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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上的烟云

2013年02月22日14:04   来源: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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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的冬天,雕塑家刘开渠从杭州辗转来到了阴冷的成都。那时,是他从法国回国的第五个年头。日本侵华之后,国内风云动荡,也动荡着刘开渠的心,他中断了在法国已经专攻六年的雕塑学业,毅然提前回国。那时候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怀抱着一腔火一般炽烈燃烧的爱国热血。回国后,他在杭州的国立艺专任教。七七事变之后,他随艺专转移到大后方,来到了成都。艺专接着又转移到了昆明,这时候,正赶上妻子怀孕,不易动身,他便没有随艺专去昆明,而是留在了成都,一边在成都艺术学校任教,一边陪伴妻子待产。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妻子临产,他也就随艺专离开成都了,不过和成都萍水相逢,擦肩而过而已,充其量是个匆匆过客。要说,也是机缘巧合偶然的因素所致,却阴差阳错地让他和成都有了不解之缘。

第二年,经熊佛西和徐悲鸿介绍,刘开渠为王铭章塑像。刘开渠知道,王铭章是川军著名的将领,刚刚过去的台儿庄大捷,举国震撼,激奋人心。台儿庄决战前,残酷却关键的滕县战斗中,就是王铭章带领官兵和日军血战五昼夜,最后高呼“中华民族万岁”,和两千名川军一起全部阵亡。这样壮烈的情景,想一想都会让普通人激动得热血沸腾,更何况是一位艺术家?刘开渠为王铭章而感动和骄傲,他义不容辞,接受了这一工作。其实,这并不是刘开渠为牺牲的抗战将士塑造的第一尊塑像。几年前,就在他刚从法国归国不久,他就为88师阵亡将士塑造过铜像。接受下为王铭章将军塑像的任务,他自然想起了那尊88师阵亡将士像,心里燃起同样的激情和冥想,以及创作的冲动。

这一年,刘开渠34岁,正是和王铭章一样血气方刚的年龄,岂容自己的国家惨遭小小东洋的侵略。在刘开渠为成都做第一尊雕塑时,融入了他和王铭章一样的爱国情怀,可以说,雕塑着王铭章的形象,也在雕塑着他自己的心。

抗战期间的雕塑,与和平年代截然不同,与在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学习时更不一样。不仅材料匮乏,而且还要面临日军飞机的轰炸。从一开始,刘开渠的雕塑便不是在风花雪月中进行的,而是与民族命运血肉相连,和时代风云共舞,与战火硝烟共存,让他的雕塑有了蓬勃跃动的情感和血与火的生命。

那时,刘开渠点起炉火,亲自翻砂铸铜,开始了他每一天的工作。他为王铭章将军塑造的是一个军人骑着战马的形象,战马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将军紧握缰绳,威风凛凛,怒发冲冠。他能够听得到那战马随将军一起发出的震天的吼叫,以及将军和战马身旁的战火纷飞。还有的,便是炉火带风燃烧的呼呼响声,头顶飞机的轰鸣声,炸弹凭空而降的呼啸声。

在雕塑期间,敌机多次轰炸,为他做模特的一位川军年轻士兵和为他做饭的女厨娘,先后被炸死。不知道世界上那么多有名的雕塑家,有没有如刘开渠此刻一样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以生命为代价,进行雕塑工作的——中国的第一座城市雕塑却是这样诞生的。

所有这一切没有让刘开渠动摇和退缩。虽然妻子和新生的婴儿需要他的照顾,但王铭章和两千名川军的壮烈阵亡,还有眼前的士兵和厨娘的无辜之死,都让他愈发激愤在胸,欲罢不能。他也想起,刚刚从法国归来,在蔡元培的陪同下,他去拜访鲁迅,鲁迅对他说过的话:“以前的雕塑只是做菩萨,现在该轮到做人了。”他现在做的就是人,是一个代表着他自己也代表着全中国不屈服的同胞的顶天立地的人。

如今,站在移居在新都新桂湖公园里的王铭章将军的塑像前,重新想起鲁迅先生当年对刘开渠讲过的话,想象着那一代文人与艺术家,对于那个时代与民族涌动的情怀,依然让人感动并感慨。不禁想起另一位文人郁达夫当年为年轻的刘开渠写过的文章。郁达夫在北京京畿道的美术学校教书的时候,就认识了在那里读书的学生刘开渠,看刘开渠人高马大的样子,他当时就预见刘开渠以后要是搞雕塑一定比捏画笔画画成就大。阔别多年之后,当郁达夫看到刘开渠为88师阵亡将士的雕像后,他激动地说:“比起那些卖野人头的雕塑师的滑稽来,相差得实在太远,远得几乎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一个是有良心的艺术家,一个是骗小孩子们的糖菩萨。”关于现代雕塑,郁达夫的观点,和鲁迅相同,甚至用泥菩萨、糖菩萨相同的词语。他高度评价刘开渠:“他的雕刻,完全是他这个人格的再现;力量是充足的,线条是遒劲的,表情是苦闷的……尤其在他的Designs(设计图)里,可以看得出来,疏疏落落的几笔之中,真孕育着多少的力量,多少的生意!”我不知道写于1935年初的郁达夫的这篇文章,是不是中国美术史上关于刘开渠雕塑的第一篇评论,只是心想,如果郁达夫看到了眼前的这尊王铭章将军的塑像,不知又该怎样的激动呢。

(责编:杨丽娜(实习)、常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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