》,總忘不了其中的一些情狀:“就要分手了,您無限深情地對媽媽說:‘我怕是難見到亮亮了,等你看到她,要告訴她,爸爸對不起她,讓她跟我受委屈了。但爸爸在政治歷史上是清白的,是對得起她的。希望她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要跟著黨,跟著毛主席干革命。我相信亮亮也會這樣做的。’”
陶斯亮遭受株連,被迫離開丈夫和孩子,離開父親和母親,到大西北生活了5年之久。父親的遺言,她沒有親耳聽到,留下永遠的遺憾。這遺憾又引出讓人撕心裂肺的人間與九泉的對話:“爸,你們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人民,而唯一屬於你們的女兒,卻在臨死前都沒能見她一面,您死能瞑目嗎?”“爸爸,您的女兒是個醫生,曾給許多病人看過病,曾在許多病人彌留之際進行搶救,也曾守護過許多病人與生命告別。可是,在您病中,我卻沒能給您喂過一次藥,打過一次針,甚至在您臨終之際,我都不能讓您看上一眼……爸爸,女兒對不起您……女兒實在對不起您……”
這不是文學家的純粹的主觀創作,而是現實生活的真實報告!
“中國共產黨員陶鑄”
陶鑄原是我家鄉廣東省委書記,我高中畢業那年,讀過他的散文名篇《鬆樹的風格》和《太陽的光輝》,十分崇拜他的文風和文採。
在我心目中,他是出色的散文作家。而他在政治上的升降浮沉,卻讓我十分吃驚。1966年5月,“文革”開始前夕,我單位人民日報總編輯吳冷西,忽然不受中央信任,不能像以往那樣列席中央的重要會議,聽不到黨中央的聲音。報社編委會感到問題嚴重,於是派記者到廣東,想從陶鑄那裡了解中央精神。
我是廣東人,被派跟隨著名記者范榮康到廣州,編輯部給陶鑄寫了封信,希望他予以接見。
我們未被接見,但獲准參加5月19日在中山紀念堂舉行的萬人大會,聽取他在會上作的長篇報告。我至今不忘的是,他在講話中提出要“保持晚節”問題。他用洪亮的聲音說出一句舉座為之震撼的話:“我個人沒有別的要求,就是要求死了以后,能夠在骨灰罐上寫上‘中國共產黨員陶鑄’。”
這句話說在“5·16通知”發表之后3天,其中是否有潛台詞,今人多有不同解讀。但在我,深深印在心中的,則是3個“第一次”——第一次見到他本人,第一次聆聽他的講話,第一次聽他如此真誠袒露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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