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之行,夫妻俩走在炮火硝烟中
一列火车,满载着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雄赳赳地驶向朝鲜战场!
火车上,付强靠在詹政权肩头,出神地看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山山水水。同一节车厢里,还有他们单位派出的40多名战友,组成一支工作队,其部队番号为志愿军司令部八中队。当时,工作队队长是刘平,詹政权担任副队长。
“饿了吧?”詹政权问妻子,随手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夫妻俩分着吃。但馒头冻得有点发硬,咬起来费劲。詹政权端来一杯开水,说:“蘸点水,容易下口。”丈夫的体贴温柔让付强心里像淌了蜜一般。她看着丈夫啃馒头的模样,幸福的笑容在脸上漾开,耳畔是车轮滚滚的轰鸣声。
不知道命运的车轮,要把这对夫妻带向怎样的境地?
想来命运确有几分神奇,竟把农村丫头付强和詹政权这个归国华侨牢牢地绑在一起。1930年,付强在河北定县(现称定州)西城村呱呱落地。1937年,随着共产党对晋察冀边区的开辟和巩固,八路军进驻定县,一到西城村,首先是办学,让男孩女孩全部上学。那会,无论家穷家富,孩子上学不用交学费和伙食费。有人家里穷的,早上熬一锅粥,喝上一碗,然后嘴一抹,哼着歌儿欢欢喜喜去上课。在学校不上课时,女孩纺线,男孩捡柴,日子其乐融融。在1948年土改运动之前,付强家算是中农,有好几亩地,在冬天农闲时还开个木材场。付强的老父亲思想进步开明,1939年就入了党,把付强这女娃送到边区的学校念完小学,又念中学。1948年,党组织在边区中学挑选40名根红苗正的男女学生入伍,其中有付强。入伍培训一阵子,付强成为一名副排级干部,到北京工作,从而与詹政权相识相恋。细细一想,付强自己也不禁感叹,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姻缘算是如意地牵上了,但前方的路却是生死未卜。夫妻俩和战友们坐火车到黑龙江丹东,原本打算经一座跨江大桥走过鸭绿江,奔赴朝鲜战场。可等詹政权他们到了丹东,那座跨江大桥早被美军飞机炸得稀巴烂。没辙,詹政权和付强只得跟着大部队绕道宽甸,准备从冰封的江面上过江。那会天寒地冻,美军飞机还时不时飞来侦察,在鸭绿江上扔几个炸弹,乱炸一气,把鸭绿江数尺之厚的冰面炸出好多窟窿和裂缝。寒风在辽阔的江面上猛劲地吹,冰面又冻又滑。詹政权护着妻子,说:“你跟我身后,我先探路!可别掉进冰缝里。”詹政权走在前面牵着付强,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正走着,听得天空一阵轰鸣,一架美军战机飞来侦察。“趴下!”为了不被美军飞机发现,詹政权和付强趴在冰面上,匍匐身姿向前爬。冰面寒气重,人往上一趴,阵阵寒意透心入骨。“来,你趴我身上。”詹政权怕妻子冻着。“不……用……我……能行。”付强扛不住寒气,冻得说话直哆嗦。“快点,别磨蹭。就当我背你过河。”詹政权一把拽过妻子,让她趴自己背上。他就这样背着妻子,在冰面上慢慢爬过鸭绿江。
躲过美军飞机的侦察,好不容易上了岸,夫妻俩总算站在了朝鲜的土地上。然而,战争的残酷并不因为夫妻的恩爱而有所怜悯和仁慈。
1950年12月,工作队连夜行军南下,奔往志愿军司令部机关所在地朝鲜桧仓郡大榆洞。那阵子,美军飞机肆无忌惮地对我志愿军进行全天候地毯式轰炸。无可躲避,工作队只好夜间乘军用卡车悄悄前进。漆黑的冬夜,为了不让美军飞机发现,军卡都不开灯。不幸的是,一天晚上,美军飞机投下一颗照明弹。军卡司机被刺眼的光亮一晃,看不清道路,开着卡车翻入路边稻田中。随之,美军飞机丢下数个汽油燃烧弹。工作队队长刘平当场被炸伤脑袋,但高唱军歌鼓舞整个工作队战友的士气。万幸的是,付强只被飞溅的弹片一下划中面颊,鲜血直流。但她看到一个汽油弹重重地砸在丈夫詹政权的后腰上,还将外衣烧着了。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一下扑过去,双手刨出大把泥土,及时捂灭了那腾腾烧起的火苗。“好了,赶紧救别人。”詹政权急着催道。这场空袭让工作队两名战友牺牲。其中一名战友和付强是老乡,被卡在起火的汽车里没逃出来,被活活烧死;另外一名战友很年轻,是刚从清华大学毕业的学生官,当场被炸死。付强用被单裹住两人的遗体,和战友将其抬到路边一空着无人的农舍里,然后再去救护受伤的队友。这是付强第一次真正领略到战争的残酷滋味,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给伤员包扎伤口。忙了一整夜,早上,付强和战友一起去找那放在农舍里的战友遗体,想好生给他们安葬了。可到那一看,怎么都找不到那两具遗体。不知是被野狗叼走了,还是被朝鲜百姓悄悄埋葬了。但愿是后者!付强心中一阵哀婉,迎着冷风吹,眼泪很快在脸颊上结冰,冻得生疼。
队长刘平重伤后,副队长詹政权接任队长,和妻子付强数度面对战场上的生死考验。1951年3月,工作队在行军途中,又遭到敌军飞机的轮番轰炸,两位队友当即被炸得血肉横飞。另一名队员赵澄身负重伤,胸口被弹片掏出一个大窟窿。付强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给他包扎伤口,用手死命捂住那汩汩淌血的窟窿,可鲜血不停地往外冒。付强哇哇地哭着喊丈夫詹政权来帮忙救人,但无济于事。付强至今都记得,战友赵澄去世时,紧握双拳,死不瞑目。詹政权、付强夫妻俩和队友们将牺牲的战友就地埋葬后,继续冒着炮火前进。真可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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