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旭
履險入藏
在這一切工作准備就緒后,作為第三梯隊的班禪行轅即開始起程。隊伍分兩部分:班禪堪布會議廳多數成員、護送班禪返藏的加強營,對外統稱班禪返藏行轅。牙含章老師就是這個加強營中的領導人之一。1951年12月12日,班禪大師在離開青海之前致電毛主席,感謝毛主席解決了西藏問題,拯救西藏民族與西藏人民於苦海,走向光明幸福的大道。他還堅定表示:這次返藏后,一定要在您、中國共產黨和中央人民政府領導之下與達賴佛緊密團結,共商一切,為徹底實現和平解放西藏,驅逐帝國主義在西藏的影響,鞏固國防和建設新西藏而奮斗。這些電文再次表明十世班禪擁護中央、維護祖國統一的愛國主義立場,表明他反對帝國主義侵略和維護西藏內部團結、中國各族人民大團結的決心。
1951年12月15日,班禪返藏行轅離開塔爾寺到達西寧,准備數日后起程。12月19日,班禪返藏行轅從西寧正式啟程前往西藏。青海各界一萬余人在西寧城的西門外按藏族的儀式歡送十世班禪大師啟程返藏。時任中共西北軍政委員會主席習仲勛親自為班禪大師送行。送行儀式后,班禪大師及其親屬、行轅的全體官員,在牙含章等人的護送下分乘多輛汽車,從西寧出發前往香日德(今都蘭)。出西門前,班禪大師的車緩緩行駛在前,非常庄重。出西門后,為保障班禪大師安全,牙含章即派載有一個連的汽車走在前邊開路。其他護衛車輛在班禪汽車左、右、后行軍,保衛工作十分周密。
班禪返回西藏,維護祖國統一,實現與達賴的和解,意志非常堅定。牙含章老師對筆者講述這樣一個故事足以體現班禪的意志和預見性:當班禪及護送隊伍在香日德准備出發時,聽說唐古拉山下了大雪,雪封了山。連經常往返青海和西藏的人都說,如果雪封山,人走人滑,馬走馬滑,在險路上,被摔下懸崖的概率極高。每年都有大批人、馬凍死在冰雪路上或者摔下懸崖死去。如果人硬要過,趕馬時,怎麼打,馬也不走。當得知唐古拉山已經被大雪封住的消息時,牙含章非常著急,立即分別電告中央、西北局、西藏工委。周恩來和李維漢第一時間知道這個情況后,立即回電:如雪封山屬實,不能冒險行軍,要保証班禪大師安全,可以在香日德停留,次年夏季雪化開再走。西北局、西藏工委復電意見大致相同。周恩來、李維漢的電報,以及西北局、西藏工委的電報都說明,中央人民政府,以及各方面領導,對班禪大師極為關愛,對他的安全非常重視,要求不能有一點閃失,保証他安全入藏。但是,讓牙含章左右為難的是:這麼多人,還有幾萬牲口,如果在香日德住半年,消耗巨大,征來的物資可能還沒有動身就用完了,再去調撥,又要派人去跑,花費很長時間。如果有新情況再耽誤,物資就難以為繼,更不要說走到西藏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在香日德住半年,必定耽擱班禪大師入藏的時間,關系著班禪和達賴的會見約定,關系藏族兩大宗教集團和解,關系民族團結,是個不能不重視的重大問題。這裡又離唐古拉山很遠,往返要花幾個月的時間,也不可能派人前去偵察確切情況。在焦急中,牙含章與堪布會議廳連日反復商議怎麼辦。此事很快被班禪大師得知。班禪大師決絕地表示:不能停。他誦經后說出令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預見:不會有大雪封住唐古拉的情況。他還堅定地說,如果真有這種情況,我們可以走一個叫做“三十九族”的那條路,繞過唐古拉山,雖然多走一個月的路程,但是同樣能進入西藏,比在這裡等待半年強。讓人驚奇的是,年輕的班禪大師,此前從沒有走過這條路,卻對地貌、路線講得那樣准確,判斷又是那樣清晰,說話那樣果斷,使人佩服。護送部隊反復研究並請示中央、西北局、西藏工委同意后,決定接受班禪意見:隊伍繼續行進到唐古拉山前,如果發現大雪封山,就繞“三十九族”前進﹔如果沒有封山,就直接翻過唐古拉山。這—方案很快得到中央和西北局、西藏工委的批准,隊伍繼續前進。
班禪返回西藏之路,艱險異常。據牙含章講,一路上,看到的是許多死於途中的駱駝、馬匹,時間長的,已經被鷹啄得剩下一堆白骨。時值嚴冬,高原寒冷異常。盡管帳篷很厚,仍然抵不了夜晚刺骨的寒冷。班禪雖然年輕,有專門的活動房子,但隻比帳篷略暖一些,實際上住在裡邊仍然極為寒冷。當時,河流、大地都已經凍住,這麼多人,吃水就是個問題,好在沿路全是積雪,他們就化雪成水,飲用、做飯。做飯燒的是干野牛糞,這要走出住地很遠才能撿到。因此,隻要一住下,牙含章就命令部隊以排為單位,外出撿拾野牛糞。各派出人員保持聯絡,到一定時間必須回來。隊伍行進一路,全是渺無人煙的荒野,經常走一天也看不到一個人。牙含章等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因此他們盡管攜帶了充足的大洋,但全部生活物資都是隊伍籌備充足后攜帶,這就是他們行前租用幾萬牲口的原因。但是,牲口多了,又有一個牲口吃的草料的問題。長途行軍,不能攜帶大量草料。牙含章預先想到的辦法就是沿途由戰士們自己打草,加上休息時卸下牲口在草原上放牧。這樣,一半人工、一半放牧,解決草料問題。按此辦法,他們每天走半天路,放半天牧。因此行軍速度快不了。護送部隊非常辛苦,他們早上天不亮就起來生火做飯,卸帳篷,備馬鞍,飯后馬上行軍,行軍休息時就要去打草。一天下來,除了睡覺,基本上沒有休息時間。睡覺,是在扎好的帳篷裡,四面透風,十分寒冷。地上鋪上一塊氈子,睡到后半夜,地上的寒氣早已滲透進全身,根本睡不著。班禪和班禪堪布會議廳高級人員也和部隊戰士一起,克服這樣的困難。他們在路上多次遇到土匪。大股土匪有上百人,小股土匪也有十幾人。這些土匪都是馬匪,但土匪也知趣,見到這樣龐大的隊伍,武器裝備又好,一般不敢和護送部隊交手,只是在離護送部隊二三百米的地方嚎叫著,放幾個空槍。但每遇到這種情況,護送部隊絲毫不敢鬆懈,立即進入戰斗准備。他們經常遇到的野獸,往往是一大群狼。特別是夜晚,群狼眼中放出的綠光,在遠處形成一條綠線,那就不知道有多少隻狼了。牙含章要求護送部隊:夜晚出去解手,要結伴外出,帶上手電,以防止被野狼襲擊。面對如此險象環生的情況,年輕的班禪卻異常沉著冷靜,沒有一絲慌亂,他的面容總是平和、慈祥的。他為了祖國統一,為了與達賴和解,不畏懼艱苦,不避風險,堅定地向西藏行進,
在寂寞寒冷的高原上跋涉一個多月后,護衛部隊1952年2月底護送班禪到了唐古拉山前。果如班禪所料,唐古拉山沒有被大雪封住。山上覆蓋著幾十厘米厚的長年積雪,人馬小心行走,可以通過。唐古拉山最高處有海拔5800多米。牙老師回憶說:過唐古拉山極為艱險,山上幾乎全被冰雪覆蓋,一步一滑,下邊就是懸崖,極為危險。腳凍麻木了,又疼又痒,幾乎不聽使喚。高山缺氧,使人的雙腿像棉花一樣軟。凍麻的腳和綿軟的腿,踩在非常滑的冰雪上,就像步步踩空一樣。那種滋味,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體會不到。牲畜也覺得路滑危險,怎麼打它,也不前行。人硬拉牲口走時,它們也搖搖晃晃邁不開步子。雪山缺草,牲畜又凍又餓,根本走不動。有的駱駝和馬匹行走時一不小心即滑下懸崖摔死了。拉牲口的干部和老鄉也有幾十人因路滑和疲乏,摔下山崖而犧牲。在低空盤旋的兀鷹一看見駱駝或者人摔下懸崖,馬上成群飛來撕食摔死的駱駝和人。牙老師講,僅僅過唐古拉山的短短幾天,我們招募的拉駱駝老鄉就犧牲了幾十人,還有好幾位干部也犧牲了。駱駝、馬和牦牛損失近一半,其中,駱駝死了近一萬峰。行路倒是不用向導就能找到路,因為過去的行人翻越此山時,沿途留下一堆堆牛馬駱駝或者人的骸骨,連綿不斷,成了現成的路標。過此山需要快走,因為山上又冷又缺氧,越停留越危險,隊伍必須整個白天都要趕路。晚上宿營時,隻能湊合著用石頭壓住帳篷邊,架起帳篷,睡覺實際上就是睡在冰上。由於缺氧,做飯時有時打不著火,點燃的干牛糞火力不行,飯也做不熟。因此他們將宿營時間縮短到五六個小時。班禪大師和大家一樣需要克服異常的艱險,但他面對如此艱險,卻毫不動搖,既堅忍不拔,又淡然以對,表現了活佛的堅定意志,也展現了他的博大胸襟。
護送部隊的人本來都是政治信念堅定、革命意志堅定者。大家不怕困難,不怕犧牲,又看到年輕的班禪有這樣的堅強意志和淡定精神,更受鼓舞。大家豁出命去闖天險,隻用了7天時間就通過了唐古拉山。過山以后,西北軍政委員會和西藏工委立即給班禪及護衛部隊發來電報,習仲勛同志也發來電報,熱烈祝賀他們勝利、安全地越過這座大雪山。大家受到很大鼓舞。班禪大師和護衛部隊接電后都非常高興。他們也知道,之后通向拉薩的路就好走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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