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淼
贛東北根據地的“邵閻王”
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了。邵式平與方志敏、黃道等共產黨人被國民黨右派“禮送”出境,紛紛離開省城,潛回農村堅持斗爭。
1927年秋夏之交,邵式平輾轉回到弋陽,並與從吉安回到家鄉的方志敏取得聯系。同學兼戰友在厄難中相逢,心潮難平,徹夜長談。
“重起爐灶再干!”方志敏的一句話,說得邵式平怦然心動。他倆相約,方志敏在九區漆工一帶,邵式平回到自己家鄉七區一帶聯絡斗爭骨干,秘密建立黨組織,發動群眾醞釀新的斗爭。
不久,方志敏從鄱陽得知黨的“八七”會議精神,便很快與邵式平及家住鄰近橫峰縣的黃道等同志聯系,在弋陽九區窖頭村召開了弋陽、橫峰等周圍5縣黨的負責同志的聯席會議。方志敏在會上傳達了“八七”會議精神,分析了大革命失敗后贛東北的形勢,指出了當前贛東北黨的任務是深入群眾,開展土地革命,實行武裝暴動,奪取地方政權。會議經過充分討論,制定了宣傳大綱,決定在農歷年關之際發動數縣聯合暴動,並建立了暴動領導機構。方志敏擔任5縣黨的工作委員會書記兼暴動總指揮,邵式平被選為“五縣工委”委員,參與暴動指揮。
經過一番艱苦努力,以弋(陽)、橫(峰)為中心的贛東北各處年關暴動,終於達到高潮。至1928年初,弋橫交界處方圓百余裡,數百個大小村坊都亮出了原先秘密組織的農民革命團的紅旗,宣告“革命”了!
各村農民革命團勒令地主老財交出田地契約,借條字據當眾燒毀,浮財分給貧苦農民。對反抗者,革命團便將其捆綁游行示眾。贛東北一下子紅了半邊天。往日財大氣粗、作威作福的財東紳士,一夜之間變得淒淒惶惶、戰戰兢兢,四鄉八鎮的農友鄉親無不歡欣鼓舞,揚眉吐氣。
1928年2月,邵式平受方志敏委托,赴上海向黨中央遞交了書面匯報材料,即《SP同志關於贛東暴動工作報告》(SP為邵式平的英文代號)。在上海,邵式平還見到了周恩來(化名伍豪)同志,激動地向他口頭匯報了暴動的盛況。
1928年4月,當邵式平從上海回到贛東北時,贛東北的革命斗爭進入了最艱苦的階段。江西省省長朱培德撥了一個團的兵力,進駐暴動區域附近的河口鎮,並發動周圍的地方反動勢力,成立“廣信七縣聯合剿匪委員會”,向暴動區域瘋狂反扑。既無槍支彈藥,又無戰斗經驗的農民武裝,一下子損失很大,根據地日漸縮小。至6月中旬,領導暴動的干部及數千群眾,被圍困在以磨盤山為中心的一小塊山區之中,革命形勢十分危急,有少數人對革命能否堅持下去也產生了動搖。
為了統一思想,明確斗爭方向,6月25日,方志敏在弋陽、橫峰兩縣交界處方勝峰的一個破廟裡,主持召開了弋、橫兩縣黨員干部會議,討論贛東北的革命出路問題。
有個上級派來的特派員,面對危急的局勢嚇破了膽,主張暴動農軍趕快把僅有的四五十條槍一起埋起來,黨員干部和暴動領頭同志遠離山鄉,到大城市裡去化名藏身,農民群眾則解散回家。另有少數人則主張死打硬拼。邵式平與方志敏、黃道等同志,共同嚴厲批評了埋槍逃跑的錯誤主張,同時也否定死打硬拼的意見,認真分析了當時的嚴峻形勢,制定了堅持在暴動區域與敵周旋、打游擊的方針。
方勝峰會后的第二天,邵式平即率領號稱一個連,實際隻有一個排的兵力投入戰斗。
這天上午,敵正規軍一個連和地方靖衛團一個連,另外還裹挾著近萬名“反水”農民,從弋陽的過港埠向金雞山方向殺來。邵式平分析了敵情后,認為這股敵人實質上是烏合之眾,不難對付,於是選擇地形,將剛組建起來的工農革命軍帶到金雞山的一個小竹林子裡去。他一面派出兩三個同志到附近的山頭觀察敵情﹔一面向戰士們傳達方勝峰會議精神,講解戰斗要領,激勵戰士克敵制勝的信心。
當邵式平了解到被敵驅趕的農民走在前,而荷槍實彈的正規軍和靖衛團卻在后面時,他立即決定將自己的兵力分成兩路,一路讓別人帶領,仍埋伏在山頭,自己帶著另一路繞到敵人后面,出其不意地在敵人屁股后面進攻了。靖衛團驚慌應戰,招架不住,被農軍一舉擊潰。
被逼而來的農民原本三心二意,誰也不願白白送死。當他們突然發覺遭到前后夾擊時亂成一團,漫山遍野亂竄。
“農軍不殺農民!農軍要消滅反動軍隊!”
“繳槍不殺!丟槍不追!”
農軍按邵式平的戰前布置喊起了口號。這一著可真靈,滿山亂跑的“反水”農民見農民軍並不傷害他們,一下子紛紛倒戈,為農軍吶喊助威。一瞬間,殺聲震天,連敵人的正規軍都摸不清頭腦,接火幾分鐘,便也擇路逃跑。農軍戰士群情激昂,乘興追擊四五十裡,搗毀了這支反動武裝的巢穴過港埠。
當晚得知消息,從橫峰青板橋出動的一股敵人,第二天要從金雞山附近經過。農軍戰士喜獲初勝,士氣正旺。邵式平因勢利導,主動出擊,敵人毫無准備,一觸即潰。
由邵式平指揮的兩仗皆勝,一下子驚動了弋陽縣城敵人。他們以為根據地的農軍馬上要攻城,連忙收縮戰線,調回人馬,加強城防。邵式平又及時掌握了敵軍回城的路線,率領農軍從金雞山出發,繞山急行軍80裡,在弋陽樟樹墩山區設下埋伏。急於趕路的敵軍暈頭昏腦地進入了埋伏圈,農軍居高臨下,像扎口袋似地攔截敵人,直打得這支敵兵叫苦連天,傷亡過半。
邵式平直接指揮農軍三戰三捷,狠狠地挫敗了敵人的囂張氣焰,粉碎了敵人向贛東北根據地發動的第一次“圍剿”。從此,邵式平的威名大振,“邵閻王”的綽號在贛東北不脛而走,傳為佳話。
就在金雞山大捷的那天,一名棄槍逃跑的敵兵迷了路,被兩名農軍戰士抓獲。一個戰士懷疑他是敵探,毫不客氣地說:“我們送他到邵閻王那裡去!”這俘虜一聽要他去見“閻王”,嚇得連忙下跪喊饒命,聲稱自己沒做壞事。后來,這個俘虜還是被送到邵“閻王”面前,他連正眼看一看的膽量都沒有。邵式平訓了一頓話后,說明紅軍優待俘虜,便讓戰士把他放了。
隨著“邵閻王”的威名傳開,贛東北地區的敵人一聽說邵式平所率的紅軍來了,無不膽戰心驚,猶如真要見“閻王”一般。
自贛東北根據地開辟以來,邵式平把主要精力傾注於軍事建設。1929年信江特區成立時,邵式平被選為執委,並任信江軍委會主席。1930年7月由他親自從暴動農民中挑選40名戰士建立的工農革命軍,擴展成為擁有兵員1700名的贛東北主力紅軍———中國工農紅軍第十軍,邵式平擔任政委。他和方志敏及紅十軍軍長周建屏等,一道率領這支勁旅馳騁於閩浙皖贛數省,真像“閻王”一般,威懾頑敵,建立了赫赫戰功,為創建和發展毛澤東同志所贊揚的“方志敏式”的根據地做出了杰出貢獻。
“上有朱毛,下有方邵。”“非方則邵”(指領導和指揮重大的軍事行動)。這些當年流傳於贛東北根據地的民諺,生動地概括了邵式平作為贛東北根據地和紅十軍創始人之一的歷史功績。
中央蘇區的“邵大哥”
1933年初,中央電令贛東北的紅十軍到中央根據地參加第四次反“圍剿”。時任紅十軍政委的邵式平和軍長周建屏及方志純等同志,奉命率軍南渡信江。1月下旬,紅十軍與接應的中央紅軍第三軍團在貴溪上清宮會師。
兩軍相會,邵式平等十分興奮地與率隊前來的朱德、彭德懷、王稼祥一一握手。接著,贛東北紅十軍列隊,接受朱、彭、王等首長的檢閱。此后,贛東北的這支部隊改為中央紅十一軍。
隨著第四次反“圍剿”的不斷勝利,邵式平等率領紅十一軍先后佔領了資溪、金溪、邵武、光澤及貴溪信江南部地區,以黎川為中心建立了信(江)撫(河)蘇區,將閩浙贛蘇區與中央蘇區聯成一片。
不久,邵式平和方志純受贛東北黨組織和方志敏的委托,帶著匯報材料和中共贛東北省委會的報告,赴瑞金向中央匯報贛東北蘇區的工作。當他們興沖沖地趕到瑞金,向黨中央主持工作的博古同志遞交了一疊文字匯報材料之后,博古皺著眉頭,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說:“你們這個材料什麼都有,可又什麼都沒有啊!”
方志純當即反駁道:“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們贛東北有黨,有群眾,有軍隊,這次就帶了一個軍到中央……”
邵式平見方志純感情沖動,擔心他會與眼前的領導頂撞起來,就以調解的口氣對博古說:“請首長再看一下材料,我們改日再來匯報。”
“好吧!”博古仍冷冷地回答。
邵、方二人離開博古后,商議了一陣。決定還是去找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同志談談。
經人指點,邵、方二人來到沙洲壩毛主席的住處。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毛澤東,身材高大,前額寬闊,蓄一頭烏黑的長發,臉龐消瘦,可那一雙睿智深沉的目光,卻炯炯有神,令人難忘。
“歡迎,歡迎!”毛主席聽了邵式平自報家門式的介紹,情緒興奮,連忙與邵式平和方志純緊緊握手。
邵、方二人剛剛坐定,毛主席便“主動出擊”,問這問那。他首先關切地詢問了方志敏的近況,並不時插話。他說,“志敏同志與我見面好像有兩三次了。一次在廣州農民講習所,一次在武漢,給我印象很深刻。他的革命熱情高,考慮問題也很實際,他和你們在贛東北創建根據地的方式是很正確的!”
隨著話題的不斷深入,毛主席又十分關切地詢問贛東北地區各方面的情況。有時候,他還要邵式平、方志純在地上畫個方位草圖,以助說明情況。
毛主席說:“你們那裡很好嘛!以武夷山為中心進行發展,大有文章可做!”
三人談得十分投機,不覺一下午很快就過去了。邵式平見時間不早,主動起身告辭。毛主席竟忘情地問:“怎麼,不談了?”
邵式平笑著說:“你看,天都快黑了。耽誤您休息了!”
“哦,我們談得連時間都忘記了。”毛主席這才笑著說,“真想和各地蘇區來的同志多談談。你們這些從事實際工作的同志,了解的情況最具體也最生動啊!”
毛主席在與邵、方二人握手告別時,意猶未盡地相約:“明天下午請你們再來談談,好嗎?”
邵式平和方志純欣然應允。
第二天下午,毛主席和邵式平、方志純見面后,開始便問:“你們那裡不是很好嗎,有很多事情要做,為什麼要到中央蘇區來?”
邵式平答道:“是中央要調的。今年年初,我們帶領贛東北的紅十軍由貴溪上清富南渡信江,說是為了粉碎敵人第四次'圍剿'。您不知道嗎?”
“哦,紅十軍不該調中央蘇區的喲,你們那裡要加強才好嘛……”毛主席聲音很低沉,仿佛又陷入深思。
邵、方二人當時以為毛主席知道一些有關紅十軍調歸中央這一情況的背景,豈料他對這一軍事大動作感到驚訝。后來,他們漸漸才明白:1932年下半年,王明“左”傾冒險主義在中央蘇區得到進一步貫徹執行。在反“圍剿”的軍事方針問題上,前線負責指揮的周恩來、毛澤東、朱德、王稼祥等與臨時中央、蘇區中央其他成員發生了原則分歧。在1932年10月召開的中共蘇區中央局寧都會議上,“左”傾思想佔了上風,“左”傾軍事領導人竟把毛澤東同志排除出紅軍領導崗位。
盡管當時毛澤東同志身處逆境,他仍對全國各地革命武裝割據斗爭形勢十分關注。深思片刻后,他又問邵式平:“主力調出來,家裡還有什麼部隊嗎?”
毛澤東把贛東北革命根據地比喻為方志敏、邵式平等同志的“家”業,這在邵式平、方志純聽來感到分外親切。於是,邵式平連連回答:“有,有。”他告訴毛主席,方志敏和贛東北的黨組織,發動群眾擴充紅軍,以各縣地方群眾武裝赤色警衛師為基礎,又組建了一個軍,贛東北的群眾稱作“新十軍”。毛主席聽了頓感寬慰,連連點頭稱好。
接著,邵式平、方志純向毛主席詳談了有關贛東北地區組織群眾暴動、創建革命根據地的情況。當邵、方二人談到贛東北蘇區反“圍剿”時,毛主席興致更濃,他忍不住站起身來比劃,闡述自己對游擊戰和運動戰的理解。這時,邵式平興奮地告訴毛主席:“我們贛東北紅軍在反‘圍剿’斗爭中常常採取‘扎口子’、‘切尾巴’、‘吃補藥’的辦法……”
“慢點,慢點,你們這‘吃補藥’的一套辦法是什麼意思?”毛主席興趣盎然地問。
邵式平解釋說:“扎口子,就是在山區與敵周旋,誘敵深入,然后像扎口袋似地堵截圍殲﹔切尾巴,是偷襲敵人的后衛和消滅零星的散兵﹔吃補藥是力爭打能夠從敵人手中奪得武器彈藥的戰斗,用以武裝自己。”
“好,好得很,生動活潑!”毛主席聽了,哈哈大笑,接著說:“我們這裡也總結了16個字,叫做‘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意思都差不多……”毛主席突然話鋒一轉,笑著問邵式平:“聽說你在贛東北有‘邵閻王’之美稱,好厲害呀。你學過軍事沒有?”
“沒有,我在大學是學地質的。”邵式平答道。
“好啊!投筆從戎,現在學會拿槍杆子了。地質學家變成了軍事家!”毛主席高興地贊許。
邵式平、方志純又向毛主席講述了贛東北軍隊與地方群眾的關系。老百姓的房子被反動派燒毀了,常常是紅軍幫著重新蓋。毛主席聽了連聲叫好,並叮囑說:“要時刻不忘為群眾做事。隻有這樣的軍隊,才能成為無敵之師啊!”
這天下午,邵式平和方志純將贛東北革命根據地從弋、橫暴動開始,至蘇區黨政軍等各項建設一一作了全面匯報。毛澤東一直饒有興味地邊聽邊議邊記,這為他探索和總結中國革命又增添了豐富而生動的素材。在此之后,1934年,在瑞金召開的第二次全國工農兵代表大會上,毛澤東在他的報告中熱情贊揚道:“贛東北的同志也有很好的創造,他們同樣是模范工作者。像興國和贛東北的同志們,他們把群眾生活和革命戰爭聯系起來了,他們把革命的工作方法問題和革命的工作任務問題同時也解決了。他們是認真地在那裡進行工作,他們是仔細地在那裡解決問題,他們在革命面前是真正負起了責任,他們是革命戰爭的良好組織者和領導者,他們又是群眾生活的良好組織者和領導者。”
“打完仗后,還是回去。鞏固贛東北。以武夷山為中心發展……”這是毛主席對邵式平講的。可是,第四次反“圍剿”后,中央就不讓邵式平、方志純等連同所率領的紅十軍回贛東北了。不久,邵式平就在中央與贛東北兩塊蘇區之間新開辟的信(江)撫(河)地區,擔任了閩贛省蘇維埃主席。由於邵式平身材高大魁偉,性格既隨和朴實又豪爽大方,大家都愛喊他“邵大個”或“邵大哥”。不久,連毛澤東同志見了他的面都喚他為“邵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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