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春節外出,探詢長江治理
1953年2月13日,大年三十,全國人民家家都在吃團圓飯,開始歡度春節。毛澤東吃過晚飯,對葉子龍說:“明天我們出去走走。看過黃河了,這一次再去看長江。你把楊尚昆、羅長子請來,我們商量一下。”
楊尚昆、羅瑞卿從毛澤東辦公室出來,連夜召開會議,對毛澤東出行進行部署。①
毛澤東是夜間工作,出發時已是15日凌晨(大年初二)。毛澤東登上專列,離開北京南下。
專列途經保定,毛澤東讓河北省委副書記馬國瑞隨行並聽取了他的工作匯報。
專列途經石家庄。毛澤東聽取了石家庄市委領導齊一丁、康修民的工作匯報。
毛澤東說:城市不能發展太大。發展紡織工業一定要注意原料的來源和市場需要。要多生產一些農民需要的農機具。②
毛澤東提出:聽一般的匯報不行,這次下來要做些調查研究,要找基層的同志談談。他與馬國瑞商量,選了邢台縣委第二書記、縣長張玉美。
15日上午9時專列途經邢台,邢台地委書記李吉平、邢台縣委第二書記、縣長張玉美奉命趕到了車站。羅瑞卿和馬國瑞下車。馬國瑞問:“吉平,張玉美同志來了沒有?”李吉平指著張玉美說:“來了,這就是張玉美同志。”
羅瑞卿說:“玉美同志請上車。吉平同志已經完成任務,你可以回去了。”
張玉美上了專列,馬國瑞對他說:“毛主席外出視察,想聽聽基層工作同志的匯報,省委經過研究,決定推薦你來完成這項光榮任務。”
羅瑞卿說:“主席大年初一夜裡從北京出發,沿途要作些調查研究,第一個就由你來向主席匯報。”
張玉美既高興又擔心,向羅瑞卿表示:給主席匯報工作,事先沒有准備,文化水平又不高,農村工作千頭萬緒,能匯報好嗎?另外來車站倉促,身上沒帶錢,咋能白吃白喝白坐車呢。
羅瑞卿笑著說:“你是主席請來的客人,我們自然管你飯吃,車票也不用買。至於匯報嘛,主席問什麼,你就講什麼好了。”
張玉美問:“你知道主席叫我匯報什麼內容嗎?”羅瑞卿說:“這個問題不大好說。因為這是主席進京后第一次外出搞調查,估計各方面情況都會要了解,涉及面可能寬些。特別是農業生產、互助合作的情況,主席一向非常關心,讓你匯報的可能性很大。”
羅瑞卿又說:“主席夜間工作,這時正在休息,很快就會醒來,咱們到前邊會議室等吧。”
在會議室,羅瑞卿首先介紹張玉美與陪同主席視察的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見了面,然后對張玉美說:“你先坐下等候,考慮一下匯報內容。”
張玉美抓住這個空隙,思考全縣的工作,不多時,聽到前面車廂內咳嗽了一聲。
羅瑞卿馬上對在場的同志輕輕說:“主席起來了,咱們准備吧。”
不一會兒,主席出現在車廂會議室南邊門口。羅瑞卿說:“主席,這就是邢台縣委第二書記、縣長張玉美同志。”毛澤東微笑著向張玉美點點頭,並握住張玉美的手,拉著張玉美走到會議室桌子東側,用手指了指身邊的沙發椅,示意張玉美挨他坐在右側。站在會議室桌子西側的羅瑞卿、馬國瑞和桌子南端的楊尚昆、何載(記錄員)也相繼落座。
張玉美凝視著毛主席。這時羅瑞卿說:“玉美,這就是主席。”
張玉美順口說:“見過。”
“在什麼地方見過我呀?”毛澤東驚奇地問。“見過你的相片。”一句話把毛澤東和在座的全逗樂了。
毛澤東見張玉美心情緊張,便與他拉起家常,問是什麼地方人、多大歲數、讀過幾年書?張玉美一一作了回答。毛澤東聽說他隻上過八個月夜校,現在認識不少字,主要是從工作當中學來的,便遞過來一支鋼筆說:“你寫幾個字,讓我看看好嗎?”
張玉美掏出裝在兜裡的筆記本,在上面寫了“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等20多個字,把筆和本子一塊兒送給毛澤東。
毛澤東看了,又默默翻了一陣筆記本,笑著鼓勵說:“字寫得不錯嘛,相當於中學生了。你這不是‘農大’畢業了嗎,已經夠上農民知識化了。”
然后抬起頭,面向隨行人員說:“看來勞動人民要知識化,知識分子也要勞動化。”
毛澤東轉過身問張玉美:“家裡幾口人?”
“35萬。”張玉美脫口而出。
毛澤東高興地點點頭說:“好,你這個書記心裡裝著全縣人民哩!”
毛澤東又問:“建國后你們縣鎮壓了多少反革命?這些人服管不服管呀?”
張玉美說:“鎮反中全縣抓捕了171名反革命分子,槍決了81名。經過鎮反,被抓捕的反革命分子多數能夠低頭認罪,刑事案件明顯減少,社會秩序也很穩定。”
毛澤東又問:“你們縣‘三反’、‘五反’搞得怎樣?”
張玉美做了匯報。
毛澤東用商量的口氣問:“把你們縣互助合作的情況給我詳細談談好嗎?”
張玉美說:“原來不知道給主席匯報,手頭沒材料,恐怕說不好,耽誤主席的時間。”
毛澤東說:“不要緊,你們怎麼搞的,就一五一十地講嘛。”
張玉美向毛澤東匯報了全縣的地理概況和互助合作運動的大致過程。毛澤東插話說:“解決群眾的生產和生活問題,實際上是一個群眾觀點問題。隻有解決了這個問題,生產運動才能開展起來。你這個地方是個老區,應當總結經驗。農民一定要走互助合作的道路,不走不行。”
毛澤東問:“你對情況這麼熟悉,都干過什麼?”
張玉美說:1938年入黨后,一直沒離開邢台。先在村裡當支部書記,后到區裡擔任區委書記,參加過打日本、反摩擦,搞過減租減息、鋤奸反霸、支前參戰,領導組織過土地改革、互助合作和恢復國民經濟工作。1952年從區裡調到縣裡。
毛澤東拍著張玉美的肩膀連聲說:“好!好!你是本縣人,又長期在基層工作,是從基層一步一步上來的。這樣好,人熟地熟,情況也熟。”然后,轉過身對楊尚昆、何載打了一下手勢說:“記下來,建國以后,干部應當穩定一段為好。”毛澤東點燃一支香煙,側過臉對著張玉美說:“繼續談吧。”
張玉美又向主席匯報了近兩年來全縣試辦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情況。
毛澤東點點頭說:“是啊,農民就是經驗主義者,辦社就是為了多打糧食嘛。增產與否,應該成為檢驗農業社成敗的主要標准,看來互助合作要比單干好啊。”
張玉美又匯報了到秋后種麥前,全縣農業生產合作社已發展到20個,參加農戶1270戶,佔總農戶的2.2%。尹賈鄉的尹化成農業社,不僅土地入股,而且牲口也折價入了社。
毛澤東詼諧地說:“不錯呀,人組織起來走合作化,驢子也組織起來走合作化了。”
張玉美繼續匯報說:“到目前,全縣各區報批的農業生產合作社有200多個,加上原先成立的6400多個互助組,入社、組農戶佔全縣總農戶的87%。”
毛澤東驚訝地問:“互助合作的進度這麼快!原因是什麼?”
張玉美說:“一個是我縣互助合作有十多年的歷史,組織起來搞生產互助早已深入人心。黨中央《決議》順民心,合民意,廣大農民群眾打心眼裡擁護歡迎。”
張玉美重點匯報了水門、東川口村建社時的情況。毛澤東點了點頭,說:“是啊,多數農民是願意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因為這是一條由窮變富的道路,關鍵是我們領導採取什麼態度。這兩個村群眾辦社的熱情很高,思想發動工作搞得也不錯。”
毛澤東問:“辦社當中有什麼困難和問題?”
張玉美說:“主要是好建難管。”
毛澤東夸獎說:“高度概括,接著往下講。”隨后,張玉美匯報了建社后遇到的最大難題是勞動管理。
毛澤東聽后明確指出:“生產關系調整了,需要摸出一套勞動管理辦法來,這個辦法要能夠反映多勞多得。”
張玉美說:“通過試辦農業社的實踐,証明了農業社比互助組有更大的優越性,但也出現一些問題。”
毛澤東關心地問:“都是什麼問題,給我講具體一些。”
張玉美說:“開始入社時,多數村沒什麼阻力,但個別村群眾認識不統一,思想斗爭挺尖銳。有的富裕戶仗著自己土地多,家底厚,老想搞獨立,甚至和地主富農拉起手,與貧下中農唱對台戲,企圖孤立瓦解貧下中農,阻礙互助合作運動。縣委對此態度非常堅決,一方面支持貧下中農組織起來,參加農業社,一方面對思想不通的群眾進行說服教育,對個別挑事或散布不滿言論的嚴厲批評,屬於地富分子的堅決打擊,表現好的可吸收為候補社員,不好的不准許入社。”
毛澤東用指頭敲了敲桌子,果斷地說:“這樣好!以前是少數統治多數,現在是多數統治少數。經驗來自基層,群眾是真正的英雄。”
張玉美接著說:“農業社的另一個問題是分配辦法不統一。有的是土地參加分紅,有的是土地、牲口、果木樹,甚至農具也參加分紅。”
毛澤東插話說:“牲口、果樹、農具入股,股金不能高於土地,不然貧農就要吃虧了。”
毛澤東又問:“你們是怎樣進行分配的?”
張玉美說:“農業社的分配基本上體現了多勞多得、按勞分配的原則,比例多是地二勞八,也有三七和四六開的。”
毛澤東擺了擺手說:“不要,不要。三七是個界限,三是社會主義,七是按勞分配,這個界限不要突破。破了這個界限,不是傷害勞,就是傷害地。”
張玉美說:“當前農村還有一個問題,這就是有的村出現了兩極分化。特別是平原區個別村,有的戶勞力少打不了糧食,還有的生活困難賣了孩子。而有的戶卻富了起來發了家,如前晉祠支部書記和十多名黨員都是常年不下地,干活靠雇工。”
毛澤東轉過身問張玉美:“對黨員雇工是怎麼處理的?”
張玉美說:“撤了支部書記的職,黨員進行批評教育。”
毛澤東搖了搖頭,似乎對單純組織處理不大滿意。他又問:“還有什麼問題?”
張玉美說:“主要是剛才談的這些。”
下午1點,一位工作人員走進車廂門口,羅瑞卿請示說:“主席,該吃飯了,上午就到這吧。”
毛澤東站起來說:“不講了,吃飯去。”
張玉美跟隨主席從會議室北門穿過接待室和警衛車廂來到餐廳,餐桌上擺著色酒和四個菜,主食是米飯、小餅和包子。主席先敬酒和張玉美碰杯,接著讓張玉美吃飯,還不斷往他碗裡夾菜,讓他每樣菜都嘗嘗。
飯后,張玉美隨主席一塊兒回到會議室。毛澤東一邊走動,一邊給張玉美介紹車廂內懸挂的古畫名稱、作者和朝代。大約過了十幾分鐘便又入座聽他繼續匯報。
毛澤東問:“合作化搞起來了,婦女的情況怎樣?參加沒參加呀?”
毛澤東說:“婦女要解放,必須在政治上解放,這是先決條件。但要真正解放,還必須在經濟上和男人一樣,必須參加生產勞動,這是基礎。”
毛澤東又問:“《婚姻法》公布后,貫徹得怎麼樣?婦女地位提高了沒有?”
毛澤東說:“婦女的偉大作用在經濟方面,沒有她們,生產就不能進行。你們縣婦女工作搞得不錯,要充分發動婦女參加田間生產勞動,在生產中必須實行男女同工同酬,實現真正的男女平等。”
毛澤東接著又問:“縣委在互助合作運動中是怎樣進行領導的?”
張玉美向主席作了匯報。
毛澤東滿意地說:“你們的做法不錯,概括起來就是積極領導、全面規劃、典型引路、穩步發展。”
這時,窗外的光線漸漸發暗,工作人員進來,請主席吃飯,張玉美和主席一塊兒共進了晚餐。臨走時,主席還從餐桌上拿了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給張玉美。
飯后,列車將到鄭州站。毛澤東在會議室拍著張玉美的肩膀說:“玉美,今天你談得很好。看來,農業不先搞機械化,也能實現合作化,中國不一定仿照蘇聯的做法。今后有什麼新情況、新經驗,可寫成材料報中央辦公廳給我看。”
張玉美說:“主席忙累了一天,對縣裡工作有啥看法,請給予指示。”
毛澤東語重心長地說:“邢台是個老區,合作化可以提前。在合作化問題上,一定要本著積極、穩妥、典型引路的方法去辦。你們縣婦女工作也不錯,要很好總結這方面的經驗。”
毛澤東用商量的口氣問張玉美:“出過門沒有?願不願跟我們到外地轉轉?”
張玉美告訴主席:“縣裡已經安排召開三級干部會,這次就不去了。”
毛澤東微笑著點點頭說:“也好。”
火車進入鄭州站,毛澤東再一次問:“玉美,你在車上休息,還是下車呢?”
張玉美回答說:“我下車吧,明天還要回去呢?”
於是,毛澤東讓羅瑞卿打電話派人接張玉美,臨下車時又一次握住張玉美的手說:“今后有什麼事情就找我。”①
15日夜,專列在鄭州停留。
16日早上7點,奉毛澤東之命從開封趕來的河南省委第一書記潘復生、黃委會主任王化雲到了鄭州車站。毛澤東想接著四個月前(1952年10月)那次視察,繼續和王化雲探討黃河治理的問題。
毛澤東下車,一邊在站台上散步,一邊問王化雲:“邙山水庫為什麼不修了?”王化雲匯報了邙山水庫不修的想法。
毛澤東和王化雲他們上了車,列車就啟動了。毛澤東讓他們在一張長方形辦公桌周圍坐下。毛澤東問王化雲:“有圖沒有?”
王化雲說:“有。”隨即把邙山水庫、三門峽水庫、黃河規劃設想的圖紙展放在方桌上,匯報了邙山水庫和三門峽水庫的比較方案。王化雲說:“邙山水庫的壩址是沙基,技術條件比有很堅硬的岩石基礎的三門峽差。三門峽可以修比較高的混凝土壩,能夠綜合利用,雖然投資多些,但總的看來,比修邙山水庫好處多。”
毛澤東問:“三門峽修起來,能用多少年?”
王化雲作了回答,並向毛澤東報告說,除了修三門峽水庫,還要在上中游修干支流水庫,做好水土保持工作,發展黃土高原的農林牧業生產,制止水土流失,延長三門峽水庫使用期。
毛澤東關心地詢問,怎樣安置庫區人民。然后指著圖說:“你們計劃在干支流修多少水庫,都在哪些地方?”
王化雲一邊匯報,一邊把圖上擬定的壩庫址和名稱,一一地向毛澤東報告。
毛澤東打開面前的中國地圖冊,對干支流的大水庫加以對照,找出壩庫的所在縣、區。他極仔細地一面聽,一面看地圖,隨后問﹔“你去過這些地方嗎?這些地方現在的情況怎樣?”
王化雲回答說:“去過。”並把了解到的這些地方的現狀向主席匯報了,毛澤東滿意地點點頭。
毛澤東問:“你們計劃修多少中小水庫?”
“500座。”
毛澤東看著圖說:“這都是泥庫,要做幾千座吧!”他又問:“黃土高原有多少溝?”
王化雲回答不出來,隻知道黃河干流每一公裡就有一條大溝。”
毛澤東說:“不是幾千座,是幾萬、幾十萬座吧?”
毛澤東又問:“化雲呀,去年你給我說的從長江上游通天河引水的事怎麼樣了?”王化雲匯報了從長江上游引水100億立方的計劃,毛澤東高興地說:“引一百億水太少了,能多引一些好。”
飯后毛澤東繼續和王化雲談話。①
兩個多小時后,專列到達許昌車站。在站台上等候的許昌地委書記、宣傳部長紀登奎,被工作人員引上剛剛停穩的專列。三分鐘后,專列繼續向南駛去。
紀登奎被領進毛澤東的會客室,毛澤東見他有些緊張,微笑著打量了一下,與他握手,還遞給他一支香煙,說道:“像周瑜一樣,還是個青年團呢!”毛澤東拍了拍旁邊的沙發,對紀登奎說:“坐下來,咱們再談。”為了放鬆紀登奎的緊張心情,毛澤東隨便問道:“你是哪裡人?”
“山西武鄉人。”紀登奎回答說。
毛澤東問:“你知道關雲長是哪裡人?”
紀登奎自豪地說:“我們山西人。”
毛澤東笑道:“關雲長是河南人,犯了人命案,逃往山西。他也不姓關,路過潼關時,人家盤問他姓什麼,他不敢回答真姓。情急之中,一抬頭,看見潼關二字,就隨口說,我姓關。以后就落戶山西,在那裡造起反了。他和你恰好相反,他是河南人在山西造反,你是山西人在河南革命。你是怎麼到河南來的?”
紀登奎向毛澤東簡要地講了自己的經歷。
接著,他向毛澤東匯報了許昌的地理概貌、歷史沿革、鄉土風俗、經濟文化、人口物產等情況,並著重匯報了土改、治理淮河、抗美援朝、如何建立黨的宣傳網。
毛澤東最關心的問題是農村的農業合作化運動,他要紀登奎詳細匯報一下許昌的農業互助合作情況。
紀登奎向毛澤東報告全區成立了多少個互助組,多少個合作社,群眾如何積極,領導怎樣引導。
毛澤東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一個合作社的情況?”
紀登奎剛從魯山縣蘇殿選合作社調查回來,就將蘇殿選合作社的情況向毛澤東作了匯報。毛澤東問:“生產情況怎麼樣?”
紀登奎說:“生產增長很快。互助組時,小麥畝產平均158斤,1952年增長到187斤,今年預計可達到300多斤,小麥畝產超過互助組時四五成,超過單干戶一倍多。去年該社玉米平均畝產325斤,比1951年增產47%。在副業方面,社裡辦了磨坊、粉坊、豆腐坊,還搞運輸,去年賺紅利304萬元(舊幣折新人民幣一萬元等於一元)。分配上實行按勞付酬,男女同工同酬。夏季分紅按土地六成勞動力四成的比例。秋季為土地勞動力各半。去年該社每個社員平均分玉米1305斤,比全鄉收入最多的互助組還多出45%。通過比較,証明合作社比互助組好,互助組又比單干好。”
毛澤東對紀登奎匯報的情況很滿意,他問:“你們遇到過什麼困難?合作社存在有什麼問題?”
紀登奎說:一是互助政策貫徹得不夠好。有的社用牲口入社時作了價,但社裡長期不付款,不計息。有的農具採用無代價入社,一部分社員不滿,他們認為被共了產。
毛澤東說:“這樣共產不好,社員會不高興的。”
紀登奎接著說:二是社裡會計制度不健全,賬目雜亂,公共支出過多,影響社員的積極性。
毛澤東突然問:“你們那個文香蘭合作社現在怎麼樣?垮台了沒有?”
紀登奎說:“這個合作社遇到了很大的困難與壓力,但沒有垮台。”
當時文香蘭事件在社會上搞得沸沸揚揚,成為河南的頭等新聞,毛澤東也耳有所聞。
文香蘭是魯山張良區賀堂鄉的女青年團員,1952年春,她組織起了文香蘭農業合作社。當時縣、區政府要求每個合作社劃出三畝地,作為高額豐產田。麥收時,張良區委書記在現場驗收。三畝地單割、單打、單收,畝產高達676斤,引起轟動。新華社記者闞楓和《長江日報》記者呂建中趕赴現場採訪,產生了懷疑,並報告給魯山縣政府。可1952年10月28日《河南日報》公布的小麥豐產模范受獎名單中又出現了文香蘭合作社。闞楓看了十分生氣,隨即寫了《魯山文香蘭農業合作社小麥“高產豐產”的實況調查》,刊登在《河南日報》第一版上,編者按,批評魯山縣、區政府弄虛作假,欺騙黨和人民。此事引起軒然大波。文香蘭一時成了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新聞人物。這對一個18歲的女青年來說,壓力很大!
紀登奎說:文香蘭從開封回去,大伙要分社散攤子。結果16戶退了九戶半,文香蘭家一半退社一半留社,她的公婆退了社,她和丈夫留了下來。處境艱難,六戶半農民兌上雞蛋賣了,買回一個耙。鄉長把三個月的津貼借給他們,又買了一頭牛,硬是把合作社辦了下去。
毛澤東說:“你們要幫助文香蘭解決困難,不能讓這個合作社垮了。”
談話即將結束,毛澤東突然問:“你挨過整嗎?”
紀登奎說:“我挨過兩次整。”
毛澤東說:“我挨三次整,比你還多一次。整你是整對了,還是整錯了?”“整錯了。”紀登奎簡略地講了他在冀魯豫挨整的情況。
毛澤東笑道:挨點整也有好處。又問:“你整過人麼?”
“整過。”紀登奎回答。
“整錯過麼?”
“也整錯過。”
毛澤東緊接著問:“你殺過人嗎?”
紀登奎一怔,馬上答道:“殺過。剿匪、反霸,殺了很多人。”
毛澤東追問:“殺錯過麼?”
紀登奎如實答道:“也有殺錯的,那是情況緊急時發生的,我工作沒做好。”
毛澤東注視了一會兒紀登奎,對他敢於說真話表示滿意。①
同紀登奎談完話,毛澤東接著又同王化雲談話。毛澤東說:“1918年我送勤工儉學學生乘火車去北京。路壞了,在許昌候車三天。到了鄭州,黃河漲水。那時候,男人還有辮子,女人纏小腳。黨成立后,到1949年,經過28年的長期斗爭,革命成功了。現在都歸我們管了,事情好辦了。”
毛澤東說:“比如治黃,過去也有王化雲,但因不歸我們管,治黃的問題不能解決。隻有現在才能談到解決。”
毛澤東啟發王化雲在制訂《黃河綜合利用規劃》時,要力戒驕傲,不要迷信蘇聯的經驗,不要脫離群眾,不要脫離中國黃土高原和三門峽的地面實際,犯脫離實際、脫離群眾的錯誤。毛澤東問:“你讀過斯大林講的那個安泰的故事嗎?”王化雲回答說讀過。毛澤東要人們從安泰的故事中吸取教訓,一定不能驕傲,不能脫離群眾。②
專列途經駐馬店。毛澤東把潘復生、王化雲、紀登奎送到車門口,對羅瑞卿說:“給他們買車票,讓他們回去吧!”
下午6時左右,專列到達信陽站,毛澤東請信陽地委書記王黎之到專列上談話。毛澤東握住王黎之的手,笑著說:我們一起到車站走走。那時,天已黃昏,飛著雪花,毛澤東邊走邊問:京戲《四進士》那個故事是不是發生在這裡?宋士杰是信陽州人嗎?毛澤東說:“宋士杰主持正義,打抱不平,一狀告倒了三個貪贓枉法的進士,可不簡單呀!”
回到車廂,專列向武漢前進。毛澤東取來一張地圖擺在辦公桌上,問王黎之:信陽地委下轄那些縣,多少人口?邊問邊劃,開玩笑地說:“你管著幾個國家啊,古時的上蔡、息縣、固始、商城都曾經是個國家。”
王黎之匯報了豫南剿匪反霸、土地改革、群眾生產、生活情況。當談到一位國民黨高級將領起義前在信陽燒了不少民房,在河南做了一些損害人民利益的事,因此,在各界人民代表會上,信陽的代表對他仍在河南當官反映很強烈。毛澤東說:“河南群眾有意見,那就讓他到北京做官好了”。后來,這位起義將領被調到北京任職了。
毛澤東問:你去過北京嗎?王黎之說:1951年去過一次,是參加全國第一次組織工作會議,那時我當地委組織部長。當地委書記后就沒去過了,因沒人召集我們開會了。毛澤東稍加思索后說:“部門的會議多,干線不通噢!”毛澤東很重視這個反映。要上情下達,也要下情上達。
1955年中央召開農村工作會議時,就吸收了全國的地委書記參加。后來,毛澤東在鄭州見到王黎之說:“干線不通”那個意見不是你提的嗎?問題解決了。
毛澤東問王黎之多大了,任地委書記多久了。當他知道王黎之31歲時,便問:河南省像你這樣年齡的地委書記還有幾個?王黎之回答:“三人。”毛澤東很高興地連聲說好。
毛澤東問王黎之是哪裡人,什麼時候參加革命工作,在哪裡念書?王黎之說:是山東人,因抗日戰爭,書讀不成了,1938年參加了革命隊伍,文化程度不高。毛澤東說:那沒關系,你還年輕,在革命隊伍裡是可以學習提高的。你知道譚震林吧?原來也沒有文化,他很注意學習,現在很不錯嘛。我們共產黨隊伍裡像你這樣的人不少,問題是要努力學習。
談話一個多小時,毛澤東說:我們去吃飯吧。王黎之隨毛澤東到另一節車廂裡,對面坐在一個餐桌旁。服務員端來四個小盤,兩葷兩素,另加一個湯,兩杯葡萄酒。毛澤東怕王黎之拘束,不斷地讓王黎之吃菜。飯后又在辦公車裡隨便聊天,專列從信陽開到湖北廣水車站。毛澤東說:你去過武漢嗎?王黎之回答:去過。毛澤東風趣地說:“那你就回去吧!大概你出來時,家裡人還不知道你到哪裡去了!大年初三風雪之夜王黎之失蹤了。那還了得,說不定家裡人正到處尋找你呢!”①
16日晚上11時3刻,專列到達漢口大智門車站,湖北省委書記李先念、李雪峰,武漢市委書記王任重等在車站迎接。毛澤東下榻在惠濟路16號,中南局招待所。
毛澤東急於了解廣大農村打倒封建地主階級,農民分得土地之后的情況。他與湖北省委的領導商量,要找幾個地縣領導座談。
17日凌晨5點,孝感地委書記王良接到通知,乘車趕到了大智門車站。一下站台,就聽到廣播喇叭聲:“孝感地委王良同志,請到站口來,這裡有人接你。”原來,是省委的一位負責同志親自來站迎接。
在車裡,省委負責同志告訴他,毛澤東到武漢視察,要聽他匯報基層情況,叮囑他:“要沉住氣,主席喜歡當場出題,隨便談,不喜歡照稿念。你掌握的情況多,隻要不緊張,一定會讓主席滿意的。”
早餐后,毛澤東在招待所一個簡朴的會議室接見了王良。毛澤東握住王良的雙手說:“你是王良同志吧!”然后詢問了王良的籍貫、年齡及學歷等。當王良回答是山東人時,毛澤東說:“啊,還是一位‘山東好漢’。”
毛澤東坐下后,拿出筆記本,要王良談談土地改革后翻身農民的生活狀況。毛澤東問得十分仔細,比如集市的蘿卜、白菜幾多錢一斤?豬肉幾多錢一斤?農民情緒怎樣?他們最迫切的要求是什麼?等等。王良將孝感地區的農村情況向毛澤東作了匯報。毛澤東一邊聽一邊記,不住地點頭。
毛澤東問:“農民有了土地,積極性調動起來了,下一步我們政府應該做些什麼事情?能談點你的個人高見嗎?”
王良回答:“主席,我認為當前首要任務是引導農民發展生產,改善生活。”
毛澤東說:“對,發展生產,改善群眾生活是我們的頭等大事!你們地、縣黨委的主要任務就是抓農業。”
毛澤東談了在當前,總的任務是向社會主義過渡。我們正處在向社會主義的過渡時期。毛澤東說:“什麼叫過渡時期?過渡時期的步驟是走向社會主義。”毛澤東用扳指頭的辦法給他們解釋:“類似過橋,走一步算是過渡一年,兩步兩年,三步三年,10年到15年走完。”毛澤東讓他把這話傳到縣委書記、縣長。毛澤東說:“我們要在10年到15年或更多一點時間內,基本上完成國家工業化及對農業、手工業、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要水到渠成,防止急躁情緒。”
毛澤東問王良對中央、對省委有什麼意見,可以當面向他反映。王良將當前地、縣機關存在的“五多”現象如實作了匯報,毛澤東追問“五多”的意思是什麼?
王良扳著指頭數道:“一是事務多,二是會議多,三是文件、報表多,四是蹲在機關多,五是一般號召多。”
毛澤東說:“‘兩頭打著壩,中間淹死人’,你們基層難做人。這種情況要改變,要努力改變。”
毛澤東要王良談談關於黨內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看法。王良回答:“黨內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是主席一貫倡導的優良傳統和作風,必須大力發揚。應該自上而下,然后從下而上。”
毛澤東連連點頭表示贊許。這時,武昌縣委書記趙學義也興致勃勃地趕來了,頭上還冒著熱氣。毛澤東詢問了他的身世后,要他談談農村的情況。趙學義回答了主席提出的問題。毛澤東聽后稱贊道:“你頭腦很清晰,是個秀才書記。”
當時,武昌縣委隸屬孝感地委,王良作為趙學義的領導,插話道:“趙學義同志深入群眾,肯學習,有政策水平,地委已准備讓他挑更重的擔子。”
毛澤東立即夸獎說:“當領導就是要善於發現人才,你能慧眼識英雄,說明你更明白。”
會見結束,毛澤東把他們一直送到門口。毛澤東握著王良的手說:“你是一位‘山東好漢’。”①
17日,毛澤東想去漢陽。他召來了中南交通部黨組書記兼第一副部長劉惠農。
一見面,毛澤東握著劉惠農的手,第一句話就說:“劉惠農同志,解放前我到過武昌、漢口,就是沒到過漢陽,我想去看一下。”事前,羅瑞卿向劉惠農打招呼,為了主席的安全,設法勸阻毛主席漢陽之行。劉惠農隻好支吾道:“主席最好不要去。”毛澤東略感驚奇。劉惠農擺了三條理由:第一,從漢口到漢陽既沒有橋,又沒有渡河的輪船,坐小木劃子很不安全。第二,即使過了河,漢陽也沒有碼頭,整個漢陽連一條可通汽車的道路都沒有。第三,社會秩序還不夠穩定。
毛澤東笑著問:“你去過漢陽嗎?”
“去過。”劉惠農笑道。
“你是怎樣去的?”
“坐劃子。”
“你能坐劃子,為什麼我不能坐劃子?”毛澤東步步為營,劉惠農一時語塞。
“那主席,我去准備一下。”
為了安全,長航局專門派了一條船。劉惠農陪毛澤東上船。船從長江邊的一個碼頭起航,一路上,毛澤東興致很濃,巡視長江、漢水兩岸,邊看邊問。經過漢水與長江交匯的龍王廟,航行到舵落口回航,船到漢陽高公街,停船上岸。按照規定,毛澤東帶上了大口罩。高公街是漢陽的一條老街,街道狹窄,僅能通過一輛三輪車,街面一片蕭條。毛澤東問起漢陽兵工廠舊址,劉惠農指著龜山北麓一帶說:就是這裡。抗戰時期,國民黨將工廠遷到四川,廠房被日寇多次轟炸,破壞相當厲害。
1950年下半年,我們在這裡建造了一個棉紡織廠。毛澤東一行從北側登上龜山,一直走到龜山東頭。從漢陽返回時,毛澤東關切地問:“老百姓過江都是坐劃子嗎?”
“是的。”劉惠農點點頭繼續說,“這裡是漢水、長江的匯合口,風大浪急,坐劃子很不安全。第一個五年計劃已決定在漢水上架設鐵路橋和公路橋,將來與長江大橋一起,把武漢三鎮連成一片。”毛澤東高興地連連點頭。①
17日晚上8點10分,毛澤東請中南局、湖北省委、武漢市委的幾位領導吃飯,吃飯時與飯后,毛澤東向王任重了解武漢市工業、手工業和公私合營的情況,王任重簡要地作了回答。主要是想多聽聽毛澤東的談話。
毛澤東的談話要點如下:
一、有人說“要鞏固新民主主義秩序”,還有人主張“四大自由”,我看都是不對的。新民主主義是向社會主義過渡的階段。在這個過渡階段,要對私人工商業、手工業、農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過渡要有辦法。像從漢口到武昌,要坐船一樣。國家實現對農業、手工業和私營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從現在起大約需要三個五年計劃的時間,這是和逐步實現國家工業化同時進行的。
二、全國解放后,富農不敢雇工剝削了,即使還沒有搞完土地改革的地方,富農實際上也變成富裕中農了。斯大林建議我們在土改中要保留富農,為的是不要影響農業生產。我們發展農業生產並不依靠富農,而是依靠農民的互助合作。
三、我們現在家底子很薄弱,鋼很少、汽車不能造,飛機一架也造不出來﹔面粉、紗布的生產,還是私營為主。
四、要團結民主人士,使他們的生活好一點,爭取他們和我們一起搞建設。經濟基礎不強,政治基礎也就不強。
五、私人工商業如何轉?資本家轉什麼?他們如何生活?其中有些人會和我們一起進到社會主義的。隻要不當反革命,就要給工作,給飯吃。①
18日早上,毛澤東聽了湖北省委第一書記李先念的匯報。其中談到黃石市和華中鋼鐵公司幾年來的發展和民主改革的情況。毛澤東對此很有興趣,表示要親自聽聽黃石市委的匯報。
這一天,毛澤東乘船過江,去東湖和珞珈山游覽,到東湖療養院看望了鄭位三等同志。
中午,毛澤東來到位於武昌閱馬場的湖北省委。毛澤東提出要到省委后面的蛇山,看看計劃中的武漢長江大橋的橋址。羅瑞卿擔心那邊人多,不安全。毛澤東說:“人多怕啥,壞人是極少數,我們要相信群眾。再說,為了不驚動群眾,我們可以來個出其不意,不就過去了!”省委通知了大橋工程局負責人彭敏,讓他趕到大橋橋址,准備匯報。毛澤東一行人從省委后面上山,由東向西走。在路上,有幾個小朋友認出了毛澤東,興高採烈地跟著走,工作人員動員他們回家,他們不肯,毛澤東微笑地看著小朋友,小朋友越是一步不離地跟著。這個情景被隨行記者呂厚民攝入了鏡頭。
參觀了張公祠,在黃鶴摟附近,毛澤東看見一位做小買賣的老者在賣煎豆腐,就走過去與他攀談。這時毛澤東來到蛇山的消息很快傳開了。
毛澤東不斷地和群眾握手,成千上萬的人馬上都擁上來了。短短時間就聚集了幾萬人,把毛澤東團團圍在中間,一片喜悅歡呼之聲。羅瑞卿等同志和警衛人員一起手拉手,組成一個圓圈,一步一步保護著毛主席下了山。大家擠得出了通身大汗。毛澤東上了船,向群眾一邊揮手一邊說:“不要送了,回去吧!”毛澤東對身邊工作人員說:“謝謝你們!我要下不了這蛇山哩!”
吃晚飯時,毛澤東對在座的李先念、王任重等同志說:“群眾很好嘛,秩序也很好嘛!老百姓是支持我們、擁護我們的,我們決不能讓他們失望!”①
飯后,毛澤東把當時在武漢市管工業的一個同志和武昌區委書記找來,聽取了關於手工業問題的匯報,詢問了碼頭工人的情況。
毛澤東說,大革命的時候,有一次他路過武漢,乘船去上海,被搬運工敲了竹杠。王任重說,我們准備在今年秋季對碼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取消把頭,成立統一的搬運公司。現在正在做調查研究、制定方案等准備工作。那些欺壓工人作惡多端的封建把頭,已經在民主改革和“三反”、“五反”運動中被打倒了。
毛澤東對劉惠農說:“這兩天主要是看,沒和你多談,如果你不忙的話,和我一起到南京,我們在路上談談。”①
19日上午8時,毛澤東要身邊工作人員通知中共武漢市委書記、武漢市代市長王任重,請他找一位街長去談談街道工作。王任重立即找到漢口交易街(后並入大智街)街長陳光中,帶他去見毛主席。
陳光中被引進毛澤東的房間,毛澤東站起身,向街長走過來,微笑著說:“你是哪條街的呀?”毛澤東握著街長的手,非常親切地問道。
“主席,我是交易街的。”陳光中挺了挺胸,立正身體,恭恭敬敬地回答。
毛澤東風趣地說:“啊!買賣街。”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光中。”
“耳東陳,光明的光,中國的中,是不是?這個名字不錯呀!”毛澤東高興地說。“坐下來,今天我找你談談街道工作情況。”這時,主席才鬆開了握住陳光中的手,指指旁邊的沙發請他坐下來。
陳光中見主席平易近人,說話隨和,剛才那種緊張而又激動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開始匯報街裡如何反霸,如何進行民主改革。說得很快,滿口武漢腔,毛澤東笑道:“你這個湖北佬講慢點嘛。”陳光中笑了起來,於是慢慢地一層一層往下說,街政府如何發動群眾開展禁煙禁毒運動﹔如何教育群眾,提高群眾覺悟,培養骨干分子﹔如何通過民主選舉產生和建立街政府委員會﹔如何開展群眾掃盲工作。毛澤東認真地聽著他的匯報,不時地向他點頭,臉上露出微笑。
當陳光中談到街政府的機構設置,調解、治安、優撫、衛生、婦女等各個委員會的任務和分工時,毛澤東問道:“你為群眾辦了哪些公共利益的事情?”陳光中回答說,修了馬路,安裝了水管、路燈,建了公共廁所,辦了夜校,解決了部分人員就業。毛澤東聽了很高興,笑著點頭稱贊。
“群眾擁護你嗎?”毛澤東問。
陳光中如實地回答:“我在市、區委的領導下,為廣大群眾服務,群眾擁護共產黨的方針政策,信任共產黨的干部。”
毛澤東問:“你那個街有多大?”
陳光中答:“全街3042戶,11121人。”還把交易街的地域范圍作了介紹。
毛澤東笑著說:“啊!這就是你的小天下。”然后轉換話題:“你有沒有官僚主義?干部中有沒有貪污腐化、違法亂紀現象?”
陳光中回答說:“我們都是‘三反’、‘五反’運動以后到街道工作的,隨時都在注意檢查自己,防止發生官僚主義,到目前為止,在我們街道干部中還未發現貪污腐化、違法亂紀現象。”
毛澤東滿意地笑了。“你談了這麼多,到底街道工作任務是什麼呀?”毛澤東望著陳光中問。
陳光中想了想,回答道:“從我們全部工作來看,就是發動群眾,組織群眾,教育群眾。”
毛澤東說:“對!你很明確。”又問:“你看街道應當設什麼樣的機構好?”
陳光中見主席認真地聽取和征詢他的意見,毫無保留地說:“街政府既不出布告,不頒發命令,又不是一級政府機構,主要是宣傳市、區政策和規定,落實上級布置的工作,起上傳下達的作用,是區裡的派出機關,隻能是辦事處的形式。”
毛澤東贊成地點點頭。又問:“你是哪個黨派的?”
陳光中回答:“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團員。”
毛澤東高興地說:“啊!是我們黨的積極分子。”
毛澤東對陳光中說:“我非常羨慕你的工作,每天和群眾打交道,最有意思。你是基層領導,應經常檢查自己的官僚主義,防止干部貪污腐化、違法亂紀。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人民掌好政權,鞏固政權。不要脫離群眾,遇事多同群眾商量,多關心群眾生活。”
談到這時,毛澤東說:“好吧,你的工作情況,我已了解了,就談到這裡。今天我請你吃飯。”
吃飯的時候,毛澤東招呼陳光中坐在他的身邊,四菜一湯,每人一小杯葡萄酒,共飲之后就吃飯。毛澤東喜歡吃辣椒,問陳光中愛吃不愛吃?陳光中點點頭說,可以。毛澤東就給了他一些,其實陳光中並不能吃辣椒,毛澤東發現他辣得臉發紅,汗直淌,就叫旁邊的服務人員拿毛巾給街長擦汗,陳光中辣得張著嘴,自己也覺得好笑,毛澤東也笑了。
飯后,毛澤東叫陳光中坐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又談開了。一會兒談到百貨公司的襪子不大眾化,一會兒說到某某學校的房子中不中,西不西,穿西裝戴瓜皮帽式的。當談到民間風俗時,毛澤東問陳光中:“武漢市是土葬還是火葬?”陳光中回答說:“現在大部分是火葬,也有少數土葬的。”
毛澤東說:“火葬好,移風易俗。”
毛澤東針對街長提出的一些問題問王任重:為什麼有些手工業要停工?王任重說要停工的主要是織毛巾、襪子的工廠,這是失業工人組織起來的合作工廠,他們技術不高,產品質量比較低,商業部門怕積壓,既不加工訂貨,也不收購。毛澤東說,讓這些失業工人沒飯吃是不行的。實際上到秋季是商業旺季,運到農村去是會有銷路的。
毛澤東說:要把經濟核算的原則與政治任務結合起來。國營商業不能單純追求利潤,要關心工人就業問題,在不賠錢的原則下,應當加工訂貨、收購。
談話結束了,毛澤東滿面笑容,再次和陳光中握手,並對工作人員說:“街長要回去了,用汽車送街長回去。”毛澤東一直送陳光中上車。①
19日10時,毛澤東把中南局的幾位領導找到他的住所談話。
毛澤東說:你們的東湖不錯嘛!昨天我在船上大致觀察了一下,自然條件絕好,真是少見啊!李先念、王任重問:西湖和東湖哪個更好?毛澤東說:我看西湖、東湖都好,但東湖還有待開發。毛澤東談了幾個很重要的問題:
一、關於社會主義改造問題。
毛澤東說:我愛進步的中國,不愛落后的中國,中國有三個敵人(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已經被打倒了,還有民族資產階級,個體農業、手工業和文盲三個問題。當然對待這些人不能用對待前三個敵人的辦法。個體農業,要用合作社和國營農場去代替,手工業要用現代工業去代替。手工業目前還要依靠,還要提倡,沒有它不行。文盲要掃除。對民族資產階級,可以採取贖買的辦法。
二、關於民族形式的問題。
毛澤東說:你們在東湖蓋的兩座房子(指甲所、乙所)像個烏龜殼,有什麼好看?落后的東西都要逐步廢除,木船是民族形式,要不要用輪船代替?為什麼人們不喜歡舊茅廁,要用抽水馬桶?飛機、汽車、坦克哪一樣是民族形式?這是說,要提倡進步,反對保守,反對落后,還是大洋房子比小平房好。有些人對保護老古董的勁頭可大了,連北京妨礙交通的牌樓也反對拆除。
三、關於反對官僚主義作風。
毛澤東說:對人要和氣,說話要和氣,你們有的人,為什麼說話不和氣呢?官僚主義作風主要在上邊,你們要敢頂、敢抗。對於上邊來的錯誤的東西,要筑壩、要消毒。對於上級布置的工作任務,要分別輕重緩急來執行。
貿易部在《人民日報》上發表的批評,主要是針對武漢市的,毛澤東問王任重有什麼意見?怎麼看法?
王任重說:我們主要擔心工人失業問題,我們一定努力把產品質量抓上去。我們沒有把情況向中央貿易部報告清楚,是個缺點。我們還是要求國營商業加工訂貨或收購。
毛澤東說:實際上你也有責任,但我同情你們的做法。①
這天上午,毛澤東還接見了奉命從黃石趕來的黃石市委書記楊殿魁。
毛澤東詢問黃石的情況,對楊殿魁的回答也很滿意,表示:“我要去看看。”
楊尚昆、羅瑞卿考慮到主席的安全,竭力勸說毛澤東不要去黃石。毛澤東笑著說:“那裡是將來的工業基地,我就是騎著驢駒也要去看看。”②
上午11時半,毛澤東乘海軍的一艘艦艇離開武漢去南京。李先念、李雪峰、趙毅敏、王任重四個人送他到船上,毛澤東在甲板上檢閱了海軍指戰員。
在船上,毛澤東聽取了楊殿魁關於黃石市民主改革的情況匯報。
聽取了劉惠農關於長江航運和民生輪船公司公私合營情況的匯報。毛澤東對民生輪船公司公私合營的情況十分感興趣,詳細地詢問了該公司公私合營的全過程。毛澤東說:要使長江上所有私營航運公司都走上公私合營的道路。③
毛澤東還找中南水利部副部長林一山了解長江水災成因、治理利用辦法。
林一山匆匆挾上一本《申報》地圖,來到設在二樓的主席臥艙。毛澤東第一句話就問:“你過去見過我吧?”林一山說:“見過幾次,那是西安事變放走蔣介石后,1937年春,中央召開全國代表會議,我是白區代表,主席曾參加過我們的小組會,我還問過很多問題。”
毛澤東說:“真對不起,你認識我,我還不認識你。”接著毛澤東指著林一山的手問:“你的手是打仗時受傷的吧?”
林一山說:“是的,是‘七七事變’后跟日本人作戰時受傷的。”
毛澤東又問:“你打過幾次仗?”
林一山估計了一下說:“較大的戰斗不超過十次,小規模的游擊戰可能有一二十次。”
毛澤東聽后說:“好!打打仗可能有好處,可以減少主觀主義。”毛澤東指著林一山帶來的《申報》地圖問:“你這是從哪兒弄來的?”林一山說是在東北打漢奸時弄到的。
毛澤東說:“這本地圖還是不錯的,長征開始時我路過湖南廣東邊界時也弄到過一本,以后打仗行軍時還時常用它,長征中它給我幫了不少忙。”這時,毛澤東拿起一支紅鉛筆,把地圖打開,筆尖稍稍懸空著在地圖上移動,一面對林一山說:“南方水多,北方水少,能不能從南方借點水給北方?”毛澤東拿起一支紅鉛筆,首先指著西北高原問道:從嘉陵江上游白龍江和西漢水,向北引水行不行?林一山回答:都不行。毛澤東問:為什麼?林一山做了解釋。毛澤東手中的紅鉛筆指向漢中盆地,問:引漢水行不行。林一山回答:有可能。毛澤東凝視著地圖上的三千裡漢江,問:為什麼?林一山回答:漢江和渭河、黃河平行,與秦嶺、伏牛山一山之隔,它自西而東,越到下游,地勢越低,水量越大。這就有可能找到合適地點興建引水工程,把漢江水通過黃河引向華北。
毛澤東抬起頭,凝視著窗外的滾滾長江,問:這個問題,你考慮過沒有?林一山說:還沒有。毛澤東說:你立即部署勘察,一有數據,就寫信給我。
經過幾個小時的匯報,毛澤東說:“你不要走,我請你吃飯。”主席吃飯很簡單,隻有兩菜一湯,除了辣味以外,沒有什麼鮮味和香味,可主席吃得津津有味。他一邊吃飯,一邊愉快地說:“我在北京很忙亂,出來后空氣新鮮,心情愉快,能自由地談問題,自由地了解情況。”①
晚上6點多,船泊黃石港。毛澤東上岸,視察了黃石鋼廠。毛澤東交待:“我要從你們的煉鋼、軋鋼、鍛鋼到實驗室,從頭看到尾,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看。”毛澤東詳細地看了工廠的工作條件和生產環境,還登上了高爐的爐台。一邊看一邊問,問生產,問生活。毛澤東問工人們:“家裡幾口人,每月拿多少工資?生活過得怎麼樣?領導關心不關心你們的生活?”經過近兩個小時的視察,毛澤東回到了船上。①
19日晚,船抵九江。江西省委書記楊尚奎、九江地委書記史梓銘到艦上迎接毛主席。
“尚奎,延安一別,有七個多年頭了。你們幾個回江西工作,已經習慣了吧?”毛澤東點燃一支煙,問起了劉俊秀等人的情況。
全國解放前夕,中央把陳正人、范式人、楊尚奎、邵式平、方志純、劉俊秀等幾個江西籍干部,調回江西工作。
“陳正人和范式人去了北京,你們的擔子更重了。”毛澤東又親切地說了一句。
1952年11月,中央決定調省委書記陳正人、副書記范式人去中央部門工作,由副書記楊尚奎接替陳正人的工作。
楊尚奎說:“我們一定不辜負中央的期望,把江西的工作做得更好。”毛澤東不顧連日來的勞累,在艇上聽取楊尚奎、史梓銘的匯報,有時還會提一些問題。毛澤東在聽了匯報后說:“這幾年,江西的工作是有成績的。”他說,江西的土改運動發展迅速,沒有出現什麼大的差錯,1950年12月得到了中南局的肯定。1951年開展的“三反”運動,江西也摸索了不少好的經驗。他還在省委的報告上作過批示,並建議將報告在黨刊上登載。這幾年,江西在恢復國民經濟、發展工農業生產方面,也取得了成績,排在周圍幾個省的前面。
到晚上12點,毛澤東依然興致盎然,楊尚奎為了主席休息,和毛澤東告辭。
毛澤東表示:“明天再談。”
楊尚奎因為第二天江西省委要召開常委會需趕回去,委托史梓銘陪同毛澤東在九江的活動。毛澤東對江西工作的要求,也由史梓銘向省委傳達。毛澤東同意楊尚奎的安排。告辭后,楊尚奎立即乘車返回南昌。②
20日下午,毛澤東在羅瑞卿和鐵道部副部長武竟天的陪同下視察九江市容。
他們三人身材都很高大,走在一起更顯魁梧。羅瑞卿負責保衛工作,他多次勸主席上車,毛澤東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走。他們沿著濱江路,邊走邊說,邊看邊談。
時間長了,群眾認出了毛澤東。在中心大街的盡頭,迎面涌來了潮水般的群眾,這時羅瑞卿要毛澤東向左轉,進了一個小胡同。已安排好的小車停在那裡,大家馬上乘車離開。這次視察沒有像在武昌那樣,被無數圍觀群眾擋住了去路,這是羅瑞卿的一次巧妙部署。毛澤東常批評保衛人員,說是用鐵板把他和群眾隔開,不讓他看到社會情況,這次在九江,算是大飽眼福了。
毛澤東由步行改為乘車,繼續在九江市區游覽、視察。不一會,到了甘棠湖。毛澤東下了車,登上了湖旁的一座小山。在那裡,向南仰望廬山。史梓銘跟在毛澤東的后面,向他介紹廬山。
毛澤東注視著雲霧繚繞的群峰,感慨地說:土地革命戰爭時期,蔣介石曾經把廬山作為“圍剿”紅軍的大本營,親自坐鎮指揮對中央蘇區的軍事進攻。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隻隔了十幾年,廬山落到了共產黨的手裡,成了人民的天下,這不能不是對他莫大的嘲弄。隨后,毛澤東問史梓銘:“現在上廬山的交通條件如何,是不是還要靠人抬轎子上去?”
“從九江到廬山的公路,正在修建,今年可望通車。”史梓銘回答說。
“那就好。這樣,有更多的人民群眾可以上廬山游覽、避暑,也給今后外國游人提供了方便。你們辦了一件好事。”毛澤東說。①
20日下午,毛澤東乘艦艇去南京。受江西省委的委托,史梓銘陪同毛澤東前往。毛澤東得知,護航艦“洛陽”號上的士兵希望主席不要光在“長江”艦上,也能到“洛陽”艦上來。他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於是走向“洛陽”艦。服務人員把主席的床板也扛到了“洛陽”艦。毛澤東在“洛陽”艦上睡了一宿。
下午4點多,毛澤東乘坐的軍艦緩緩離開九江港。一路上,他繼續和史梓銘交談。
毛澤東向史梓銘提出:社會主義建設正在大規模地開展,工業戰線急需干部。如果從地方上抽調一批骨干,加強工業建設,對地方工作是否會有影響?
史梓銘回答:“雖然有些影響,但不會很大。”
“為什麼呢?”毛澤東問。
“三年多來,各地已經在實際工作中培養了不少干部,即使抽走一批干部,也可以馬上補充上去。”
毛澤東對史梓銘說:“今年,是我國大規模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第一年。國家建設,包括經濟建設、國防建設和文化建設,而以經濟建設為基礎。我們各級領導,一定要適應形勢發展的需要,熟悉經濟工作,取得經濟工作的領導權。同時,還要下決心抽調大批干部到經濟戰線,加強經濟戰線的領導力量。這次我到幾個省走一走,就是想聽聽下面的意見,從而有助於中央作出正確的決策。”
沿著江西和安徽的邊界,三艘艦艇在滾滾長江裡順水而下。毛澤東跟大家談道,為了奪取社會主義建設的新勝利,要在指導思想、工作方式、組織領導等方面來一個轉變。戰爭年代,我們一切為了前方的勝利,各項工作都圍繞著武裝斗爭進行,包括抽調大批干部到軍隊中去,以加強對軍事工作的領導。現在,我們提出要實現社會主義工業化,也必須堅決地從各方面抽調優秀干部,安排到工業戰線上去,把他們培養成工業建設的骨干。毛澤東還談道,我們號稱世界大國,可是,卻隻能造桌子椅子、造茶碗茶壺、隻能種糧食、碾大米、磨面粉,卻不能造一輛汽車、一架飛機、一輛坦克、一輛拖拉機。這樣下去,非挨打不可。所以,我們全黨要統一認識,下決心把工業生產搞上去。
楊尚昆、羅瑞卿、史梓銘等圍坐在毛澤東身旁,聚精會神地聽他侃侃而談。
毛澤東向史梓銘了解農村春耕、備耕的情況。他問:“農民分到了土地,春耕准備得怎麼樣,還有哪些問題?”史梓銘認真作了回答。
毛澤東說:“全國二十幾個省市,除個別地區外,絕大部分都已完成了土地改革。農民獲得了土地,免去了向地主交納苛重地租,必然會激發生產熱情。因此,我們要因勢利導,採取各種措施幫助農民多打糧食。隻有把農業搞好了,國民經濟的發展才能有牢固的基礎。所以,你們統籌考慮,幫助困難戶搞好備耕,這做法要堅持下去。”又說:“我們共產黨領導農民完成土改,是為了滿足農民對土地的要求,考慮的是農民的根本利益。農民成了土地的主人后,我們共產黨幫助他們發展生產,也是從農民的利益出發的。這一切,都體現了共產黨的宗旨,也成為廣大農民群眾擁護共產黨的最主要的因素。”
“主席,農民還反映了這樣一個問題。”史梓銘說。
“什麼問題?”毛澤東問。
“農民分到了土地,發了地契,理應交地契費。可是,眼下農村正值春荒,所以,農民要求秋收割了稻子再交。”
毛澤東思忖片刻,很干脆地回答:“農民的要求不過分,可以在秋收后再向政府補交地契費。”說完,又補充一句:“小史,你可以把這個意見轉告江西省委。”①
晚上9點多,軍艦在安慶江面停泊。
安慶地委書記付大章、市委書記趙瑾山來見毛澤東。毛澤東問付大章:一天工作多少時間,付大章回答:工作十幾個小時。毛澤東點了點頭說,做一個地委書記沒有十幾個小時,工作是干不完的。毛澤東看天色已晚,對付大章說:“今天晚上不談了,明天再找你談。”毛澤東問付大章家中還有什麼人?明天能不能跟他一道走?有什麼困難?工作能不能離得開?付大章說沒問題。毛澤東笑著說,好!②
21日上午9點,毛澤東離開“洛陽”艦,臨行前,同兩條艦上的海軍戰士合了影,又同隨行干部合了影。
11點,付大章和趙瑾山跟隨毛澤東到江岸上察看江堤。為了摸清情況,還找來長江治理委員會負責人林一山。
毛澤東指著長江問林一山:歷史上此段長江最大洪峰的流量是多少?他詳細地詢問長江的流量、含沙量等情況,並與黃河作了比較。毛澤東問了馬當一段國民黨敗逃時破壞航道的情況和現在恢復的情況。當聽說安慶上下400公裡的一段,由於國民黨不顧人民死活,長期不作治理,造成江岸崩塌嚴重,有的航道快要沖破堤岸,與后面湖泊相通時,毛澤東非常關心,說:你們要像治理黃河一樣,設法把長江控制住。
然后,毛澤東在江堤邊散步,他站在江岸久久地望著振風塔,詳細地詢問塔的歷史、結構,問到安慶為什麼叫宜城。他又走到群眾的菜園地,一邊走,一邊點著蔬菜的名字,並向人們詢問群眾的生活情況。①
午飯后,軍艦啟航向蕪湖、南京駛去。毛澤東繼續同林一山談話。
毛澤東漫步在甲板上,對林一山說:要馴服這條長江,一定要認真研究!這是一個科學問題。長江的水文資料,你們掌握得怎麼樣?
林一山匯報說,我們已經組織了一支力量,整編了長江歷年的水文數據,這些數據頁以萬計,重以噸計,通通作了整理。但由於北洋軍閥和國民黨時期打了多年的內戰,干支流、上下游各站的記錄,時有殘缺,互有矛盾。因此,在整編過程中,我們不得不採取各種方法辨別真偽,做些延伸或插補,有些記錄還不得不用人工的方法去“塑造”洪峰。毛澤東聽到這裡,風趣地說:這個方法真有趣。毛澤東對水文數據很重視,問得很詳細。在1962年夏天長辦資料大樓發生爆炸事故,主席當時在武昌,他知道后,要王任重打電話給林一山,詢問數據受損失沒有?當他得知資料未受損失時,還指示要把原始資料和整理好的成果復制四份,分藏各地,以防意外事故造成損失。
接著,毛澤東又問到長江流域的氣象特點是什麼?暴雨區的分布怎樣?
林一山一一作了回答。他著重匯報了位於湘贛南部的南嶺暴雨區以及位於四川盆地周邊的四川暴雨區,說明前者是在3至6月間先降雨,贛江水系和湘資沅澧水系開始漲水,隨著太平洋副熱帶高壓繼續向大陸腹地延伸,到7至9月。暴雨出現於四川盆地,兩個洪峰正好錯開。如果川水洪峰到達中下游時,中下游也發生暴雨,往往極易造成嚴重的洪水災害。
毛澤東馬上問:長江水災成因主要是什麼?林一山回答:是暴雨。毛澤東又問:長江流域暴雨成災最嚴重的地方在哪裡?林一山回答:“根據資料,1935年7月1日開始的一次暴雨,中心在湖北省五峰縣,降雨量達1500毫米,一夜淹死了漢水中下游八萬余人,澧水下游四萬余人。至於‘川西天漏’地區,年降雨量可達2000余毫米。”
毛澤東聽后說:“真了不得!”說著轉過身去對一路陪同的公安部長說:“羅瑞卿同志,你這個高個子有多高啊?”羅瑞卿說:約有一米八幾。毛澤東說:“長江真能下雨,有的地方年降雨深度,比你羅瑞卿這個高個子還要高!”毛澤東以極大的興趣,多次詢問有關氣象水文和洪水成災的種種問題,問得十分細致,十分深刻。
回到船倉,毛澤東還在考慮長江問題,他詢問長江規劃的各種問題,並且問道:“怎樣才能解決長江的洪水災害?你有什麼設想?怎樣才能除害興利?”
林一山展開《長江流域水利資源綜合利用規劃草圖》,匯報了長江防洪的初步設想,指著圖上大小水庫說,我們計劃在長江干流及其主要支流上逐步興建一系列梯級水庫,攔蓄洪水,綜合利用,從根本上解除洪水的威脅。林一山時而講,時而被問,時而默記主席的指示。毛澤東凝視著地圖,從青藏高原的長江源頭、莽莽昆侖、金沙江、大渡河、岷江、嘉陵江、烏江、湘江、漢江、贛江直到上海、長江口。一直到深夜才聽完匯報。
毛澤東在圖上畫了一個大圓圈,說:“太好了!修這許多水庫都加起來,你看能不能抵上三峽這個水庫。”
林一山說:“這些水庫都加起來,還抵不上一個三峽水庫。”
毛澤東伸出手,指著三峽口說:“那為什麼不在這個總口子上卡起來,畢其功於一役?就先修那個三峽水庫怎麼樣?”
林一山說:“我們很希望能修三峽大壩,但現在還不敢這樣想。”
毛澤東笑了,說:都加起來,還抵不上一個三峽水庫,你不是也這樣說了嘛!
林一山匯報了在30年代,美國工程師薩凡奇的“Y.V.A計劃”(揚子江流域開發管理局計劃)。毛澤東問林一山當時的造價,林一山說要13億美元。毛澤東向羅瑞卿同志問了美元比價,自己算了一下,表示造價不算高,同時毛澤東又問了工期、基礎地質條件等許多問題。
毛澤東又問付大章:淮河的水位比長江的水位高多少?提出把合肥附近的將軍嶺切開,在洪水季節把淮河的水調一部分到長江來,以減輕淮河下游的壓力。又說:黃河下游一帶有個水源不足的問題,應該引丹(江)入黃(河),就是說把長江一個支流的水調到黃河去。①
談完長江問題,付大章開始匯報工作。為了匯報,付大章帶了不少材料。毛澤東說:今天不要你們匯報工作,你們想想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出來,隨便談談。付大章匯報土地改革后對搞合作化缺乏經驗,希望中央組織人到蘇聯參觀一下。毛澤東說:自己要在實踐中創造經驗,各有各的情況。到蘇聯參觀的人太多,人家也不方便。
當匯報到土改后開展互助合作運動的情況時,毛澤東指出:要搞好革命的轉變問題。他形象地扳著指頭數著說:譬如說,新民主主義革命有十項任務,現在已經完成了七八項,那麼要不要到把這十項任務都做完了,再去搞社會主義呢?不是,而是那些條件成熟了,現在就要開始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工作。我們是革命階段論者,但兩個階段不能截然分開。
毛澤東問:土改后農民生活還有哪些困難?付大章說:農民手中無錢,迄今還是以物易物做交易。毛澤東點點頭,記下了付大章反映的問題。毛澤東對付大章等人說:做工作不能簡單化。他說,剛到陝北,當時開展反對張國燾的斗爭,有個指導員給連隊戰士上政治課,講張國燾的錯誤。一個戰士站起來說,你講張國燾壞,我看還不是那樣壞。這個指導員向主席反映,主席向他解釋,你不要急。你講張國燾壞,這個戰士還沒有理解,要耐心細致地做工作,讓戰士從我們的行動上,看到中央是正確的,張國燾是錯誤的,這要有個過程。要等待,不要簡單化。
當匯報到大別山區的老百姓有很多得大脖子病時,毛澤東說:這個病是飲食缺碘造成的,多吃海帶可以防治。
安徽省委書記曾希聖也趕到安慶,見了毛澤東,並且要求毛澤東給《安徽日報》報頭題字。毛澤東說:“你們什麼事都找我。”但說后還是提筆題了字。
傅大章講到高敬亭長期在岳西一帶堅持斗爭,群眾反映是好的。經常提到他,他有錯誤可以整整風,是不是應該殺?毛澤東講:高敬亭不應該殺,是戴季英搞宗派搗的鬼。后來中央識破了,即發電報指示不要槍斃高敬亭,但電報到時已晚了。
毛澤東問傅大章:陳獨秀家在什麼地方?
在懷寧獨秀山腳下。
毛澤東問:獨秀山是因陳獨秀而得名,還是陳獨秀因山而得名?傅大章答:陳獨秀是因山起的名。毛澤東問:陳獨秀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傅大章答:陳獨秀有個兒子陳鬆年在市窯廠工作,當技師,生活上比較困難。
毛澤東說:生活有困難可以照顧。毛澤東講道,陳獨秀早期對傳播馬列主義是有貢獻的,后期犯了錯誤,類似俄國的普列漢諾夫。1935年,陳獨秀出獄后。中央派人做他的工作,爭取他參加抗日統一戰線工作,希望他發表個聲明承認錯誤,但陳獨秀拒絕了。
毛澤東問到光升(光明甫)還在不在?傅大章說:在,是個民主人士,總的來講不錯,只是1948年幫助過李宗仁競選中華民國總統。毛澤東說:我在武漢革命政府和他共過事。①
21日晚上,軍艦駛抵蕪湖。蕪湖地委書記張世榮、市委書記姚克登艦。
毛澤東同張世榮邊握手邊問:“你叫什麼名字?”張世榮回答:“我叫張世榮,名字有點封建。”毛澤東微笑著說:“不封建。世榮,世界榮華嘛!”毛澤東又問:“蕪湖離南京有多遠?情況如何?”張世榮說:“離南京很近,不到100公裡。蕪湖成立了中共地委、市委。政治社會情況良好。”主席對坐在身旁的羅瑞卿說:“你說蕪湖離南京太近,原是國民黨控制區,情況很復雜,不能住。據老張講的情況看,事實不是這樣。解放已經幾年了,經過鎮壓反革命,現在政治、社會情況很好嘛!”這次接見時間很短。②
船快到南京時,毛澤東又找林一山談話。毛澤東說:“三峽問題暫時還不考慮開工,我只是摸個底。中央分管這項工作的同志,你也不需跟他講,但南水北調工作要抓緊。”
船到南京后,毛澤東和林一山告別,他握住林一山的手說:“好,我算是了解了長江,了解了長江的許多問題和知識,學習了水利,謝謝你!”③
22日凌晨1時,軍艦抵達南京下關大興碼頭。特地從上海趕來的陳毅、譚震林、柯慶施、唐亮等有關方面負責人在這裡迎接毛澤東。
譚震林對主席說:“主席,你要保重身體啊!有事我們可以去北京向你匯報嘛。”
毛澤東說:“還是自己下來走走好,心中有數麼。”
毛澤東在西康路33號省委招待所中樓下榻。稍作休息,毛澤東聽取了華東軍區和江蘇省委主要負責同志的匯報。他對江蘇的工作還是滿意的,尤其對南京市在鎮壓反革命運動中所取得的成果非常高興。但同時又指出:“南京是一個臃腫龐大的特等消費城市,是為官僚機構服務的城市。蔣介石搞了一點裝配工業、修理工業,那是為了裝門面的。一定要把南京改造成為生產城市。要利用南京原有的工業基礎,團結民族資產階級,利用一切有利於國計民生的城鄉資本主義因素,來恢復和發展生產,還要搞點輕工業。”①
22日下午,毛澤東在玄武湖畔接見了省級機關部、委、辦、廳、局的負責人,以及正在南京參加會議的各地、市、縣委的書記們。隨后在陳毅等的陪同下游覽了玄武湖。
23日上午,毛澤東來到紫金山麓,憑吊偉大的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先生陵墓,毛澤東鞠躬默哀。而后,認真地觀看鐫刻在四周牆壁上的《建國大綱》。
陳毅見毛澤東佇立已久,怕他受累,便上前說道:“主席,還有幾個地方呢!”
“噢,噢。”毛澤東滿口應允,卻依然一塊一塊細讀碑文,直到讀完才走進祭堂后的墓室。
柯慶施站在毛澤東身旁,小聲介紹說:“這穹窿狀的墓室,直徑約16米,室頂圖案是國民黨的黨徽。”
毛澤東抬頭細細地望了一陣,說:“那中山先生遺體安放在何處?”
“這上面的白色臥像是大理石刻制的,安放孫中山先生遺體的紫銅棺就在臥像下面五米深處。”柯慶施指著孫中山臥像回答說。
毛澤東朝孫中山臥像久久凝視,半晌沒有說話,然后,無限感慨地長吁一口氣,又背著手,繞著墓穴轉了一圈。
走出祭堂,來到外面寬大的平台上。毛澤東雙手叉腰,舉目遠眺,他不言不語,徜徉良久。
從中山陵出來,毛澤東一行的車隊駛到中山陵八號原孫科公館稍事休息。忽然門口出現了大片人群,他們是工人、學生和附近的居民。“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的口號聲不斷。
負責警衛的南京市公安局副局長洪沛霖急忙向柯慶施等人報告。他們幾人正在商量時,陳毅走過來聽說后,沉吟片刻說:“我來!”說著便大步朝外走去。
陳毅朝著人群大聲說:“你們都是毛主席的好學生,主席今天已經很疲勞了,要愛護主席的健康。”
激動的人群還是不肯散去。羅瑞卿同南京市公安局局長黃赤坡和洪沛霖簡單商量了一下,來到人群面前大聲說道:“為了毛主席的安全和大家都能清楚地見到毛主席,我們應該有秩序地站成行。”
在警衛人員的安排下,人群很快排成長長的兩列,坐在草坪上。
毛澤東從裡面走出來,在陳毅、羅瑞卿、譚震林、柯慶施等陪同下來到群眾中,毛澤東精神抖擻,滿面笑容地向群眾頻頻點頭。
“毛主席萬歲!”群眾歡呼著。毛澤東披著軍呢大衣,摘下草綠色的呢軍帽,高高舉過頭頂,在空中不停地揮動,向群眾致意,用那湖南腔洪亮而又有力地高呼:“人民萬歲!祖國萬歲!”他健步走入歡呼的人群中,熱情地握著向他伸來的千百隻手。
回到駐地,毛澤東喃喃自語:“這就是人民啊,他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真正動力。”①
拜謁中山陵之后,毛澤東視察了紫金山天文台。
毛澤東一行車隊沿著蜿蜒起伏的東郊公路,來到紫金山腳下。因山勢太陡,道路狹窄,大家紛紛下車,換上了越野性能較強的蘇制“嘎斯69”吉普車向山頂前進。
抵達山頂時,紫金山天文台副台長孫克定迎上來,歡迎毛澤東的到來。
孫克定陪著毛澤東等人首先來到大觀測台。毛澤東在大觀測台的平頂上來回踱步,舉目遠望,不覺有些激動,他自言自語道:“是虎踞龍盤今勝昔啊!”
大觀測台在南京淪陷時,遭到日本侵略者的嚴重破壞,當時儀器還沒有修復,所以孫克定隻簡單地向毛澤東介紹了天文望遠鏡的性能和作用。
毛澤東問道:“世界上最大的望遠鏡有多大?”
孫克定回答,“美國芝加哥大學所屬耶基思天文台的望遠鏡是迄今世界上最大的折射天文望遠鏡,長達18.9米。蘇聯設計了一架使用反射鏡的望遠鏡,直徑為6米,它的一塊鏡片重達70噸。如能順利制造出來,那將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操作的望遠鏡。”
毛澤東點點頭。接著,毛澤東又觀看了幾件古代天文儀器。他拍拍東漢的渾天儀,對孫克定說:“這些儀器過去是為帝王服務的。現在回到人民手中了,你們要為人民服務。”
從大觀測台上下來,毛澤東一行穿過一片樹林,來到最東面的小觀測台。那天雲層比較厚,為了看太陽黑子,等了一段時間。毛澤東抬頭看看天,轉過身子說:“我們要看太陽黑子,它害羞了,不讓我們看。天公不作美,幫了它的忙。”
在天文台陳列室裡,孫克定叫工作人員取來一塊褐色的石頭,介紹說:“這是1952年在如皋發現的隕石。”
“哦,地球外面來的客人嘛。”毛澤東不無幽默地說。他拿起隕石,仔細端詳,反復看了好長時間,然后慢慢地放回托盤裡,沉思著說:“世界、宇宙是物質的。”
天文圖片展覽室裡陳列著我國天文科學家的勞動成果和新的發現。當毛澤東看到這裡陳列的哈雷彗星的圖片時,用手指點著說:
“看起來哈雷彗星是個龐然大物,其實它很空虛!”隨行人員都被毛澤東的話逗笑了。
毛澤東說:“幸虧它質量小,不然這個掃帚星早把我們所在的地球掃掉了,不知道掃到哪裡去了!”毛澤東的話又把大家的笑聲推向高潮。①
走出天文台,毛澤東一行觀看了當年太平天國革命軍與清軍浴血奮戰的天堡城遺跡。毛澤東意味深長地說:“在西柏坡時,我就提出來,要大家看《闖王進京》,看來這出戲今后還要看。太平天國革命歷史也要建個博物館,這是極有意義的。”
毛澤東信步走到一處山峰,坐在一塊石頭上,俯瞰南京,說:“南京這個地方,我看是個好地方。但有一位先生,他叫章太炎,他說龍盤虎踞‘古人之虛言’,是古人講的假話。看起來,這在國民黨是一個虛言,國民黨在這裡搞了幾十年,結果被人民趕走了。如今,它在人民手裡,我看完全是實言,是現實,南京還是個好地方!”
下山時,毛澤東棄車徒步往下走。正好經過明孝陵朱洪武的墓,毛澤東從一個未關閉的東門走了進去,在墓的正北面,有一坐北向南的墓堂,大概是過去拜祭朱洪武的地方。墓堂不算大,在北牆山的中央部分畫著朱洪武的全身像,毛澤東說:“朱洪武是個放牛娃出身,人倒也不蠢,他有個謀士叫朱升,很有見識,朱洪武聽了朱升的話,‘廣積糧,高筑牆,緩稱王’。最后取得民心,得了天下。”①
毛澤東從明孝陵下來,又遇到不少工人在此等候,要求要見毛澤東。省委負責人建議毛澤東乘車從工人中間經過,毛澤東不同意,執意步行來到工人們中間和大家見了面。
回到駐地,省委負責同志為了毛澤東的健康,讓他回臥室休息。
晚上,毛澤東請華東和江蘇的負責同志吃飯,飯后召開座談會。
參加座談會的有譚震林、柯慶施、江渭清、管文蔚和應毛澤東的要求請來的基層同志泰興縣委書記沙克。會議開始,由柯慶施介紹江蘇工作情況,毛澤東不時插話,詢問華東和江蘇的具體情況。座談會時間很長,內容從黨內到黨外,從國家到地方,從政治到經濟。談到江蘇的水利,江蘇的土產,毛澤東對養豬多,利於農業生產印象深刻。談到江蘇的糧食征購和查田定產,毛澤東說:查田不是查命,搞不好,不算數,要准備五年搞好。毛澤東說:在中央征購糧的計劃基礎上進行調查、指導和定產,黨委要起政治部的作用,弄不好,要作檢查。
在座談會上還談到黨的八大的准備、人民代表大會代表的選舉、第一個五年計劃的制定、新“三反”等問題。半夜兩點鐘,陳毅來催主席休息,毛澤東說:沒關系,陳軍長你坐下來談談。到凌晨3點,毛澤東才說:好吧,就是大家談的幾條,把它記下來。毛澤東親自把要點記下來,座談會才結束。②
24日下午1點,毛澤東檢閱海軍艦艇部隊。
毛澤東抵達南京與陳毅交談時,講了他察看“洛陽”、“長江”艦的感覺,他對海軍艦艇很滿意。
陳毅笑著說:“還有好的呢?要不要調來請你一齊看看。”
毛澤東欣然應允。停泊在上海的“南昌”艦和“廣州”艦接到命令,立即裝滿油、水,開赴南京下關碼頭。
南京下關碼頭邊整齊地停靠著“南昌”、“廣州”、“黃河”艦,和101、104魚雷快艇。
毛澤東身穿淺灰色夾大衣,頭戴淺色便帽,由陳毅、羅端卿、張愛萍等人陪同,觀看了“黃河”、“廣州”等艦,然后走過“廣州”艦甲板,來到“南昌”艦。
毛澤東走進會議室,聽取有關負責同志的匯報,不時提出一些關於海軍建設中的問題。
毛澤東得知海軍大多數同志來自陸軍時,問:同志們都安心海軍工作嗎?
艦長曾泉生告訴毛澤東:他們現在已經習慣了,都願意干海軍。大陸已經解放了,都希望能參加解放台灣。
毛澤東說:還有帝國主義哩!他說:我們國家窮,鋼鐵少,海防線很長,帝國主義就是欺負我們沒有海軍,一百多年來,帝國主義侵略我們大都是從海上來的。
毛澤東說:你們是海軍了,干海軍就要不怕風浪,一定要到大海裡去鍛煉。
對原國民黨海軍人員,毛澤東說:要多從政治思想上幫助,團結他們,共同為人民服務。
毛澤東十分關心艦艇部隊的物質生活情況。他說:“在海上生活,體力消耗大,應該有足夠的營養,以保証他們的健康。”毛澤東也很關心從陸軍調來的老同志的學習情況,對“南昌”號軍艦上的一些同志說:“我聽你們肖勁光司令員講,有人瞧不起你們,說你們是土包子,不能干海軍。我說沒有關系,我們有高度的階級覺悟,有豐富的戰斗經驗。過去我們爬雪山、過草地都過來了,遇到這麼點點困難還不能過來?”
毛澤東問他們對海軍技術學得怎麼樣?當聽到“不論干部戰士,基本上都掌握了技術。”他高興地說:“好、好、好。要邊學邊用,邊用邊學嘛。沒有文化的學文化,沒有技術的學技術,技術也是可以學會的。我們建設人民海軍,就是要靠政治思想好又有技術的人。”
毛澤東對海軍武器裝備的情況十分關心,仔細詢問了當時造船工作的情況。當了解到軍艦所需要的技術裝備還不能自給時,意味深長地說:“我們可以自己制造嘛,光靠人家是不行的,海軍的建設一定要放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聽說有人認為海軍技術裝備復雜,我們又沒有建設海軍的經驗,要全盤地不走樣地向外國學時,毛澤東說:“要學習外國的先進經驗,但是,不要認為什麼都是外國的好。海軍是有自己的特點的,但是不能強調海軍特殊。我軍好的傳統要發揚,不能丟!”
毛澤東多次詢問海軍同人民群眾的關系。他說:“海上也有群眾,漁民就是群眾。要依靠漁民,不要脫離群眾。要到漁民中去,和漁民打成一片,一定要搞好軍民關系。”
毛澤東還與干部們進一步談到海上作戰的戰略戰術運用。對於作戰原則,他說:事物不是靜止的,戰爭也是在發展的,任何時候都不要機械搬用,需要因時因地靈活處置。
聽完匯報,毛澤東檢閱了海軍艦艇部隊。
曾泉生請求毛澤東為“南昌”艦題詞。毛澤東欣然答應。提起筆一揮而就:
為了反對帝國主義的侵略,我們一定要建立強大的海軍。
毛澤東
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四日
然后,毛澤東與全體艦員合影留念。①
有一種說法:毛澤東到南京后,本來打算去上海。但就在毛澤東在南京的這兩天中,國民黨飛機大規模出動,轟炸了上海。於是他決定改變行動路線,返回北京。所謂“國民黨飛機大規模出動,轟炸了上海”,查當年的報紙並無報道。這樣的事是不可能不上報的。那麼是否還有別的原因?
后來查到1978年8月22日《解放日報》上有一篇黃赤波的文章,題為《追憶羅部長對上海公安工作的關懷》,其中談道:
1953年,羅部長陪毛主席從武漢到達南京。他把我和江蘇省公安廳的一些領導同志找去,詳細檢查保密保衛措施,並通知我,中央決定調我去上海工作。他囑咐我:“上海是帝國主義的老巢,楊帆包庇了很多壞人,那裡的對敵斗爭形勢很復雜,你去后一定要把上海的公安工作搞好。”在同潘、楊的斗爭中,羅親自審查和批閱潘、楊案件的材料,多次要我和上海市公安局其他領導同志去京,聽取匯報,研究案情,檢查和部署工作。他指示我們上海公安部門要“邊戰邊建”。從全國各地調來大批有斗爭經驗的干部,同時對楊帆包庇下來的,甚至混入公安內部的反、特進行了嚴肅處理。
楊帆事件已經平反,但這段回憶也許能為我們解開毛澤東為什麼改變了去上海的打算,做某種解釋。
下午4時,“南昌”艦在浦口靠岸。鐵道部長滕代遠已在這裡等候。毛澤東一行在這裡乘專列北上。
按照毛澤東的要求,蘇州市委書記劉中、蘇州市市長李芸華登上了專列。毛澤東說:叫你們來,是想了解蘇州市的一些情況。蘇州在歷史上就是一個著名的城市,蘇州的手工業是很發達的,你們蘇州的蘇笛、蘇鑼,還有蘇繡、絲綢、戲裝等都頗有名氣,這些都是面向全國的。恢復生產對全國其他地方有影響,要抓緊生產的恢復工作。毛澤東問:現在蘇州群眾的生活怎麼樣啊?劉中、李芸華匯報了蘇州手工業生產的恢復情況,劉中、李芸華說:蘇州的大工業很少,還是一個消費性城市,現在蘇州有42萬人口,吃飯的人很多,光車夫、保姆、茶房等等就不少。蘇州解放后,這些行業都清淡了,所以一部分人生活很困難。毛澤東說:要抓好生產的恢復發展工作,還要抓好商業、服務業、交通運輸業的發展,還有蘇州的園林工作等也要抓好,要逐步解決好群眾的生活問題。注意向自力更生,生產自救的方向引導。
毛澤東說:蘇州的文化水平很高,你們蘇州歷史上還出過許多狀元,僅明清兩個朝代,蘇州大約出了20個狀元。還說蘇州的古跡、歷史文物都很豐富。蘇州的城牆怎麼辦?你們是怎麼想的,方針、政策是什麼?劉中、李芸華說:這個問題我們議論過,總的是城牆要拆掉,但要保存有保留價值的部分。如在建筑學上、在觀賞方面有價值的和有紀念意義的部分。毛澤東點了點頭,說:這些要注意保護。
毛澤東問:你們街道工作做得怎麼樣啊?李芸華說:當前主要是生產自救等,其他不太清楚。毛澤東說:現在街道當中各種人都有,那可是一個藏龍臥虎的地方!要做些調查研究,把有才能的人都動員起來,發揮他們的才能,為經濟建設服務。你這個市長的家可不大好當啊!特別是蘇州這個地方,搞好街道工作非常重要。武漢的街道工作做得就不錯,街道是宣傳執行黨和政府方針、政策的重要陣地。不是一部分人的生活很困難嗎?對他們要救濟,組織他們自力更生、生產自救。還有社會治安、愛國衛生運動、調解群眾之間的關系等等工作,街道都要去做。
毛澤東說:今年是第一個五年計劃的第一年,要發展生產,搞經濟建設,不是需要資金嗎?要多方籌集資金,把閑散的資金都吸收起來。現在群眾在銀行的存錢是增加了,還是減少了?李芸華說:最近群眾在銀行儲蓄有下降的趨勢。毛澤東問:為什麼?李芸華說:上級銀行變更規定,有對群眾儲蓄不夠方便的地方,影響了儲蓄款的吸收。毛澤東說:這不好吧!說著把這件事記在本子上。此后不久,上級銀行發來通知,改進了儲蓄工作,到4月份銀行儲蓄存款就開始上升了。
談話后,毛澤東說:今天晚飯我請客。晚飯是三個人圍著一個小方台子,四樣普通的菜,其中有一樣是有辣子的,每人一碗紅豆米飯,一盤饅頭,一小杯葡萄酒。毛澤東說:你們辛苦了,來,先喝一杯酒。劉中、李芸華說,主席請!干杯后,毛澤東又說:時間很晚了,你們餓了吧,指著一個辣子菜說,你們吃不吃啊?不敢吃就吃別的。毛澤東還說:現在群眾生活還很苦,我們要認真解決人民的吃飯穿衣問題。
晚飯后,毛澤東送他們到休息室。羅瑞卿、楊尚昆、譚震林等都在這裡坐著,毛澤東還念念不忘銀行儲蓄工作,他問大家在銀行存了多少錢。有的說十元,有的說八元。當問到譚震林時說,譚老板你在銀行存了多少錢?譚震林說,存了30塊錢。毛澤東說:哦,你可是一個“富農”啰!一句話引得大家都笑起來了。①
25日,專列到達徐州。毛澤東說:你們是住在這裡還是就回去,要回去,由吳副部長(鐵道部)給你們安排。至此,劉中、李芸華向主席告辭,並說連夜回去。
毛澤東在徐州又接見了市委書記華誠一、副書記柳林。在聽取了他們的工作匯報后,毛澤東說,要逐步改善人民的生活。在談及工商業稅收問題時,毛澤東說:要按照資本家的情況,實行多等多級。毛澤東在徐州還憑吊了淮海戰役戰場。②
專列途經濟南,晚上,到達天津。
26日9時許,毛澤東在黃敬、羅瑞卿、河北省委副書記馬國瑞、天津市委負責同志黃火青、吳德、李耕濤,以及市公安局局長萬曉塘等陪同下視察天津汽車制配廠。
毛澤東下車后,黃敬連忙將天津七區區委書記、區長石國珍和汽車制配廠廠長李玉盛等一一向毛澤東介紹。毛澤東握著石國珍的手問:“你到這個區多久了?年齡多大啦?”石國珍回答:“我到這個區不到一年,現在29歲。”毛澤東轉問黃火青天津市的干部狀況后,說:“你們要注意多培養選拔年輕干部做領導工作,做到后繼有人。”
毛澤東握著李玉盛的手問:“你擔任廠長多久了,鑽進去了嗎?”李玉盛回答:“我一進城就在這個廠工作,對工業這一行,正在鑽。”毛澤東笑著說:“你回答得好,就要好好去鑽。”
黃敬、黃火青、李玉盛等請毛澤東先休息一下,再看車間。毛澤東不肯,說:“不休息,還是先看吧!”
毛澤東從生產毛坯的鑄工車間開始,走遍了全廠八個車間。在視察過程中,他對原材料來源、生產各道工序、產品名稱、產品用途等都問得很仔細,既聽黃敬、李玉盛介紹情況,又不斷和工人交談,幾次囑咐:“你們要積極生產,要注意安全。”
毛澤東在一個多小時的視察中,反復地對黃敬、黃火青、吳德等同志講,我們這些人都是農村來的,打仗、發動群眾搞土改,還有些經驗,現在我們奪取了大城市,解放了全中國,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當前我們的主要任務,是依靠工人階級發展生產,學會管理城市,學會領導生產,做好經濟工作。不這樣,我們就站不住腳,就會失敗的。毛澤東指著黃敬說:“你這個部長,學管理城市,鑽研工業,是帶了頭的。”毛澤東轉身對黃火青、吳德、李耕濤同志講:“天津是個大城市,工商業僅次於上海,你們要在這個好的基礎上,把天津工商業搞好。”毛澤東說:“我們要依靠工人階級,就要教育他們學文化、學技術、學政治,使他們真正成為我們發展生產、管理經濟、治理國家的主人。”
視察結束,大家勸毛澤東到廠接待室休息一會兒,毛澤東仍然不肯。這時,廠內職工紛紛匯集到廠院,擁在毛澤東周圍,高呼“毛主席萬歲!”毛澤東不斷招手,向職工們致意。①
視察天津汽車制配廠后,毛澤東離開天津。
當天,毛澤東回到北京。
27日,返回北京的第二天,毛澤東在中央的一次會議上,講了他這次視察的情況,講了在湖北視察時同孝感地委負責同志的談話。他說:“什麼叫過渡時期?過渡時期的步驟是走向社會主義。我給他們用扳指頭的辦法解釋,類似過橋,走一步算是過渡一年,兩步兩年,三步三年,10年到15年走完。我讓他們把這話傳到縣委書記、縣長。在10年到15年或更多一點時間內,基本上完成國家工業化及對農業、手工業、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要水到渠成,防止急躁情緒。”②
4個月后,毛澤東提出了黨在過渡時期的總路線。
8月12日,他在全國財經工作會議上批判了當時黨內存在的一些資產階級思想。又提到:“最近我去武漢、南京走了一趟,知道了很多情況,很有益處。我在北京,差不多聽不到什麼,以后還要出去走走。中央領導機關是一個制造思想產品的工廠,如果不了解下情,沒有原料,也沒有半成品,怎麼能夠制造出產品!”毛澤東說:“本來中央各部發出的東西,應當是上品,現在是次品,並且有大量產品根本沒有使用價值,大批報廢。”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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