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庚
三
創作組接受了周揚的中肯批評,立即推翻原創作的秦腔劇本,一切從頭重寫。緊接著,張庚召集有關編導人員開會,進一步討論了劇本的大體框架,重新成立創作組,其中編劇賀敬之、丁毅,作曲馬可、張魯、瞿維,導演王濱、王大化等,演員有陳強、林白、王昆等,陣容強大,實力雄厚。創作組決定由魯藝文學系尖子學員、二十來歲的青年賀敬之執筆。領導委派王濱負責組織《白毛女》的集體創作和集體導演的工作。王濱組織大家一起琢磨本子,他的主意很多,每場戲都由他構思,搭出架子,大家再往裡邊加戲,集中大家的智慧,賀敬之現場作筆錄。每場的本子定下來,就由賀敬之去寫歌詞,再由張魯、瞿維、馬可、向隅等人譜曲,經張庚、王濱審定,交丁毅刻寫蠟紙油印出來。然后試排,每幕完后總排,請魯藝師生、干部、群眾和魯藝駐地橋兒溝的老鄉來觀看並評論,邊寫邊演邊改,對劇中人物和情節不斷加以豐富和提高。這確實是一種獨特的集體創作的新方式。導演王濱、王大化、舒強他們也合作得很好。為了能趕上向黨的“七大”獻禮演出,就這樣形成了創作出一場排一場的流水作業的緊張局面。待進行到最后一場“斗爭會”時,賀敬之因過度疲勞病倒了。由於賀敬之沒有到過敵后,對八路軍進入敵后的生活情況不熟悉,缺乏感性認識,於是他便推薦有著敵后抗日根據地生活體驗的丁毅來寫這一場歌詞。丁毅等人很快就寫出了八路軍進入敵后那場戲的初稿,供賀敬之和創作組參考。
《白毛女》是詩、歌、舞三者融合的民族新歌劇。在音樂方面,為了更好地表現這個來自晉察冀邊區民間故事的內容,馬可、張魯、瞿維、煥之、向隅、陳紫、劉熾等音樂家,在音樂方面煞費苦心,大膽地採用了河北、山西、陝北等地的民間音樂的曲調,吸收戲曲音樂,並加以創新,又借鑒了西洋歌劇音樂的某些表現手法,這樣所創作出的歌曲就具有獨特的中國民族風味。如用河北民歌《青陽傳》的曲調所譜寫的“北風吹,雪花飄”那一段唱詞,節奏輕柔舒展,親切動人,塑造了喜兒活潑、純朴、天真無邪地向往幸福的人物形象,也表達了她盼爹爹歸來歡歡喜喜過個年的急切心情。《扎紅頭繩》,則節奏歡快、活潑,曲調流暢、優美,跟“北風吹”配合得天衣無縫。后來,“太陽出來了”那一場的曲調寬廣、明亮、興奮而又充滿希望,如太陽光芒四射,激奮有力,顯示了已經解放了的人民的心情和力量。喜兒被黃世仁霸佔后,在黃家受黃母虐待,所唱的“進他家來幾個月呀,口含黃連度日月呀!”用的是河北民歌《小白菜》的曲調。當喜兒在奶奶廟與仇人黃世仁相遇時,為了表現喜兒強烈的階級仇恨,她所唱的“我要報仇!我要活!”等大段蕩氣回腸的歌曲,就以河北梆子中高亢、悲壯、激越的旋律為基礎,加以提煉而成新的曲調。這一組曲調以突現喜兒的不屈和渴望復仇的心情。而表現楊白勞所唱的“十裡風雪一片白”的那一段歌詞則用低沉、低昂的山西民歌《揀麥根》的曲調,以塑造楊白勞的音樂形象和刻畫其基本性格。
這些令人神往的曲調,在風格和情節上是迥然不同的,讓人聽起來覺得耳目一新。
1945年4月中旬,劇組在魯藝院內臨時搭建成一個狹小土台子進行彩排。這最后的彩排轟動了全魯藝及延安文藝界。觀眾隨著劇情的跌宕起伏,以難以抑制的激動心情,涕淚滂沱地觀看了全劇。大家反映是如此強烈,他們一致認為歌劇《白毛女》是秧歌劇運動發展以來最動人的歌劇。但這次彩排也引起了一些人強烈的指責,主要是對黃世仁隻被抗日民主政府判了徒刑而沒有被槍斃頗為不平和不滿。而劇本的編創人員則認為,現在是抗日時期,要團結地主階級抗日,如果槍斃黃世仁就有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之嫌。
四
1945年4月22日,也就是中共“七大”召開的前一天晚上,《白毛女》在延安中央禮堂正式演出, 觀眾全是“七大”代表,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和中央其他領導人也出席觀看。當時盛況空前,戲票極為緊張,嚴格憑票入場。作為“七大”代表的陳賡將軍,他的票被一個同志搶去了,他好容易說服了禮堂門前的警衛才得以進入會堂,沒有座位,他隻得坐在窗台上觀看。
《白毛女》在延安首次公演,向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獻禮,取得了極大的成功。演出后中央辦公廳派人來傳達中央書記處的意見,意見有三條:第一,這個戲是非常適合時宜的﹔第二,黃世仁應當槍斃﹔第三,藝術是成功的。傳達者解釋這些意見說:農民是中國人口的最大多數,所謂農民問題,就是農民反對地主階級剝削的問題。這個戲反映了這種矛盾的對抗和斗爭,在抗日戰爭勝利后,這種階級矛盾必然尖銳化起來,這個戲因為反映了這種現實,一定會很快廣泛地流行起來。不過黃世仁如此作惡多端,不槍斃他,是不恰當的,廣大群眾一定是不答應的。
當時從各根據地來延安的中共“七大”代表,在看完演出后也認為黃世仁已經不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對象,而是血債累累的罪犯,是人民的仇敵,是應當槍斃的,但必須經過人民法庭公審,合乎法律程序和手續。於是劇作者就依據這些意見和建議,在以后《白毛女》再演出時,結尾就由人民法庭判處黃世仁死刑,立即執行。
《白毛女》先后在延安地區演出了30多場也沒能滿足廣大群眾的要求。其動人心魄的劇情、好評如潮的反應,為中國戲劇史之前所未有。一時間在古城延安到處飛揚著“北風吹”、“扎紅頭繩”的歡樂曲調,連中共領袖毛澤東,在日理萬機之后,在他住的窯洞裡與其幾歲的女兒李訥嬉戲時,也用他那渾厚的湖南腔調唱著“人家的姑娘有花戴,你爹我錢少不能買,扯上二尺紅頭繩,給我喜兒扎起來!”在他散步時,常一邊走,一邊用口哨吹著“北風吹”的曲調。歌劇《白毛女》成功的魅力由此亦可見一斑。
五
中共“七大”之后,歌劇《白毛女》在各解放區普遍演出,受到空前的熱烈的歡迎。每演到精彩處掌聲雷動,經久不息,每到悲哀處,台下總是一片唏噓聲,有人甚至從第一幕到第五幕,眼淚始終未干,有一個苦大仇深的解放戰士竟向舞台上飾演地主黃世仁的演員開槍。據說以后《白毛女》凡給軍隊演出時,戰士一律不准帶槍進場觀看。人們紛紛稱贊,台上台下感情交融的情景為“翻身人看翻身戲”。一些村子的群眾在看了《白毛女》演出后,很快便展開了反霸斗爭。
誠然,歌劇《白毛女》在整個解放戰爭的歷史時期,在推動消滅全國的封建土地制度,鼓舞和教育廣大軍民打倒國民黨反動派,解放全中國的斗爭中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許多看過《白毛女》的戰士高呼喊著“為千千萬萬個喜兒報仇”而奔赴戰場,英勇殺敵。
《白毛女》是中國近、現代戲劇運動有史以來最具有時代性、現實性、傾吐出億萬中國勞苦大眾心聲因而最具有人民性的歌劇作品,也是我國歌劇史上第一部裡程碑式的作品。它也是中國民族歌劇成熟的標志和發展的奠基石,它的成功為我國歌劇創作的發展開辟了一個新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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