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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拥抱到决裂——毛泽东与张国焘(之三)

少华

2014年11月04日08:30   来源:人民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一条小河、一份电报触发摊牌时刻

8月21日,毛泽东率领右路军进入若尔盖大草原。七天后,他们走出死亡之海,发起包座战役,歼灭国民党守敌一个师,打开北上的通道。

与右路军相比,左路军行动十分延缓。8月21日,朱德带领左路军先头部队攻占草原边缘的阿坝,张国焘以“巩固阿坝”为理由,命令大部队就地整理,延宕十余天。

在此期间,中央政治局致电张国焘,通报毛儿盖会议《关于目前战略方针的补充规定》的精神,提出“目前应令右路军全力迅速夺取哈达铺,控制西固(今宕昌——笔者注)、岷州间地段,并相机夺取岷州为第一要务。左路军则迅速出墨洼、班佑,出洮河左岸,然后并肩东进”。

张国焘对此十分恼怒,认为毛泽东轻率地改变了原定军事方案,粗暴干扰了总司令、总政委行使职权。他在回忆录中说:

我要求中央军委会和总司令部职权划分,工作程序确立。所有原中央军委会机构概属总司令部管辖,各单位直接秉乘总司令总政委之命处理工作,一切军事命令都由它下达。中央军委会原属中央政治局,对总司令部居指导地位,负责审查核定总司令部所拟的军事计划和重要人事变化,不再直接发布军事命令。

可是,毛泽东破坏了这个统一指挥方案。他这个军委会主席过去是独断一切的,总司令等于虚设,现在他仍不稍变动。他径行核阅所有军事单位的文件,无论是情报、作战计划、军事行政,以至人事调动等,同时又径行批定办法,然后才交我们执行。这不特使总司令总政委变成了幕僚人员,简单就是由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张国焘拒绝向右路军靠拢。他的执拗,让两位老搭档陷入两难境地。特别是陈昌浩,他是新任政治局委员,又和博古、张闻天、王稼祥等人同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有什么事,都是由他去跟中央联系,经常受到两边的夹脚气。

徐向前找他商量:“国焘同志总和中央闹别扭,不好。而且从军事上看,毛泽东主张的左右两军集中兵力出甘南确实是上策。”

陈昌浩也有同感:“我们发电报催催吧。”

从8月20日至9月1日,陈昌浩、徐向前连续发出急电,表明自己的态度,要求左路军执行中央政治局决定,速度向右路军靠拢。口气越来越强硬。8月24日,陈、徐直率地表明了两人对中央决定的态度:“弟意右路军单独行动不能彻底消灭已备之敌,必须左路马上向右路靠近,或疾走班佑,以便两路集中向夏、洮、岷前进。主力合而后分,兵家大忌,前途所关决立复示,迟疑则误尽中国革命大事。”

在红四方面军三巨头中,两比一的情况经常出现,多数情况是张国焘占据上风,但像这样由徐向前联手陈昌浩逼迫张国焘就范尚属首次,特别是在电文中写到“迟疑则误尽中国革命大事”,这种犀利的用词是张国焘与徐向前、陈昌浩共事以来未曾有过的。

张国焘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不敢再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了。8月30日,他下令左路军第一纵队向东进入草地,向班佑前进,同时令位于卓克基、马尔康的第二纵队跟进。

左路军的行程牵动着毛泽东的心。他把徐向前和陈昌浩找到一起,商量如何做张国焘的工作。

徐向前说:“如果他们过草地困难,右路军可以派出一个团,带上马匹、牦牛、粮食去接应。”

“具体的困难都好解决,关键是打通这里。”陈昌浩指着脑袋说。

毛泽东说:“那就这么办,一是发电报催,二是派部队接。”

9月3日,左路军第一纵队行至嘎曲河。恰逢大雨,河水上涨。一向行动延缓的张国焘,顿时敏捷起来,下达班师返回阿坝的命令,同时以朱、张的名义起草给徐向前、陈昌浩转中央的电报:“上游侦察七十里,亦不能徒涉和架桥,各部粮只能吃三天,二十五师只两天,电台已绝粮,茫茫草地,前进不能,坐待自毙,无向导,结果痛苦如此,决于明晨分三天全部赶回阿坝。”

当时,从嘎曲河到班佑与党中央会合,只需三五天路途,如果可以涉渡此河,就不需要南返阿坝。关键就在于嘎曲河的涨水到底有多大?左路军是否真的没有徒渡和架桥的可能?

在张国焘看来,河水滔天,天堑难越。他在几十年后的回忆中一再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水势:

我们总司令部率部按照计划,由刷经寺向上下包抄前进,不料走了一天之后就遇到大雨,我们深恐为水所阻,积极冒雨前进,夜晚支起军毡作帐篷,露宿在水地上。果然第三天下午,玛楚河上游的一个支流,横阻在我们面前,它原本不过是一条小河沟,深不过膝,现在河水陡涨,深逾一丈,宽达三百米,我们无法通过。看情形几天之内河水没有退落的可能,附近百里地区以内找不到任何的渡河工具,而我们的干粮又吃了大半,我们无法可施,乃决定回师刷经寺。

张国焘关于久雨不晴和河水连日不降的说法,根本不是事实。红九军参谋长陈伯钧的《长征日记》逐日记载了8月底至9月初的天气情况。根据他的记载,左路军进入草地前3天,即8月30日至9月2日,以雨天为主;抵达嘎曲河的后4天,以晴天为主。草地的河水易涨易落,按照雨涨晴落的规律,嘎曲河从9月3日起应该呈回落的趋势。

即使是在水势较大的9月2日,第五军团军团长董振堂也认为嘎曲河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其实都是浅底平川,完全可以过河。他来到张国焘所住的帐篷,要求试渡。张国焘黑着脸不吱声。以张国焘为主席的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秘书长黄超十分嚣张,马上跳起来,破口大骂,痛斥董振堂胆大妄为,竟敢怀疑总政委的判断。他不顾朱德在场,抡起巴掌,连抽董振堂几个耳光。张国焘站在一旁看热闹,根本不制止。朱德也不好做声,转身走出帐篷。在奇耻大辱面前,董振堂很沉得住气,继续把理由说完,然后走了出来,来到几米外的朱德帐篷里,一进门眼泪就往下滴。朱德、康克清好言好语地宽慰他,让他见了中央再说。

送走董振堂后,朱德在河边转悠。乍一看,草地河川的水,没有河堤、树木等比照物,说大说小,说深说浅,都有人信。还是笨办法最聪明,如果有人能够涉渡到对岸,那一切争论都可以平息了。朱德瞅准了一个位置,凭经验感觉有戏,派警卫员潘开文下河试试。潘开文后来回忆:

他(朱德)看到水比我们刚到的时候小了一点,就对我说:“你骑我的马过去试试看。”于是我就骑上他的马,他的马高大一点。下到最深的地方,水刚到马肚子的地方。走到河那边,水又浅了。老总看见以后,说:“哎,这可以嘛!”当时的水情看,说不深,也还困难一点,但要想办法,还是可以过的。

朱德兴冲冲地回来找张国焘:“国焘啊,水不深,部队可以过呀!赶快北进吧。”

张国焘根本不接话,冷冷地回了三个字:“那不行!”

“怎么不行?刚才我的警卫员就过去了。不信?你可以问小潘。”朱德火了,要拉张国焘出去看潘开文如何过河。

陈明义当时任总部作战参谋,亲眼目睹他们激烈争吵的场面:

在总部后帐篷里,张国焘和他的秘书长黄超同朱总吵,要朱总同意南下,态度很激烈。当时我是总部一局一科参谋,不知道他们吵得对不对,但总觉得他们用这种态度对待总司令不对。张国焘还煽动个别人员给朱总施加压力,但朱总一直很镇定,他说他是一个共产党员,要服从中央,不能同意南下。

朱德终于明白了,不是嘎曲河水太大,而是张国焘在找借口。他后来在自述中说:“一转到阿坝,过一条嘎曲河没有准备好。其实张国焘是根本没有准备,过不去好南下。”

张国焘不顾朱德的反对,下令已经抵达嘎曲河的第一纵队转头往回走,指示正在北上的第二纵队停止前进,备粮待命。

左路军遇水即返的电报送到班佑前敌总指挥部,中央领导人表情各异。

毛泽东似乎早就料到了,平静地问:“国焘同志请也请不到,怎么办?”

陈昌浩一脸苦笑,解释说:“来电说嘎曲河涨水,过不了河。”

徐向前清楚四方面军的底细,不解地说:“四方面军有支一百多人的造船队,就在左路军,就地取材,营造简便渡河工具,应该不成问题。至于粮食缺乏,更不须忧。阿坝一带粮食较毛儿盖地区要多,张国焘以前自己也说过。我们从毛儿盖出发,每人只带了供两三天食用的炒青稞,还不是通过了草地!他们的粮食,绝不会比我们少,过草地有什么不行?更何况我们还要派部队带粮去接应他们呢!”

当时的红军面临难得的战机,红一军团已派第一师向俄界开进,国民党甘南驻军十分薄弱,文县、武都、西固、岷州筑碉未成,完全可以乘隙突破敌人防线,直趋陕甘。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左路军南返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止。由于中央的意见一直为张国焘所反对,毛泽东把劝说的希望寄托在长期与张国焘共事的徐、陈身上。

徐向前、陈昌浩抱有一些期待和自信。过去无论是鄂豫皖苏区还是川陕苏区,大部分时候是张、陈商议决定大局,但在徐、陈意见完全一致时,张国焘也会做出某种妥协。

9月8日上午9时许,徐向前、陈昌浩以两人的名义单独发电给朱德、张国焘:“中政局正考虑是否南进。毛(泽东)、张(闻天)皆言只有南进便有利,可以交换意见;周(恩来)意北进便有出路;我们意以不分散主力为原则,左路速来北进为上策,右路南去南进为下策,万一左路若无法北进,只有实行下策。如能乘向北调时(?)松潘、南坪仍为上策。”

这封电报反映了徐向前和陈昌浩的矛盾心理。一方面,他们从理智上清楚,左路军速来北进为上策,因此力陈北进有利条件;另一方面,他们从情感上不愿意在两个方面军会合后再分兵,主张以集中主力为原则。

看了这份电报,张国焘松了口气,觑破了徐、张两人的软胁,即他们不愿意将亲手拉扯大的红四方面军撕成两半。只要左路军坚持不北上,右路军就必然会南下。

9月8日22时,张国焘做出了命令右路军南下的决定:“一、三军暂停留向罗达进,右路军即准备南下,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问题,右路皮衣已备否。即复。”

这封电报与前面的电报不同,电文很短,语气强硬,直接向徐、陈下达右路军南下命令,根本不提及向中央转呈电文。这标志着,张国焘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南下与北上之争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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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张湘忆、谢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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