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比作赫魯曉夫是愚蠢的”
法拉奇認為赫魯曉夫反斯大林,是英雄。在這個問題上她與鄧小平爭論起來。最后鄧小平一針見血地回答:“我要告訴你,我們決不會像赫魯曉夫對待斯大林那樣對待毛主席!”鄧小平指了指法拉奇的筆說,請你一定要把這句話記下來。
法拉奇坦率地說:“我有一句話,希望您聽了不要生氣,這不是我說的,西方有人說您是中國的赫魯曉夫!您對此有何看法?”
這個有點魯莽的問題瞬間使會見廳的空氣凝重起來。我很擔心鄧小平聽了會不高興,但是從採訪的氣氛來看,雖然有時雙方意見不可調和,但沒有敵對情緒,所以我就如實地把問題翻譯出來。
鄧小平聽了不但沒有表示絲毫的怒意,相反卻報以爽朗的大笑,他以平靜的語氣,從容地回答說:“哦,在西方他們稱我什麼都可以,但是我對赫魯曉夫是了解的,我個人同他打了十年交道,把我比作赫魯曉夫是愚蠢的。”
法拉奇對改革開放會把中國引向何處,疑惑不解。她問鄧小平:“您是否認為資本主義不都是壞的?”她還覺得鄧小平主張保留農村的自留地與共產主義理論有矛盾。
鄧小平明確地回答了法拉奇的問題。他指出,社會主義是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是一個很長的歷史階段,在這個階段,必須把國家、集體和個人利益結合起來,才能調動積極性,發展社會主義。
“您經歷三下三上而復生,有什麼秘密?”
使法拉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毛主席領導期間,鄧小平幾次遭貶,受到迫害,但他仍那樣尊重毛主席。法拉奇忍不住問:“鄧先生,我確實感到困惑,因為一方面您批評他(指毛主席),另一方面您又維護他。而且,在他批准下,您兩次被貶下台。”
鄧小平爽朗地笑了,他說:“不是兩次,是三次,也不是毛主席批准的。我這個人經歷了三下三上。”鄧小平說:“為什麼我會三下三上?就是因為我喜歡說點實話。”
法拉奇佩服地說:“您經歷三下三上而復生,有什麼秘密?”鄧小平愉快地笑了:“沒什麼秘密。就是有時候他們覺得我還有點用。外國朋友也常問我,怎麼能經受這麼多的坎坷。我想因為我比較樂觀,但這還不全面,全面的回答是,因為在我內心深處,對毛主席寄予希望,我知道他了解我。”
法拉奇繼續追問:“但是毛主席並不喜歡您。他說,您耳朵不好,開會時卻總挑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也不問他的意見,自行其是。”鄧小平坦然地說:“他是說過這些話。不過也不是針對我一個人說的。他經常說別人不征求他的意見,不聽他的意見。這是因為他后期有家長作風,不容易聽進不同意見。”
整個談話中,鄧小平從不談自己對革命的貢獻。當談到毛主席對中國革命的貢獻時,他還指出,毛澤東思想主要是毛主席的思想,但其他老一輩革命家,如周恩來、劉少奇、朱德等也作出了貢獻。法拉奇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您怎麼不提自己的名字?”鄧小平笑了:“哦,我算不了什麼,當然我總是做了點事情的,革命者哪能不做事?”
法拉奇想知道鄧小平對自己是怎麼評價的,鄧小平坦然地回答:“我自己能夠對半開就不錯了。但有一點可以講,我一生問心無愧。”
鄧小平第二次指著法拉奇的筆說:“你一定要記下我的話,我是犯了不少錯誤的,包括毛澤東同志犯的有些錯誤,我也有份,只是可以說,也是好心犯的錯誤。不犯錯誤的人沒有。”
8月23日上午,鄧小平又見了法拉奇一次。兩次加起來約有4個多小時,鄧小平重點談了對毛主席的評價,並對國際形勢作了深刻的分析。第二次談話結束時,鄧小平站起來與法拉奇握手告別。他幽默地說:“怎麼樣,我考試及格了吧?”法拉奇連忙說:“精彩極了!”
鄧小平說話簡練,直截了當,見外賓時間都不太長,這次卻如此“慷慨”,在座的中國人誰都沒有料到。他似乎要通過這位意大利女記者,向世界傳達一個信息:中國將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繼續支持發展中國家維護獨立的斗爭。同時向中國人民表明,必須客觀評價毛澤東的功過,保持團結穩定的局面。
(《我的外交翻譯生涯》,施燕華著,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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