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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為爭取社會主義建設高潮七次離京

2013年12月30日09:25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二十七 召開成都、武漢、廣州會議

3月2日,毛澤東就陳正人2月26日報送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在全國大規模造林的指示稿批示:“電話告知陳正人同志:文件收到。因我即日出巡,不能談話了。”①

3月4日上午,毛澤東乘坐“伊爾—14”,從北京飛成都。負責這次專機任務的是空軍副參謀長何廷一,機長是胡萍。

“伊爾—14”中途在西安加油。毛澤東見接待他的是袁學凱,開玩笑說:“你和袁世凱,隻一字之差咯!”

下午,專機到達成都上空。隻見樹上、房頂上、牆沿上到處站滿了人,有的揮舞麻袋,有的搖晃竹竿,有的嗷嗷亂叫,有的敲鑼打鼓,熱鬧得不得了。原來他們正響應毛澤東的號召在趕麻雀!

專機飛抵成都,毛澤東下榻金牛壩招待所。到招待所,看了住房,說:“我住的房子這麼大呀,太浪費了。”根據毛澤東的要求,撤去招待所原來的軟床和新臥具,換上硬板床和自帶的臥具。

4日,到成都,9日開中央工作會議。這其中的幾天,毛澤東主要用來讀書看報和了解有關情況。毛澤東隨身攜帶了幾大箱子書籍,到成都后,又叫秘書從省、市圖書館借來了許多有關四川的書,如《華陽國志》、《四川省志》、《蜀本記》。他聽取了有關負責人的匯報,詢問當地的政治、經濟、文化、人民生活情況。

5日上午,毛澤東就山東災情做出批示:“小平同志:此件所載山東災情問題,請用電話向舒同詢問一下,問他們是否注意了此事,救濟辦法如何?”①

下午,休息起來,毛澤東坐車察看了成都市容,去郊區農村察看了庄稼長勢,視察了成都量具刃具廠。

經過西城和南城城牆外圍,看見靠馬路和城牆邊上有不少破爛的棚戶,有的棚子不僅很矮,還用草和樹枝蓋頂,不能遮蔽風雨,毛澤東神情嚴肅地說,你們這裡解放這麼些年了,還不能給群眾修些瓦房嗎?群眾住在這個地方怎麼能休息?又怎麼能講衛生,消除“四害”?當看到不少茶館裡圍坐著許多群眾時,毛澤東說,四川茶館真多。陪同人員告訴他:不僅城市有,鄉場上也不少。毛澤東問:你們四川是幾天趕一場?陪同人員說:場期不一,有的是三六九,有的是二五八,還有的是一四七,在一個區范圍內,幾乎每天都有場可趕。毛澤東又問:鄉下一碗茶是多少錢,陪同人員告訴他:看茶葉好壞,三五分錢不等。毛澤東用指頭算了一下說:就算一個社員每月趕七八個場吧,光茶錢一年就要好幾塊錢。他說:場期過密了,不可以改革一下嗎?又說,改革場期關系到各個方面,要研究好,不然會受到影響的。

汽車在城牆邊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毛澤東說,這個城牆為什麼不拆除,陪同人員說:在人民代表會議上議論過,有人提議要拆,有的人說這是文化,不能拆,要保留。毛澤東說:為什麼不能拆除,北京的城牆都拆了嘛。這城牆既不好看又妨礙交通。群眾進出城很不方便。城牆是落后的東西,拆了后群眾交通方便,土可以做肥料,磚可以修房子,拆掉是先進,不拆是落后。

毛澤東十分關心民主人士的生活和學校的情況。在車上他問:李劼人現在怎麼樣?他的工作和生活安排怎樣?陪同人員說:李劼人現在安排為成都市副市長。毛澤東說,1945年在重慶時一個座談會上見過他。毛澤東還詢問了其他幾個民主人士的情況。

車經過四川醫學院后門,毛澤東問這是什麼學校。陪同人員說:是四川醫學院,即原來教會辦的華西大學。毛澤東說:可不可以進去看看。說:進去繞一周,不下車。在車上,他詢問了學校的情況,還對陪同人員講了加拿大友人文幼章先生的情況。

看了市容,毛澤東又興致勃勃去郊區農村察看庄稼長勢。閑聊之中他得知成都量具刃具廠就在附近,便即興趕到量具刃具廠視察。毛澤東說:不要告訴工廠黨委了,他們很忙,請一位工人帶路就行,隻看一個車間就走。

下午4點多,毛澤東到了量具刃具廠,在備料車間主任王德明陪同下到車間參觀。

進車間不遠,就看到鍛工操作著150公斤重的空氣錘,一起一落,干得正歡。王德明介紹說,這台機床是沈陽制造的,邊上那一台是太原的產品,大都是國產,效率很高。毛澤東聽了很高興,不住地點頭。他走得很慢,問這問那,什麼都很感興趣。在調直台前,他問:“這是什麼?怎麼用?”王德明一邊介紹一邊上台示范操作,旋轉上邊的把手,把一根微微彎曲的鐵棒壓直。

在材料庫,毛澤東摸摸一盤帶鋼,問它的用途。王德明答,帶鋼是作量具千分表的材料。一個檢查台上面放著新做出的許多配件,毛澤東拿起一件:“這是量尺嗎?”王德明說,是量尺,也叫卡尺。毛澤東點點頭,詢問各種檢查器的效能,對量具刃具的精密程度格外注意。

工人們漸漸圍攏上來,毛澤東握住一位青年工人油跡斑斑的手,問他叫什麼名字?做什麼工作?多大年紀?這位工人激動地說,我叫吳朝武,今年19歲了。

看完備料車間,走到銑刀車間的時候,廠黨委書記和廠長急急忙忙地趕到。毛澤東向他們打招呼,解釋因為怕影響他們工作才沒有通知他們。他看得高興,便要再到鉸刀車間看看。

5點,這是工人交接班的時候,下了班的工人們一群一群涌向鉸刀車間。寫在黑板報上的生產躍進保証書引起毛澤東的注意。他一條條看著,忽然回頭問道:“什麼是文明生產?”“文明生產就是要貫徹對機器的維護保養,做到安全、清潔、衛生和生產有秩序。”廠干部回答。毛澤東挺滿意,稱贊道:“很好。”

離廠時,天都快黑了。①

7日下午4點,毛澤東游覽了成都杜甫草堂。毛澤東沒從大門,而從草堂寺這邊過來。踏過小橋,環顧著四周的翠竹、蒼鬆和高大的楠樹,步上“柴門”的台階,往工部祠走去。

工部祠是杜甫草堂最后一幢建筑,因杜甫當過節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而得名。一室三楹,肅穆庄嚴。毛澤東在看左壁間嵌著的后人憑吊杜甫草堂題詠的詩句石刻時,十分入神。有時用右手輕撫下顎,有時把微彎的左臂背在身后,口中似乎低吟微詠。看了題壁,又瀏覽了祠內杜甫的泥塑、石刻像,然后走出來往詩史堂走去。

“這是什麼地方?”毛澤東問杜甫草堂的負責人林延年。他是從后面步入堂內的,因此沒有看見懸在前面鐫有“詩史堂”三字的匾額。

林延年介紹說這是詩史堂,是后人為紀念杜甫而修的。毛澤東很有興趣地看了堂兩壁間懸挂著的各種杜甫石刻像和畫像。

堂正中有一尊古銅色的杜甫全身塑像。毛澤東在它面前站定,一面端詳著,一面點著一支煙,慢慢地吸著。

詩史堂東西兩側配有對稱的陳列室,有回廊連接。毛澤東沿著這回廊走進杜詩版本展覽室,瀏覽宋、元兩代杜詩書影。一部用雪白的宣紙影印的宋本杜工部集,引起了毛澤東的注意。它版面寬大,字跡清晰易認。林延年告訴毛澤東,這是最近上海收集到的版本,發行到成都來的。

“有多少本?”毛澤東問。“發行到成都的約有十多部。”毛澤東嘆道:“太少了。”

看完明、清和近世刻印的各種不同版本的杜詩后,望著陳列在櫥內的詩集,毛澤東若有所思地說:“是政治詩!”

最后,毛澤東走到大廨,在一排欄杆前找了一個帶有靠背的“飛來椅”的平盤上坐下休息。他的神情從容輕鬆,吸著煙,四下環顧。他忽然站起身,走到這座通堂式的敞廳前,看懸著的一副對聯。上聯是:“異代不同時,問如此江山,龍蜷虎臥幾詩客”。他輕聲地念著,然后自言自語道:“是集杜句。”看完上聯,又看下聯,他的臉上露出贊許的笑意:“好聯。”

從大廨出來,便是草堂的大門。毛澤東參觀結束。①

8日,毛澤東派人到杜甫草堂,借閱了各種版本的杜甫詩集共12部108本和楹聯50余種。

當天,毛澤東還對彭德懷關於空軍進入福建問題的報告做出批示:“已閱。退彭德懷同志:進福建事,同意你的意見,照那樣作准備,但最后實行進入,到那時再作決定。”②

同日,毛澤東在金牛壩賓館接見了參加成都會議的全體代表。

3月9日至26日,成都會議在成都郊外金牛壩賓館舉行。

中央各部隻有冶金、農業、鐵道和化工四部部長參加,地方上各大協作區負責人和東北、華北、西北、西南各省的省委第一書記,中南和華東隻有個別省委書記到會,其余的將參加在武昌召開的會議。武昌會議(4月1∼9日)是成都會議的下半部,主題都是傳達和討論南寧會議的精神,各省匯報本省的規劃。也可以說這兩個會議是南寧會議的繼續。參加成都會議的共39人(比南寧會議多14人),他們是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陳雲、鄧小平、羅榮桓、李富春、彭德懷、李先念、烏蘭夫、陳伯達、薄一波、譚震林、胡喬木、吳冷西、田家英、李銳、王鶴壽、廖魯言、滕代遠、彭濤、林鐵、劉仁、陶魯笳、黃火青、歐陽欽、黃歐東、吳德、柯慶施、陶鑄、王任重、李井泉、謝富治、周林、張德生、張仲良、高峰、王恩茂、李大章。

在成都會議上,全體人員參加的稱大組會,主要開大組會﹔另外分成三個組,小組會開的次數很少,主要是通過文件。

頭十天是大家輪流發言,結合討論,后七天主要是大組討論。在成都會議上,毛澤東始終處於興奮狀態。在18天的會議中,除了在聽各省匯報、發言時不斷插話外,一連發表了六次長篇講話,每次都講一兩個小時。

9日上午,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作第一次講話,事前他寫好了提綱。

毛澤東提出了25個問題以便大會討論,他的講話也圍繞著這25個問題。

1. 協作問題。

2. 中心工作與非中心工作如何結合。

3. 稅制和價格問題。

4. 地方工業中的勞動法。

5. 第二本賬問題。

6. 究竟多久完成十年農業計劃和工業計劃?

毛澤東對行將開始的大躍進表示了某種擔心:個別合作社已完成,或一年完成,或苦戰三年完成,12個省五年完成,但未把荒年算在內,恐怕落空。

毛澤東說,湖北五至七年完成(包括二年災荒),爭取五年完成,就比較主動。現在賬已公布出來了,完不成要挨罵,有無把握?我現在又有點機會主義,無非是怕打屁股。

毛澤東說,地方工業,全國勁頭很大。東北農業勁頭不大。遼寧工業已佔85%,著重搞工業,沒有注意農業,沒有雙管齊下,是“鐵拐李”,農業腿短,要接腿。

原先說三個五年完成工業化,究竟能縮短多少時間?

7. 招工問題。

毛澤東說,現在又有大招工的一股風,這可不得了。山東要15萬人,山西招臨時工17萬人。如果不注意就是真正的浪費。

8. 平衡問題。

毛澤東說,全國、省與省、城與鄉之間的平衡,調整分工,要好好研究一下。全國各地搞工業,上海工人失業,如何辦,哪裡去吃飯?

9. 平衡理論問題。

毛澤東說,現在好像不要平衡,還是應當要一點。現在有社論認為越不平衡越好,是否有道理?

10. 糧食包干問題。

11. 又統一又分散——地方分權問題。

毛澤東說,歐洲現在沒形成統一的國家,可是地方發展了。中國自秦起一統天下,統了,地方就不發展。各有利弊。一萬年后寫歷史,各有褒貶。

12. 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之間的關系,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究竟有什麼問題?這兩類矛盾的情況如何?克服的趨勢如何?

13. 兩種方法的比較。

毛澤東說:“兩種方法的比較,一種是馬克思主義的‘冒進’,一種是非馬克思主義的反冒進。究竟採取哪一種?我看應採取‘冒進’。很多問題都可以這樣提。”去年生產不起勁,今年不僅恢復,而且超過1956年。哪種辦法好?1957年的“反冒進”好,還是1958年的“冒進”好?這兩種方法要比較。苦戰三年,改變面貌,是辦得到的,但“苦戰一天消滅四害”,“苦戰三天改變面貌”,是辦不到的,這就不是馬克思主義了。

14. 文教有人提倡搞14項,商業是否也搞14項?

15. 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

16. 要躍進,但不要空喊。

毛澤東說,指標很高,實現不了。通縣原來畝產150斤,1956年提出要一年內就產800斤,沒有實現,是主觀主義。毛澤東說,現在都躍進,有無虛報、空喊、不切實際的毛病?不要去潑冷水,而是提倡實報、實喊﹔要有具體措施。

17. 整風問題。

18. 右派大會開不開?主要的目的是爭取分化右派,給他們一條出路。

19. 農具改革運動,要普遍推廣,要一直改到拖拉機。

20. 六十條現在還非正式,要修改或重寫,基本觀點不變,還要有所增減。

21. 報紙如何辦?

22. 國際形勢和外交政策。

23. 國防計劃問題。

24. 出版理論刊物問題。

25. 過去八年的經驗,應加總結。

毛澤東說,南寧會議提出,反冒進是個方針性質問題,有許多同志緊張。談清楚的目的是使大家有共同語言,而不是不好混,我絕無要哪個同志不好混之意。

25個問題談完之后,毛澤東又談了規章制度問題。

毛澤東說:“規章制度從蘇聯搬來了一大批,如搬蘇聯的警衛制度,害死人,限制了負責同志的活動,前呼后擁,不許參觀,不許上館子,不許上街買鞋。陳雲同志讓他親戚煮飯,警衛部門認為不得了。”“搬蘇聯的很多,害人不淺。那些規章制度束縛生產力,制造浪費,制造官僚主義。”“搬,要有分析,不要硬搬,硬搬就是不獨立思考,忘記了歷史上的教條主義的教訓。”“蘇聯的經驗隻能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不從之。把蘇聯的經驗孤立起來,不看中國實際,就是不擇其善者而從之。”毛澤東講完之后,余下的時間,由烏蘭夫和陶魯笳發言。①

10日,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作第二次講話,事前寫好了提綱。

毛澤東講話的主題是借規章制度問題,講思想方法。題目是“堅持原則與獨創精神”。

毛澤東回顧了我黨的歷史,說了各個歷史時期教條主義對我們黨的影響。

在談到解放后教條主義的影響時,毛澤東說:“全國解放后,1950年至1957年,在經濟工作和文教工作中產生了教條主義,軍事工作中搬了一部分教條,但基本原則堅持了,還不能說是教條主義。經濟工作中的教條主義,主要表現在重工業、計劃工作、銀行工作和統計工作方面,特別是重工業和計劃方面,因為我們不懂,完全沒有經驗,橫豎自己不曉得,隻好搬。”統計工作幾乎是抄蘇聯的。教育方面也相當厲害,例如五分制,小學五年一貫制等,甚至不考慮解放區的教育經驗。衛生工作也搬,因蘇聯有篇文章說不能吃雞蛋湯,害得我三年不准吃雞蛋,不准喝雞湯,后來又說能吃了。總之,是蘇聯第一,一切照辦,一切奉行。“商業搬得少些,因中央接觸較多,批轉文件較多。輕工業工作中的教條主義也少些。社會主義革命和農業合作化未受教條主義影響。”因為中央直接抓。中央這幾年抓革命和農業,商業也抓了一點。關於中醫中藥,同衛生部作過斗爭。

毛澤東分析了產生教條主義的一些原因:一、重工業的設計、施工、安裝,自己都不行,沒有經驗,沒有專家,部長是外行,隻好抄外國的,抄了也不會鑒別。二、對蘇聯和中國的情況都不了解。既然不了解隻好盲目地學他們。三、精神上受到壓力。菩薩比人大好多倍,是為了嚇人。戲台上的英雄豪杰一出來,與眾不同。斯大林就是那樣的人。四、不懂得樹立對立面。對許多規章制度,不去設想有沒有另外一種方案,擇其合乎中國情況者應用,不適合者另擬。

毛澤東說:“一九五六年四月的《論十大關系》,開始提出我們自己的建設路線,原則和蘇聯相同,但方法有所不同,有我們自己的一套內容。”我們的同志應當認識到,老祖宗也有缺點,要加以分析,不要那麼迷信。

在這次講話中,毛澤東還提出了關於兩種個人崇拜的論點。

他說:“有些人對反個人崇拜很感興趣。個人崇拜有兩種,一種是正確的崇拜,如對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正確的東西,我們必須崇拜,永遠崇拜,不崇拜不得了。真理在他們手裡,為什麼不崇拜呢?我們相信真理,真理是客觀存在的反映。另一種是不正確的崇拜,不加分析,盲目服從,這就不對了。反個人崇拜的目的也有兩種,一種是反對不正確的崇拜,一種是反對崇拜別人,要求崇拜自己。”①

從3月10日起,會議安排得很緊,除白天開會外,有時晚上也開,中間兩個星期日(3月16日、23日)休息。

10日至15日下午,17日至19日上午,各地負責同志先后發言,共有16人,談本省、市的基本情況,主要是經濟方面的,也談問題,都提到躍進的計劃。這些大組會,毛澤東都參加了,都有或長或短的插話。

上、下午或晚上,共有五次大組討論會,討論那25個問題及印發的30多個文件中比較重要的和存在不同意見的問題,毛澤東沒有參加這種討論會。劉少奇、周恩來等中央領導人和中央各部部長,發言比較多。晚上開的三次小組會,都是通過會議文件。其他時間則閱讀文件。

10日至19日,毛澤東在各地負責同志發言時有很多的插話。

毛澤東說:“社會主義建設路線的形成,再有五年就差不多了,苦戰三年,也可能形成。過去的八年,顧不上也抽不出手抓建設。現在才有可能抽出時間來研究建設,開始摸工業。現在建設路線還沒有完全形成。科學、文教、商業還沒有摸。我們一定苦戰三年,切實去摸,形成一條完整的、我們中國的建設社會主義的路線。”

毛澤東談到在努力發展集體經濟的同時,要注意增加農民的收入。他對當時一些“左”的做法提出了批評。他說:“平原地區合作社的規模大一些為好,可以辦小學,辦工廠。”“苦戰三年,不要減少自留地和個人的養豬。三年內增加合作社積累,分得少了,應該使農民發展一些副業,增加一些收入。自留地減少,又不要多養豬,兩頭堵死不好。”

南寧會議以后,各地都在研究農業四十條的落實規劃,這次成都會議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各省匯報規劃。南寧會議后王任重受命聯系河南、湖南的情況,在會議上王任重匯報:河南的吳芝圃提出1958年麥收前全省消滅四害。(毛澤東說,怎麼能消滅那麼多?)1958年底全省消除文盲。(毛澤東說,這怎麼行?哪個文盲字認得這麼快?)王任重繼續匯報:吳芝圃還提出今年實現四五八。給他打了電話,說主席的意見,不要講得過死了。問他是不是登報了,吳芝圃說,沒有登報,在黨內講的。以后吳芝圃來電話,活了一點,說今年或明年實現四五八。王任重說,現在還存在這樣一個問題:速度到底有多快,到底一年實現四五八,三年、五年或者七年?現在還難以斷定。(毛澤東說,你河南這一來,把我們什麼都捅破了。假如它能一年實現四五八,隻有兩個月就要全部實現水利化,今年就要消滅文盲。毛澤東的話說了一半,譚震林插話:這兩條,一個水利化,一個消滅四害,我看是可能的。由於譚震林的插話,毛澤東的話隻有減半,說,一個四五八,一個消滅文盲,不一定能做到。)

在歐陽欽發言時,毛澤東插話說:“苦戰三年,基本改變本省面貌。七年內實現四十條。農業機械化,爭取五年實現。可不可以這樣提,各省可議一下。”

在黃歐東發言,談到兩年實現畝產400斤時,毛澤東插話說:“不要吹得太大,還是五年計劃爭取三年完成,這麼個快法,我有點發愁。可以提得活動一點,留有余地,再看一看,以免被動。”

在吳德發言時,毛澤東插話說,計劃不合實際,很值得注意,靠得住靠不住?

在張德生發言時,毛澤東插話說,對那些(指標過高的)也需要壓縮空氣。

在李井泉發言時,毛澤東插話說,社會主義建設路線現在還不能說已經形成,標准是工農業不出大亂子。

在李井泉談到實現農業發展綱要時,毛澤東說:“實現四十條,遼寧三年,廣東五年,是左派。三年恐怕有困難,可以提三年到五年。”

毛澤東說,這次會議應對時間取得一致看法,除四害可三年到五年。一年突擊,三年推廣,第五年掃尾。糧棉是五年至十年。綠化三年到五年。有伸縮好些。

毛澤東在大家匯報時還談道,黨、政、軍、商業機構要縮小,技術機構要擴大。

毛澤東說:“搞農業機械化,小社勢必要合並一些﹔合並后仍然不能搞的,可以搞聯社。”“為了水利綜合利用,使用大型機械,會合並一些社。除了地廣人稀的地區外,搞大型社,可議一下。當然不是回去就弄,而是五年之內,要逐漸弄。”

毛澤東說:“十年或稍多一點時間趕上英國,二十年或稍多一點時間趕上美國,那就自由了,主動了。”

陳伯達談道:最近主席了解了一下渤海區的情況,我們去住過幾天,就感覺到的確是“大躍進”。毛澤東插話:我看了一下渤海黃驊合作社,隻有兩年時間,根本翻過來了,隻種一季水稻,畝產1000斤,是新開墾的一個區,80%至90%以上的人口都是外來戶。從北京坐吉普車,經天津、大沽一天即到。那個地方過去出蝗虫,現在產水稻。

毛澤東說,要同帝國主義爭時間,爭速度。要把我們的國家建設成一個又有現代工業、又有現代農業、又有現代科學文化的社會主義國家。我們是真正的醒獅派。但發起威來,不搞大國主義。①

16日周日休息,下午6點多,毛澤東到四川郫縣合興鄉紅光農業社視察。紅光農業社的社長周桂林,副社長劉賢鬆,郫縣縣委書記劉致台和農村工作部長潘兆清趕到社機耕道,毛澤東下了車。握手的時候,毛澤東說:“這裡是一片青枝綠葉啊!”

毛澤東一邊和大家在機耕道上慢慢地走著,一邊向干部們問起生產情況。

“我們先看一戶人家好不好?”毛澤東征詢社長們的意見。

“好!”社長們回答。

屋裡隻有一位正患眼病的60多歲的老婆婆林賽華在家。她看見許多人簇擁著一個高大身軀的人進了門,以為是來了一位外省的大干部。

毛澤東在堂屋坐下,學著用四川話對老婆婆說:“我們擺一擺好不好?”

他問林賽華什麼時候入的社?一家幾口?有幾個勞動力?交多少公糧?賣多少統籌糧?一年分多少口糧?

說到口糧,毛澤東很關切地問:“口糧夠不夠吃?”

林賽華說:“夠吃。”

副社長劉賢鬆說:“去年平均每個社員分400多斤糧……”

毛澤東打斷他的話,對林賽華說:“他說的不算,你說,是不是真的夠吃?”

林賽華連忙道:“真的夠吃!”毛澤東這才滿意地笑了。

“你認不認得你們的社長?”毛澤東問。

“認得到。”林賽華轉身指著周桂林和劉賢鬆說,“這是我們的周社長,這是劉社長,我們社還有張社長、穆社長……”

“社長對你們好不好?”毛澤東問。

“好。”林賽華笑著說,“我們的社長見人都是笑瞇瞇的。”

毛澤東換了話題:“你知不知道除四害?”

“知道。我們是除七害。”林賽華胸有成竹。

“七害?”毛澤東俯身向前要聽一聽。

林賽華扳著手指數道:麻雀,老鼠,蒼蠅,蚊子,跳蚤,臭虫,偷油婆。

“為什麼要除七害呢?”

“麻雀、老鼠要偷糧食吃,蚊子吸人血,蒼蠅腿杆上有細菌。”林賽華說。

毛澤東問:“偷油婆呢?偷油婆有什麼害處?”

“偷油婆到處爬,它腳上也有細菌,它爬過的東西還留有臭氣,吃了要發嘔。”

毛澤東挺滿意地對林賽華說:“你還懂得科學知識呢!”

毛澤東起身進了灶間,想看看偷油婆是什麼樣。打開碗櫃沒有發現,卻看見裡邊的碗筷收拾得干淨整齊。他又到堂屋,問林賽華,能不能再看看你們的房間?

房間雖不大,但也整理得清潔整齊。毛澤東走出來,幽默地說:“這家是地主還是富農啊?”

林賽華一本正經:“我們是貧農。”毛澤東和大家一起哈哈笑了。

走出林賽華家,毛澤東一邊往前去看農田,一邊向社長們問起社裡有多少戶,有多少田,有多少生產隊,生產隊下有沒有生產組。

毛澤東問:“三個隊長裡邊有沒有女隊長呢?”

“有,每個隊都有一個女隊長。”

“組長裡邊有沒有女的?”

“每個組都有兩個組長,一個男組長,一個女組長。”

“有沒有女社長?”

“有一個女社長。”

“怎麼沒有看到她?”毛澤東回身打量身邊的一群社干部,有人立即找人去把女社長蕭紹群找來。

不一會兒,蕭紹群來了。毛澤東和她握手,關切地問:“你們社有九百多戶人家,管得下嗎?”蕭紹群說能管下。周桂林社長這時也說:“有黨的領導。”毛澤東聽了點頭。

路邊有一塊麥地的苗顯得比較矮小,毛澤東看見了,說:“這些麥子算不算好的?”

社長們說:“這是社員們在自留地上種的小麥,不算好,是中等的。”

前邊一塊菜籽田長勢不錯。毛澤東走進去,站到金黃色的油菜花中,問:“這樣一畝田能收多少斤菜籽?”

周桂林估摸了一下說,大約能收一百七八十斤。毛澤東把右手比劃著胸前:“能不能長這麼高?”手又往上一抬,比到齊頸的高度:“能不能長這麼高?”手再往上舉,到一人高的時候:“能不能長這麼高?”一邊比劃,一邊開心地笑著。

村裡的一幫婦女和孩子圍著毛澤東看個沒夠。毛澤東走過去,指著跟前的孩子問:“你上學沒有?”他一直問了四個孩子。問第四個孩子時,邊上有人說她已經高小畢業,正在家勞動。毛澤東問她:“勞動好不好?”那小姑娘說好。毛澤東贊許地說,很好。

接著,他問社長們:“社裡辦了民校沒有?”周桂林說辦了一個。毛澤東說:“再辦一個好不好?”社長們應允了。

轉上一條小道,去看一塊麻田。麻田前有一個三尺多寬的溝。周桂林跨過去,轉身要扶毛澤東一把,卻見他已躍步而過。走到麻田邊上,毛澤東問:“會不會踩壞麻?”周桂林說:“不會,苗子小,從中間走不要緊。”

一個右手用布裹著吊在胸前走過來的小女孩,引起了毛澤東的注意。他問:“你的手是怎麼傷的?”

這女孩叫王祖運,她回答說:“是開荒的時候被鋤把震裂了虎口,正在化膿。”

“給她點藥,把傷治好。”毛澤東給隨行的保健醫生說。隔了兩天,毛澤東還惦記著這個女孩,又吩咐醫生專程來為王祖運換藥。

返回時,毛澤東又問起社裡除七害的事:“今年能不能把七害除完?”

“一定能除完!”周桂林向毛澤東保証。

“你們用什麼辦法呢?麻雀怎麼消滅呢?”毛澤東問。

“麻雀好辦。我們把大家組織起來,熬更守夜地干,到處吆趕,隻留一塊空地,讓它們停下來,落一個打一個。”

“老鼠呢?”

“老鼠也好辦。”周桂林又講了滅鼠方法。

“蒼蠅、蚊子呢?”

周桂林說,蒼蠅蚊子就更好辦了。

“為什麼?”毛澤東挺有興趣地問。

周桂林講,社裡用“打破碗花花”消滅蚊蠅,並說“打破碗花花”是一種野生的毒草,把它或它的漿汁放在糞坑裡,就能殺死蛆虫和蚊子的幼虫了。

毛澤東好奇地問:“它為什麼叫‘打破碗花花’?”

潘兆清解釋說:“以前為了防止孩子們去摘這種花,農民們就對孩子們說,摘了這種花,就要打破碗,打破了碗,就吃不成飯。這名字就是這麼得的。”

毛澤東聽了,興奮地說:“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是群眾的一個創造,好辦法,要推廣。”接著,他又問,這種“打破碗花花”好找嗎?

周桂林說好找。說完走到田坎邊隨手拔來一株。毛澤東拿過來看了看說:“很好,帶回去,明天開會給大家看看。”並囑咐,縣委書記和省農業廳駐紅光社的一個農技師動手寫稿,明天寫成,后天審稿,再后天登報。

天色落黑了。毛澤東離開了紅光社。

“打破碗花花”的事三天后也有了結果。1958年3月19日,《四川農民日報》刊登了介紹這種野草的一份材料,還附有它的樣本圖。材料介紹說:四川各地農村裡,在田坎邊、水井旁生長著一種野生植物,郫縣的農民叫它“打破碗花花”,把它採來撒在糞坑、水裡能殺蛆滅孑孓,還能毒殺土蠶、蜈虫,同時它又是一種很好的綠肥。

毛澤東把這個材料專門推薦給參加成都會議的同志,並專門寫了一段文字轉述這個有意思的名字的由來:“紅光社的同志們說:其所以叫做‘打破碗花花’,是農村中大人們教導小孩子,不要去觸動這種植物的身體,使它破裂流出一種汁來,粘在身上,腐爛皮膚。講時並不是這麼說的,而說成:如果誰去觸動這種‘花花’(植物),回到家裡,就會有失手將碗打破的危險。”

后來,《人民日報》以《讓毒草為人類服務》為題向全國農村介紹這種植物及其用途。①

19日,毛澤東為印發《中國農村社會主義革命高潮》部分按語,寫了如下的話:

這些按語見《中國農村社會主義革命高潮》一書中,是一九五五年九月和十二月寫的,其中有一些現在還沒有喪失它們的意義。其中說:一九五五年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決戰取得基本勝利的一年,這樣說不妥當。應當說:一九五五年是在生產關系的所有制方面取得基本勝利的一年,在生產關系的其他方面以及上層建筑的某些方面即思想戰線方面和政治戰線方面,則或者還沒有基本勝利,或者還沒有完全勝利,還有待於爾后的努力。我們沒有預料到一九五六年國際方面會發生那樣大的風浪,也沒有預料到一九五六年國內方面會發生打擊群眾積極性的“反冒進”事件。這兩件事,都給右派猖狂進攻以相當的影響。由此得到教訓: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我們應當准備對付國際國內可能發生的許多重大困難。無論就國際方面說來,或者就國內方面說來,總的形勢是有利的,這點是肯定的﹔但是一定會有許多重大困難發生,我們必須准備去對付。①

20日,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作第三次講話,事先毛澤東寫好了提綱。

毛澤東講了四個問題,大意是:

一、改良農具的群眾運動,應該推廣到一切地方去。現代化、機械化與改良農具是對立的統一,兩者應同時進行,請各省市迅速推進。河南、河北已形成群眾運動,是自下而上搞起來的。我們發現了好的東西,就要加以總結推廣。

二、河南提出一年實現四、五、八,水利化,除四害,消滅文盲。遼寧要一年實現三自給(即糧、菜、肉本省自給)。也許你遼寧是對的,我懷疑是錯的,你是馬克思主義,我是機會主義。河南今年辦四件大事,就算全都能做到,可不可以還是提五年做到。也不要登報,人民日報硬是卡死。否則大家搶先,搞得天下大亂。我就是有點機會主義,要留有余地。各省不要一陣風。讓河南試驗一年,讓河南當狀元。如果河南靈了,明年各省再來一個運動,豈不更好。毛澤東說,此事關系重大,他到武昌時要找吳芝圃談談。

建設的速度,是個客觀存在的東西,辦不到的不要勉強。現在有股風,十級台風,不要公開擋,但領導上要把空氣壓縮一下。要去掉虛報、浮夸,不要爭名,而要務實。

三、各省、市、自治區兩個月開一次會,檢查總結一次。運動變化很大,要互通情報。目的是調整生產節奏。如果隻有急和勞,是片面性,專搞勞動強度,不休息,那怎麼行呀?武昌縣書記,不看農民情緒,臘月二十九還要修水庫,民工跑了一半。

四、社會主義建設的總路線還在創造中,基本點已經有了,現在已經使得少數人感覺這條路線是正確的。可能還有很多人是將信將疑,或者說是不自覺的。四十條還沒有實現,十五年趕上英國還只是口號,一五六項尚未全部建成,“四、五、八”大部分尚未証實,全國工業化尚未實現。第二個五年計劃搞幾十萬項,縣縣都辦起工業來,結果如何?會不會生產過剩?在我腦筋中存在問題。是好,還是天下大亂,我現在沒有把握。總路線開始形成了,但是尚待完善,尚待証實,不可以說已經最后完成了。

在會議散會的時候,毛澤東講完話從會議廳出來,吳冷西趕上去問毛澤東:這次會議討論不討論人民日報的二十三條?毛澤東想了一下回答說,這次會議討論很多問題,光印發的工農商方面文件就有兩大堆,文教方面的人沒有來,人民日報的問題以后有機會再討論。①

21日,陳雲在大組會上作了較長的發言,檢討了反冒進中的“錯誤”。毛澤東隨后講道,反冒進的問題不要再談了,不要再作檢討了。

21日上午,毛澤東從成都金牛壩招待所出發,午后到達四川灌縣都江堰,毛澤東特意來看都江堰。毛澤東站在玉壘山腰,拿望遠鏡眺望都江堰和遠處的大雪山,參觀了伏龍觀,看了都江堰水利工程模型、都江堰灌溉分區圖,然后參觀了寶瓶口。

返程路上,毛澤東心情極佳。看見路邊田裡有社員勞動,就停下車,跨過路邊小石橋直奔庄稼地。這裡是灌縣新城鄉蓮花一社。第一個看見毛主席的是社員冉貴全。毛澤東就像一個熟識的鄉親似的向他打招呼:

“要把草鋤干淨哩!”麥田裡有一些雜草沒鋤盡。毛澤東走進麥田,蹲下去拔雜草,問冉貴全:“每畝能收多少斤?”冉貴全不知怎麼回答。毛澤東伸出了四個手指:“400斤?”

冉貴全這才醒過來似的說:“差不多,每畝四百二三十斤。”

圍攏來的農民都有些驚奇,毛主席還會估產,連田裡能收多少麥子都知道?

毛澤東問:“割了麥子種什麼?”

冉貴全說:“種水稻。”

毛澤東又問:“水稻每畝收多少斤?”

冉貴全道:“600多斤。”

毛澤東把頭轉向李井泉:“400多加600多,就是1000多,那可了不起。”又問冉貴全:“糧食多了怎麼辦?”

冉貴全說:“賣給國家。”

“賣給國家你們贊成不贊成?”

“當然贊成。”冉貴全肯定地說。

毛澤東哈哈一笑,逗趣地說:“我看你就有些不大贊成吧?”引得大家全樂了。冉貴全吭哧吭哧不知怎麼對答,正想再說些什麼,毛澤東已邁上田坎。

一個農民迎面走來。毛澤東上前和他打招呼,問他今年多大了,孩子讀沒讀書?那農民說自己58歲了,兩個孩子都上了學。毛澤東高興地指著他的肩膀:“好哇!”

沿著田坎走過去,毛澤東跨進一塊苕菜地。地裡幾個女社員正忙著摘苕菜。“你們摘什麼?”王應崗說:“摘苕菜。”毛澤東走過去:“我幫你們摘點好不好?”說著,彎下腰就摘起來。不一會兒,把一把嫩綠的苕菜尖尖遞給了王應崗:“這行不行?”王應崗連忙站起身來雙手接過,連聲說:“行!行!”別的幾個女社員這時也停下手裡的活,想喊幾句毛主席,話到嘴邊又激動得喊不出來。

出了苕菜田,毛澤東沿一條雜草叢生的干溝朝前走去。幾個孩子呼叫著緊跟在他身邊跑,毛澤東停下腳步,問一個叫任國民的少年:“你認得‘打破碗花花’嗎?”任國民說:“認得。”

毛澤東彎腰隨手摘了株“打破碗花花”遞給任國民,問:“你敢不敢拿?”

任國民毫不猶豫地說:“敢拿!”就伸手去接。毛澤東笑了,很欣賞孩子的勇氣。大家也都笑得挺開心。

毛澤東返回公路准備上車,地裡的社員都擁上來送行。毛澤東也很愉快,和大家握手告別。①

返程途中,毛澤東在街邊一家普通餐館用餐,吃豆花和辣子回鍋肉。返回成都已經是晚上7時許。

22日7時,毛澤東給滕代遠寫信:

滕代遠同志:

鐵道文件,還宜作些補充,才有充分說服力。例如:每一條路為什麼非修不可的理由,它的經濟價值,有些是國防價值或政治價值﹔八萬公裡需要用多少錢,有無可能,每一個五年各需用多少錢,有無可能﹔鐵道系統如何反教條主義。這些宜一起寫進去,可以在回京后,跟一些同志研究之后,再行改寫,不惜反復修改。三張圖印得不大好,地名字太小,又不明顯,有些地名看不清楚。三圖現退還,請你用黑墨水筆在偏僻地名上重寫出看得清楚的字,於本日下午交我。熟悉的地名不要重寫。

毛澤東

三月二十二日上午七時②

當日,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作第四次講話。毛澤東事先寫好了提綱。

無事不登三寶殿,想到一點問題交換意見。毛澤東說,要在縣委委員以上幾十萬人中發動一下,大鳴、大放、大字報,批評領導。並不砍你的頭,撤你的職。現在群眾斗爭的風格很高,我們同志之間也要提倡這種風格。

毛澤東說,要提高風格,講真心話,振作精神,要有勢如破竹,高屋建瓴的氣概。對於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要尊重,但不要迷信,馬克思主義本身就是創造出來的,不能抄書照搬。一有迷信,就把我們腦子鎮壓住了,不敢跳出框子想問題。那很危險。

毛澤東說,從古以來,創新思想、新學派的人,都是學問不足的青年人。

毛澤東說,歷史上講真話的,如比干、屈原、朱雲、賈誼等這些人,都是不得志的,為原則而斗爭的。不敢講真話,無非是“一怕扣為機會主義,二怕撤職,三怕開除黨籍,四怕老婆離婚,五怕坐班房,六怕殺頭”。我看隻要准備好這幾條,看破紅塵,就什麼都不怕了。我們要造成一種環境,使人家敢於說話,交出心來。要有王熙鳳的“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精神。

毛澤東說,這次會議解決了一批問題,但缺點是思想談得較少,是否用兩三天的時間談談思想問題,談談心裡話?

毛澤東提議創辦黨的理論刊物,中央辦一個,各省都辦一個。

開會期間,毛澤東選了一些有關四川的古詩詞,印出來發給大家。他從古詩詞談到民歌,說:印了一些詩,盡是老古董,搞點民歌好不好?他要各地負責同志回去收集一點民歌。

毛澤東從民歌問題,講到中國詩歌發展的出路。他認為,中國詩的出路,第一條是民歌,第二條是古典,在這個基礎上產生出新詩來。形式是民族的,內容應該是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對立的統一,太現實了就不能寫詩了。我們可能搞到幾百萬或者成千萬首的民歌。

毛澤東講話后,歐陽欽、陶鑄、李先念、林鐵先后發言。①

24日,根據毛澤東提出的會議最后幾天務虛、整風、開思想座談會的意見,從這天上午起,會議採取召開大組會(差不多是全體會議),由少奇同志主持,毛澤東不出席,漫談思想。結果又走向總結1956年的所謂“反冒進”的教訓,發言的人差不多都作了自我批評,不僅各大協作區區長都講了(柯慶施很活躍,連插話講了三次,總是帶著教訓人的口氣),到會的政治局委員也講了,周總理、少奇同志、陳雲同志、小平同志都談了經驗教訓,彭老總也說很受啟發。②

25日,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第五次講話。毛澤東說,會開得很好,重點歸結到方法問題。“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基礎,第一是唯物論,第二是辯証法。”我們許多同志對此並不那麼看重。反冒進不是什麼責任問題,不要說得太多了,不要老做自我批評,作為方法問題的一個例子來講是可以的。毛澤東說:要真真實實地聽下級的話,個別交談,小范圍交談。省委解決問題如此,中央也如此。反冒進也是一種客觀反映。反映什麼呢?把個別的特殊的東西誤認為一般的全面的東西。

他說:我們許多同志不注意理論。究竟思想、觀點、理論從何而來?

毛澤東稱贊了冶金部黨組的一個做法。他們吸收部分大企業的十幾個人開會,談了幾天解決了許多重要問題。他說,兩種因素加在一起就起變化,空氣就不同了。中央開會,有地方同志參加,除省委書記外,再加若干地、縣委書記,就有了新的因素。

中央下去的同志,同省委書記談還不夠,還要找地、縣委書記,學校、合作社的人談談,一竿子到底。為什麼要提出這個問題呢?就是要打掉官氣。當了“老爺”不願向人請教,這種自以為是的態度,各級都有。越是向人請教的多,提出來的東西,就比較有把握些,但還不能說是正確的,因為沒有証明。許多事情,我自己就半信半疑。“多快好省,鼓足干勁,力爭上游”的建設路線,究竟對不對?還要看五年。

毛澤東說:今后還要准備發生預料不到的事情。我認為過高的指標要壓縮一下,要確實可靠。過高的指標不要登報。河南今年四件事都想完成,也許能做到,即使能做到,講也謹慎些,給群眾留點余地,也要給下級和自己留有余地。支票開得太多,難以兌現,對我們不利。又說:今年這一年群眾出現很高的熱潮,我很擔心,我們一些同志在這種熱潮下面可能被沖昏頭腦,提出一些辦不到的口號。我並不是想消滅空氣,而只是壓縮空氣,把膨脹的腦筋壓縮一下,冷靜一些﹔不是下馬,而是要搞好措施。

毛澤東講話后,張德生、胡喬木、柯慶施、鄧小平、陶魯笳、周恩來、薄一波、滕代遠、劉少奇、彭德懷先后發言。①

26日,成都會議結束,毛澤東在會上作第六次講話。

毛澤東說,這次會議開得還可以,虛實並舉,實多了一點。“這也有好處,一次解決大批問題,並且是跟地方同志一起談的,也就比較合乎實際。”“過去我們太實了。要引導各級領導同志關心思想、政治、理論的問題,紅與專相結合。”一年抓四次很重要。不抓,許多問題不能及時解決。特別是今年,要抓緊一點,以便更及時地掌握群眾的情緒,掌握建設的進度就會穩一點。下次會議重點放在工業,七月間開。河北的一百億斤糧食,一靠人民,二靠上帝。“現在有些問題,還是不摸底,農業比較清楚,工業、商業、文教不清楚。煤、電、油、機械、建筑、地質、交通、郵電、輕工業、商業沒有接觸,財貿還有文教歷來沒有摸過。林業也沒有摸過。今年這些要摸一摸。政治局、書記處都摸一摸。”

從一九五三年下半年起,沒有管國防、軍事工作,今年要回過來搞點軍事工作。

毛澤東還談了階級分析問題說,我們國內存在著兩個剝削階級、兩個勞動階級。

最后,毛澤東說,有些同志說,希望第一書記工作解放一點,這很有必要。從中央、省到地這三級,第一書記和其他某些同志,解放一部分繁重工作,這才有可能比較注意較大的問題,才可能做一些研究工作、調查工作。必須如此。總之,少管一些事,才有可能多管一些事。如何解放?大家研究。

今天會議就結束了,明天如何走法?分道揚鑣。①

晚飯的時候,田家英告訴吳冷西:毛澤東說,人民日報的二十三條改進工作綱要,這次會議來不及討論。毛澤東說他將去武漢,要吳冷西隨他一道去重慶,下三峽,將在武昌議一議人民日報的問題。②

成都會議的工作人員回憶毛澤東在成都的生活情況:

成都會議期間,毛澤東的工作非常繁忙,他經常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用一個小時游泳、散步,其他時間幾乎全部放在工作和學習上,連吃飯和游泳休息的短暫時間,他都在批閱文件或看書報。毛澤東的生活十分儉朴,招待所給他准備了軟床他不要,要睡硬板床。招待員看是硬床,又給他准備了三床棉絮。他說隻要一床就夠了。他的衣著也很朴素,穿的襯衣還打有補丁。毛澤東經常與招待員談心,問他們家庭、個人生活和學習情況。毛澤東吃的飯很簡單,隻要兩菜一湯,稍稍多做了一點菜,他就要批評。他還要炊事員在米飯裡加苞谷、豆類等雜糧,還要每天給他送一塊烤紅苕在飯桌上,說這樣既節約又有營養。他還指示會議伙食也要這樣辦。

毛澤東在成都會議期間,除了主持會議、批閱文件、處理國家大事和外出參觀考察外,閱讀了大量圖書。數量之大,使人驚奇。在歸還圖書時,一部69嘎斯車滿載圖書,分別歸還給省圖書館、杜甫草堂閱覽部、四川大學圖書館、省委機關圖書館和成都市圖書館。

由於毛澤東的習慣是上午休息,下午開會,晚上10點以后閱批文件和讀書。因此,毛澤東常常晚上10點以后,甚至深夜提出要某一部書,為解決這個問題,省圖書館古書部確定了晚間值班人員,做到一天24小時都可以借閱圖書。

27日上午,成都會議結束,毛澤東離開成都,計劃經重慶去武漢。

上午11時55分,毛澤東的專列離開成都,往自貢方向而去。

途經資陽站,毛澤東下車散步,查看菜地,順路到一位鐵路職工家坐了約10分鐘,問了一些家庭情況,然后由職工家的后門出來回到站台。

離開資陽站,柯慶施找到鐵路局長胡景祥問:“怎麼車站看不見一個群眾呢?領袖不能脫離群眾嘛!”

胡景祥表示,這不是鐵路的問題,是地方公安部門布置的。於是,把省公安廳一位護送專列的副廳長找來,要他通知前方停車站允許群眾進站,但同時考慮安全,在專列將要出發之前放行。

途經內江,李井泉、胡景祥等人又陪毛澤東下車走動。

看見不遠處有兩幢農舍,毛澤東便朝那個方向走去。無奈小道兩旁全是水田,道不好走,他隻得說:“往回走吧!”

回到站台,胡景祥向毛澤東談起,內江是產糖的名城,南邊的自貢市產鹽,也很有名,那裡還有天然氣。毛澤東來了興趣,對李井泉說:“天然氣我還沒有見過,讓我看看行不行?”預訂的計劃原本要去自貢,但計劃已臨時被取消,再要改變計劃很難。聽毛澤東這麼一說,李井泉緊張起來。“前面隆昌縣有炭黑廠,也有天然氣,到那裡去看也可以的。”胡景祥出主意說。毛澤東同意了。①

下午6時,專列停在隆昌火車站。毛澤東帶領隨車領導參觀了隆昌氣礦炭黑車間。

在隆昌火車站,車站站長跑來告訴胡景祥:“隆昌縣一個負責人也找不到,他們都不在家。”

胡景祥也慌了,急忙告訴李井泉,他也著急沒辦法。李井泉陪著毛澤東,還有柯慶施等不少陪同人員都在那兒等著,從車站到氣礦有20多華裡,急需用車,怎麼辦呢?

就在胡景祥帶著車站站長來回奔忙,想辦法的時候,突然從內江方面開來一輛小汽車。車停下,跳下來一位省公安部門的同志。原來,專列在內江車站開動時,這位公安同志因故漏乘,隻得臨時找來一輛車趕往下一個停車站隆昌。他的這個差錯,沒想到救了這裡的急。這輛車既小又難看,破舊不堪,但有總比沒有強,隻好讓主席將就了。主席由李井泉陪同坐小車,柯慶施他們十來位陪同人員怎麼辦?

胡景祥問站長,能不能找來一輛卡車救急?站長猶猶豫豫地說:“剛才炭黑廠來一輛卡車到站運煤,行不行?”胡景祥聽了,隻得說:“你快去叫司機把車開到這裡來。”一輛既臟又沒座位的卡車開到柯慶施等人跟前,正當他們猶豫不決的時候,毛澤東有些心急了,他一揮手,大聲叫著柯慶施的名字:“快上嘛!”於是柯慶施等人隻好一擁而上。

毛澤東和李井泉上了小車。李井泉招呼胡景祥上車帶路,胡景祥說車站還有事,就讓一位負責安全的同志坐在了司機旁邊。天空烏雲密布,汽車出發不久,突然下起挺大的雨來。胡景祥心裡叫苦,主席坐的車雖然不好,尚能避雨,柯慶施他們坐在大卡車上怎麼辦?

再說,隆昌氣礦接到火車站的電話,要氣礦礦長火速帶著小車到火車站。一時找不到小車,礦長劉選伍急忙坐上一輛中吉普出發。公路凸凹不平,司機也管不了那麼多,加大油門猛開。

快到隆昌縣城時,迎面來了一輛小車,后面跟著一輛大卡車。會車時,大車上有人向劉選伍招手示意。劉選伍急忙叫司機調頭。而隆昌縣委領導得知主席專列到隆昌站的消息時,也派了兩輛吉普車趕來,在離車站不遠的途中與車隊相遇,及時使柯慶施他們換了車,免遭一場雨淋。

劉選伍乘坐的中吉普車速較慢。當他到礦上時,毛澤東等人已被行管科副科長馮佔海迎進礦的小招待所會議室。氣礦的幾個年輕人林國濃、謝奉露、王大芬遠遠看見小車裡坐的是毛澤東,急忙跑到招待所,從門外探頭探腦。毛澤東招呼他們進來,問他們的姓名,和他們握手。

這時謝奉露等看見劉選伍推門進來,忙說:“劉局長來了!”

劉選伍忙向毛澤東解釋說:“我原在四川石油局,去年來這裡兼任礦長。”他伸手握住毛澤東伸過來的手,說:“感謝毛主席對我們氣礦的關懷。”然后,他轉身向坐在毛澤東身邊的李井泉說:“我們向毛主席匯報一下情況吧?”

李井泉說:“主席主要來看一下氣井和天然氣生產,邊看邊介紹吧!”

陪同毛澤東來川的王任重問:“氣井有多遠?”

“氣井離這裡有四公裡,炭黑生產車間隻有一公裡多,都在后面山坡上。”

李井泉征求主席意見說:“我們現在就去看嗎?”毛澤東站起身表示同意。

大家一起出門下坡。剛趕到的礦黨委書記安增彬先行一步去安排一下,這邊劉選伍陪毛澤東坐一輛車,其他人分乘別的車也朝后山開去。

劉選伍上了毛澤東的車,十分拘謹。毛澤東首先開口問他:“天然氣含有什麼成分?”

“主要成分是甲烷、乙烷等碳氫化合物。”劉選伍答。

“還有些其他成分吧?”劉選伍說,還有少量的硫化氫。接著劉選伍說到隆昌氣礦正在試驗用天然氣制造合成汽油。毛澤東很感興趣,問天然氣要制造合成汽油,要去掉哪些成分?劉選伍說,主要去掉硫化氫和氮等成分。

路不太好走,汽車時而拐彎,時而爬坡,路過機修廠、配電所、倉庫,然后直接開到炭黑車間。

大風夾帶著煙霧四處飛散,毛澤東往車間裡邊走去,聽車間副主任梁錫遠講生產操作過程。

當他聽到天然氣中的硫化氫通過脫硫塔被脫出時,抬頭看著飄散的煙霧,問:“脫出來的硫化氫到什麼地方去了?”

梁錫遠和安增彬回答說,硫化氫隨空氣跑掉了。本來可以回收硫黃,現在還沒有回收設備。毛澤東意識到,這不僅浪費而且污染環境,他說:“要盡快解決回收處理問題。”

走到生成炭黑的一號火房面前,梁錫遠打開它的小門讓毛澤東察看裡邊的燃燒情況。風大,又有雨,看不清楚。梁錫遠又陪毛澤東轉到最后21號火房門前。這裡背風,可以清楚地看到輸氣管上密密地排著上千支火嘴,噴著紅黃色的火焰,燒成的炭黑黏附在火焰上方慢慢移動的槽鋼上,再被刮板刮下來,經輸送帶輸送到包裝車間。

毛澤東看得很高興。這時在露天,還下著雨,他嫌站著看不清楚,索性撩起身上的大衣,蹲下來看。他問:“一個火房有多少個火嘴?”梁錫遠答,按照設計安裝是1728個。看著看著,毛澤東發現槽鐵似乎沒有像梁錫遠說的那樣來回移動,便問:“怎麼看不出槽鋼在移動?”

梁錫遠解釋說:“槽鋼移動很慢,十分鐘隻移動一公尺八,不容易看出來。”

毛澤東問氣礦的年產量,梁錫遠說,現在氣礦的產量已經比初建礦時增加了五倍以上,有一千多噸,約佔全國炭黑總產量的四分之一。

毛澤東站起身來,問柯慶施:“你看到了沒有?你認為怎麼樣?”

柯慶施說:“看到了,指自貢市是用天然氣的熱能燒鹽,這裡的熱能沒有利用起來。”

毛澤東說:“自流井的天然氣燒鹽,跑掉了炭黑。”他很內行地指出了解決天然氣綜合利用的問題。

時間已是晚上7點多鐘,風沒有停,雨也沒有住,毛澤東的衣帽已被打濕,他還想去看離這裡很遠的產氣井。天黑路滑,加上時間也晚了,李井泉和柯慶施都竭力勸他不要再去,毛澤東總算點頭同意了。

回礦的路上,毛澤東又問起另一個問題:“這個礦是不是外國專家設計的?”

安增彬回答:“是我們中國專家設計的。”並介紹說,氣礦建立在1953年,現在已經從解放前一口小井,發展到了20多口井。

劉選伍還告訴毛澤東,他們現在能生產三種炭黑,今年還准備試制一種新產品——高耐磨油機爐黑。毛澤東聽著高興得不住點頭:“很好!”

回程的路上,兩邊山坡和橋梁街道,早已擠滿了人。毛澤東坐的那輛小車就在歡送人群組成的夾道中駛出氣礦大門。

胡景祥在隆昌火車站等候著毛澤東一行。專列要離開時,大量的群眾忽然擁入站台,口中喊著“毛主席萬歲”,爭先恐后跑上前與毛澤東握手。

為了安全,胡景祥隻得擋在車廂門前,許許多多雙手從他面前伸向站在他身后的毛澤東……

專列加速,毛澤東進了車廂。人群漸漸看不見了,隆昌車站也愈行愈遠。①

28日凌晨1時50分,專列抵達重慶。當時賀龍正在重慶,他把自己住的小樓讓給毛澤東。服務人員知道毛澤東不睡軟床,為他換了板床,從樓上拉線,臨時安了個電鈴,以便毛澤東隨時召喚。

在重慶,毛澤東隻停留了一天時間。上午,毛澤東參觀了重慶鋼鐵廠。下午,毛澤東參觀了二九六工廠。

29日凌晨1點多,毛澤東登上江峽輪,6時15分,輪船駛離重慶開往武漢。

在船上,毛澤東先后與涪陵地委書記、萬縣地委書記談話。

毛澤東在江峽輪航行中還與柯慶施、李井泉、王任重、重慶市委第一書記任白戈,江峽輪大引水楊大福和年輕的女三副石若儀談話。

毛澤東問石若儀:“你看過畫報上刊登的一位蘇聯女船長的故事嗎?有沒有遇到過那麼多的困難呢?”

石若儀說:“看過,我的情況和她不完全一樣。當然,困難是有的。”

“學習駕駛困難嗎?”“開始上船時,一點也不懂,真感到害怕。”“現在呢?”毛澤東問。“現在懂得了一些,也沒有那樣害怕了。”“是啊!”毛澤東說,“當你對一件事物還不了解時,往往是害怕的。正如蛇一樣,當人們還不了解它、沒有掌握它的特性時,感到十分害怕。但是,一旦了解了它,掌握了它的特性和弱點,就不再害怕了,而且可以捉住它。”

毛澤東要石若儀好好向老同志們學習,這些老工人是你的好師傅,水上經驗都很豐富,許多知識是書本上學不到的。①

29日晚,江峽輪在奉節水面過夜。

30日晨,江峽輪駛入三峽。

吃過早飯,快到巫峽時,毛澤東披著睡衣來到駕駛室,首先與船員們見了面,和船長李吉成、莫家瑞、舵工賀理富交談,問他們哪些地方最難航行?哪些航段需要修整?能不能夜航?有沒有船撞在石頭上面的情況?

船員們告訴他,近幾年來開展了航道整治工作,過去一些不能通航的險灘地帶能順利通過﹔由於設立了航標,輪船大都能夜間航行了。

“你們的航標燈是怎麼管理的?”毛澤東問。長江航運局負責人連忙答道,我們專門設有航道處,下設航道區、段、站。“為什麼航標燈不能用電呢?”那人接著解釋,過去試過,但干電池容易受潮,亮度沒有保証。

正說著,正面江心中突兀著一塊大石頭,仿佛直沖而來。隻見舵手全神貫注,穩操舵把,靈巧避過,那石頭擦著船邊掠去。

“這石頭能不能炸掉?”毛澤東又望一眼已在身后的大石頭。船長說:“要炸。解放后已經炸了不少了,今后還要炸的。”

毛澤東說:“有些地方航道仍然很不好,在三峽修一個大水閘,又發電又便利航運,還可以防洪、灌溉,你們贊成嗎?”毛澤東一面同船長和領航員談話,一面欣賞三峽風光。還從船長手中接過望遠鏡,留意從幾個側面觀看了神女峰。

毛澤東問起船員們的生活情況:工資多少?比過去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休假?能不能經常回家?毛澤東看到年輕的舵工賀理富掌舵十分熟練,走過去問:“多大年紀了?”賀理富說18歲了。毛澤東說:“還年輕啦,要好好學習。”

他又轉身對船長說:“你的經驗是豐富的,要多帶徒弟,把技術傳授給青年人。”

毛澤東對駕駛技術也很感興趣。他問駕駛部和輪機部有多少人?具體擔負什麼工作?他又向駕駛員們詢問如何使用車鐘,如何指示方向,如何掌舵。他說:“假如我學習駕駛,一定要學會駛過三峽這一段航程。”①

過完西陵峽,毛澤東回到船艙客廳裡,同田家英、吳冷西長談。他從田家英的同鄉革命軍馬前卒鄒容談起,縱論蘇報案中的章太炎、章士釗等人,進而泛論中國資產階級民主派也曾經是生氣勃勃,勇於革命的壯士。②

經過規劃中的三峽大壩壩址,船長受命讓船減慢航速。毛澤東站在甲板上,細致地對設想要修建壩址的地方看了又看,沉默半天不言語,直到船駛出好遠。

對三峽水利樞紐工程,毛澤東在南寧會議上雖表示了意見,但還是情有獨鐘。在成都會議關於三峽水利樞紐和長江流域規劃的一個意見稿上,毛澤東作了修改,還加寫了一段話:“但是最后下決心確定修建及何時開始修建,要待各個重要方面的准備工作基本完成之后,才能作出決定。”②

30日,船至宜昌,王任重安排宜昌地委書記、荊州地委書記、沙市市委書記上船。毛澤東聽取了他們的工作匯報。

毛澤東很關心經過三大改造后資本家的狀況。他說:“幫助資本家找出路,利用他們的資金發展工業,方向是對的。”“像沙市這樣的地方,發展輕工業是必要的,把一部分商業資本轉移到工業上,是個好辦法。”

毛澤東對農村的情況特別關心。他關心農民在興修水利時的合理負擔。他說:“你們在農村工作的時候,既要注意依靠貧下中農,又要注意教育農民。中國的農民在打倒地主富農時,有些農民就看著中農,特別是看著富裕中農。在農村,要防止侵犯中農利益,注意團結農民的大多數,注意教育農民,注意貧下中農與中農的團結,我們黨如果不團結農民的多數,就會脫離群眾。要引導廣大農民去發展生產、發展經濟。領導農民興修水利,搞農田基本建設,發展生產。”①

船至郝穴,王任重請毛澤東察看荊江大堤。船慢慢減速,靠近北岸,緩緩而行。

船過公安,毛澤東吟詩: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聽不見,汽笛一鳴到公安。②

4月1日凌晨2時,毛澤東到達武漢。正趕上下雨,天氣相當冷。毛澤東到東湖賓館住下。

4月1日至9日,毛澤東在武漢主持召開武漢會議。原來想在武漢聽聽河南、安徽關於落實農業綱要四十條的匯報,后來索性把沒有參加成都會議的華東、華中、華南大區各省、市委主要負責人都找來匯報。

毛澤東依次聽了河南省委書記吳芝圃、安徽省委第一書記曾希聖、山東省委第一書記舒同、江蘇省委第一書記江渭清、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周小舟、廣西壯族自治區委第一書記劉建勛、福建省委第一書記葉飛、江西省委第一書記楊尚奎、浙江省委第一書記江華,關於本省躍進計劃的匯報。參加會議的有李先念、譚震林、柯慶施、李井泉、王任重、吳冷西、田家英等。這次會議被稱為武漢會議。

會議每日隻開半天,連續九天從未間斷。其余時間,讓大家看成都會議的文件,並由譚震林、柯慶施和陶鑄介紹成都會議的情況。

1日下午,吳芝圃匯報。吳芝圃講了一年翻一番的根據,以及一年完成三年規劃的可能性。毛澤東說,這可能是冒險主義,也可能是馬克思主義。毛澤東不同意吳芝圃講的一年實現綠化,問他:你們怎麼能一年實現綠化?勸他把指標修改一下,規劃調整一下。吳芝圃同意不提一年實現綠化、一年消滅四害,但還是堅持一年實現“四、五、八”。①

2日下午,曾希聖匯報。曾希聖講安徽的水利問題,還拿出水利建設規劃給毛澤東看。毛澤東說:你們能三年改變面貌很好,但是我表示懷疑,多搞幾年也不要緊,你講得有道理,我不能完全不信。河南人多,你們恐怕趕不上,不要蠻干。不要過早宣布水利化,提口號要留有余地。苦戰三年隻能算是初步改變面貌。對於下面報上來的成績,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凡事有真必有假,要打個折扣才穩定一點。要相信科學,但要破除迷信。宣布完成水利化、綠化、‘四無’是危險的,隻能宣布基本完成。②

當日,毛澤東還在東湖駐地接見了波蘭政府代表團團長、波蘭人民共和國部長會議副主席雅羅謝維奇和代表團全體成員。

3日下午,舒同匯報。他講了一些數字、一些材料,沒有講自己的觀點。毛澤東說:“隻談情況,不談觀點,是開材料倉庫。人的頭腦是加工廠,沒有材料不行,有了材料要經過加工,要產生觀點,用觀點統率材料。”又說,“說苦戰三年就水利化了,我是懷疑的。三年基本改變面貌,我看隻能初步改變。《人民日報》不要隨便輕易宣布什麼‘化’。”“蒼蠅、蚊子一年如何能搞得掉?爭取明年少一點,五年搞掉就是大勝利。”“糧食到手,樹木到眼(看得見),才能算數。要比措施,比實績。”毛澤東說,現在還是要小心謹慎,不要把事情說滿了。③

晚上7時30分,毛澤東和與會人員一同到武漢老通成餐館就餐,調劑一下生活,並親眼看看武漢市民的生活。

4日下午,江渭清匯報。他講了江蘇省的一些做法。毛澤東主要講報紙宣傳問題。他說:“報紙宣傳,不要盡是規劃,宣傳工作要深入、細致、踏實。現在宣傳注意了多、快,但對好、省注意不夠。大話不需講。好大喜功需要,但華而不實不好。”④

5日下午,周小舟匯報。他講了湖南的一些情況。毛澤東說:一年要實現幾“化”,不要說是“過火”了,只是某些口號要調節,登報時要小心。空氣還是那麼多,一點不少,不過是壓縮一下。反冒進把空氣砍掉了一半。我們不要砍,只是把空氣壓縮一下。現在擔心會不會再來一個反冒進。如果今年得不到豐收,群眾會泄氣,到那時又要刮台風的。此事要向地、縣委書記講清楚,如果收成不好,計劃完不成怎麼辦?要有精神准備。要看結果,吹牛不算。不要浮而不深,粗而不細,華而不實。①

晚上,毛澤東在武漢接見了羅馬尼亞部長會議主席基伏•斯托伊卡率領的羅馬尼亞人民共和國政府代表團。

6日是星期天,上午,毛澤東在武漢體育館接見了參加“武漢科技界大躍進誓師大會”的武漢地區科學界5300多名代表。

下午,毛澤東在武漢會議上講話。他提出這樣一個問題:“過渡時期階級斗爭的形勢究竟怎樣?”他作了如下的基本估計:兩條道路斗爭,恐怕還有幾個回合,還有一個長期的反復,必須估計到。要估計是否還要出大問題,如國際出現什麼問題,世界大戰,大災荒,右派可能作亂。但階級斗爭的基本戰役已經打過了,基本勝利已經取得了。毛澤東認為,八大那個時候只是在經濟戰線上(即所有制方面)取得了基本勝利﹔而現在的基本勝利則是包括了政治戰線和思想戰線上的。隻有經濟戰線上的勝利是不夠的,還必須有政治戰線和思想戰線上的勝利。②

7日上午,根據毛澤東的意見,由柯慶施主持會議,專門討論人民日報二十三條改進工作綱要。吳冷西先介紹了起草這個綱要的想法,希望各省委書記多提意見。到會的九個省、市(上海)委書記都提了意見。

下午,開會時毛澤東問柯慶施:上午談人民日報的問題談得怎樣。

柯慶施簡單回答說,大家提了一些意見,吳冷西都記下了。毛澤東說,人民日報要經常注意搞好同全國各省委的關系,多聽省委的意見,認真研究和解決他們提出的問題。人民日報要辦得好,不僅要同中央各部門搞好關系,還要取得各省的支持和幫助。人民日報是黨中央的機關報,中央自然得管,各省委也有責任幫助把它辦好。我們的一貫方針是全黨辦報。毛澤東還說,人民日報的二十三條改進工作綱要,可以作為草案先實行起來,到年底再總結經驗,加以修改。農業四十條寫於1955年,其后經過多次修改,還要再修改才提到八大二次會議去。①

8日下午,葉飛匯報。

毛澤東說:“大鳴大放,是全世界社會主義國家都不敢做的事,隻有我國才敢實行。不怕發動群眾是真正的列寧主義態度。”葉飛在匯報中著重批評了中庸之道、不敢躍進和求穩的思想。毛澤東說,“所謂穩當可靠,實際上,既不穩當,又不可靠。我們這樣大的國家,老是穩、慢,就會出大禍。快一點就會好些。對穩當派有個辦法,到一定的時候就提出新的口號,不斷提出新口號,使他無法穩。”②

9日,武漢會議結束。

會議結束后,毛澤東仍留在武昌東湖湖濱別墅休息,吳冷西、田家英也停留了幾天。那時的湖濱別墅,同后來重建的東湖賓館不同,是一棟石頭建筑,並不很大,坐落在東湖岸邊。毛澤東每天早晨和傍晚都沿湖邊散步。

11日上午,毛澤東早飯后散步回來,叫吳冷西、田家英一起同他在湖邊涼棚下閑談。

毛澤東問:在柯慶施主持的會議上,各省委書記談了些什麼意見。吳冷西根據記憶,作了扼要匯報。吳冷西談道,人民日報同各省委的關系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正常的。只是有幾個省委對人民日報1955年至1956年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中央曾為此作過決定)時批評他們省裡的某些工作有意見,一度關系比較緊張,所以在會上還舊事重提。毛澤東說,對省委提的意見,要作分析。對的要接受,認真改進。你們認為不對的,可以提到小平同志主持的書記處會議上討論,然后向有關省委作必要的解釋。一般人都不太容易接受批評,你們在報紙上公開批評省委的某項工作中的缺點,人家有意見是正常的,何況你們的批評有時不免不夠實事求是。因此,你們的批評應當十分慎重,事實力求八九不離十。涉及省委本身的,事前可以聽聽中央書記處的意見。批評一般工作中的缺點,你們編輯部自己負責,當然也不要魯莽從事。無論如何,你們要經常告訴記者、編輯,要搞好同各省委的關系,這是按黨的原則辦事的關系,不是庸俗化的關系。

接著,毛澤東又談到人民日報的宣傳問題。毛澤東說,武昌會議,還有成都會議的精神,就是人民日報宣傳的大綱,有些具體意見,我在這兩個會上都談到了。還有幾點同報紙關系較為密切的意見。接著,毛澤東談了以下幾點意見:

1. 近來報紙的宣傳反映實際不夠,也有不實之處,如指標、計劃講得過頭了。現在要調整一下,壓縮空氣。鼓勁的話要講,但不要華而不實。江蘇提出十分指標、十二分措施、二十四分干勁,這種精神是好的,應當宣傳。這次在武昌有些省提出,怕一說調整一下宣傳調子就會泄氣,這種顧慮要注意。目前總的方針還是鼓足干勁,氣可鼓而不可泄。

2. 現在各地提出這個“化”那個“化”很多。“化”就是要變,反映群眾的願望。提出“化”的口號響亮,能動員群眾。但是報紙在宣傳的時候要慎重。比如說綠化,不能說種一些樹就是綠化,要成活、成片、成林,像在飛機上看到湘南、粵北那樣郁郁蔥蔥才算綠化。又如水利化,有說一年實現的,有說三年實現的,其實都不能叫做“化”,只是改變一些面貌。又如說“四無”,應當相信可以實現,但不是一兩年或三五年可以實現的。一個“化”,一個“無”,不要隨便宣傳已經實現了。即使是講訂規劃、提口號,也要留有余地,在時間和空間上說得活一點。否則,說一年或兩年完成,那不是以后沒有事情干了嗎?要留給后代子孫一些事做。現在說苦戰三年基本改變面貌,其實只是初步改變面貌,能否做到還得看一年。

3. 報紙的宣傳要搞深入、踏實、細致。我們講多快好省的方針,報紙上不能隻講多快,不講好省。我們是要好大喜功的。大而無功,其實不是好大而是好小。不實就是無功而還。報紙對一些具體問題,要由小見大,要把許多雜亂無章的事情加以概括,從理論上把事情說清楚。報紙的評論,應帶理論色彩,這就是深入事情的本質,抓住了規律。這樣把綱提起來,才能使干部和群眾方向明確。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筑的重要性就在這裡。

4. 現在全國出現高潮,出現許多新鮮事物,但也魚龍混雜,泥沙俱下。記者、編輯要提高政治思想水平,能對眼前彩色繽紛的現象作出政治判斷,有遠見卓識。這不容易,但應努力做到。目前大躍進的形勢正是鍛煉的好機會。可以按照各省委提出的意見,編印一些新聞和評論供記者、編輯學習。(后來新華社編印了毛主席寫的新聞和評論的文集)

5. 報紙的問題帶有普遍性,不僅人民日報存在,省報也存在。今年夏天要召開全國報紙的總編輯會議,討論新聞宣傳如何改進。此事要告訴陸定一同志並報告中央書記處。

毛澤東在談話中又一次催吳冷西離開北京到外地走走看看,並且要吳冷西在八大二次會議后就下去一兩個月,回來就開全國報紙總編輯會議。①

11日晚上7時40分,毛澤東參觀了武漢市地方工業產品展覽會。

12日,毛澤東乘專機離開武漢,前往長沙。

在長沙,毛澤東連日與湖南省委書記們交談,推薦河南省封丘縣應舉農業合作社的經驗,介紹安徽發動群眾興修水利的做法。

毛澤東從應舉農業社似乎看到了社會主義的遠景,認為我國在工農業生產方面趕上資本主義大國,可能不需要從前所設想的那樣長時間。他反復宣傳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要在這條總路線指引下,爭時間,爭速度,15年趕超英國。要抓鋼、糧,土洋結合,兩條腿走路,充分調動群眾的積極性,發揮群眾的創造力。要搜集整理反映群眾政治熱情、生產積極性的民歌民謠並匯編成冊。①

下午5時,毛澤東忽然提出要到坡子街火宮殿吃飯。

坡子街有個火宮殿,是長沙拉水、拉車的勞動人民吃飯的地方。毛澤東在湖南一師當學生時,也到那兒吃過油餅和臭豆腐。湖南方面作了安排,毛澤東一進營業間,就被工人發現了,頓時店堂和車間裡沸騰起來。毛澤東和工人們握手交談,詢問火宮殿的歷史變遷,原來一些老工人到哪兒去了,傳統小吃的現狀如何,並觀看了工人布置的“鳴放欄”。工人們迅速做了幾種特色小吃,端出來請毛澤東品嘗。餐后,毛澤東和工人師傅一一握手言謝,並鼓勵大家多生產物美價廉的風味食品,保持和發揮火宮殿的傳統名牌優勢。

告別火宮殿,毛澤東乘車來到駐省某部營房。

這天正值星期六,晚餐后戰士們有的看書、散步,有的從事文體活動、副業生產。毛澤東看了戰士營房和生活設施,檢查了武器保養情況,參觀了連隊舉辦的反浪費展覽室和榮譽室,了解他們的學習和生活。毛澤東還參觀了戰士們的菜地和養豬場,見到綠油油的菜地,毛澤東問:能否自給?戰士們說:基本自給,少數品種要到市場購買。周小舟插話:湖南發現一種甜菜,每畝能產80多斤菜籽。毛澤東關切地說:好,有價值。農產品的提高,要靠科學技術,培育新品種。當看到豬欄裡有六頭300余斤的大肥豬時,說:“有條件的連隊一定要養好豬,搞好戰士生活。”毛澤東在一連視察了將近一小時,並應戰士們的要求合影留念。②

晚上,毛澤東觀看了湖南木偶戲、皮影戲《鶴與龜》、《兩朋友》等民間文藝節目。

13日傍晚(18時),毛澤東乘專機飛抵廣州,住小島一號樓。毛澤東准備在這裡召開廣州會議。

中共八大二次會議業已臨近,毛澤東要集中精力抓一下會議的准備工作,同時討論一下經濟問題,主要是工業問題。

毛澤東到小島賓館后冒雨在院子裡漫步一圈,和接待人員以及先后到達這裡的有關部門負責人見了面,還專門去看了與會同志的宿舍。

陪毛澤東一同回住地的國務院副總理、中共中央農村工作部部長鄧子恢,廣東省委第一書記陶鑄,以及陶鑄的夫人曾志和衛生部副部長朱璉等人到此想告辭,讓毛澤東休息一會兒。

“你們先不忙走嘛!”毛澤東不想送客,“再坐下談談!”說完,自己先落座。

大家也都坐了下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些合作社和工農業生產的近況。

陶鑄說起,廣州有個糖廠,產量高,但怕銷不掉那麼多產品,打算砍掉。他問毛澤東,這樣做是不是合適?

毛澤東想了想,不表態,把臉轉向朱璉,向她提了一個問題:“你是江蘇人,你談談,你們江蘇人喜歡吃糖嗎?”

朱璉想都沒想就回答,當然喜歡吃糖。江蘇人吃糖,不僅偏愛甜食甜點心,尤其無錫、蘇州一帶,燒的菜裡就沒有一樣不放點糖的。婦女生孩子,坐月子,更講究吃紅糖補身子,親戚朋友前來探望,糖也是傳統的缺少不了的禮品。

“江蘇有多少人?婦女人數能不能佔到一半?其中育齡婦女約佔多少?”毛澤東和在座的各位一五一十地算起來,結果是需要用糖的數字不小。

毛澤東感到是自己表態的時候了,他吸了口煙,揮揮手:“好了,你們的糖廠不要砍了,產品多,在廣東銷不掉,就送到江蘇去銷吧,江蘇老百姓喜歡吃糖。”

停了停,他接著說:“少則就貴,多則就便宜。”他用手指一圈在座的人,“像我們這些有糖吃的人,一定要為想吃糖而吃不到糖的人想一想。”①

15日,毛澤東寫了《介紹一個合作社》的短文。

“一個苦戰二年改變了面貌的合作社”,這篇文章值得一讀。共產主義精神在全國蓬勃發展。廣大群眾的政治覺悟迅速提高。群眾中的落后階層奮發起來努力趕上先進階層,這個事實標志著我國社會主義的經濟革命(生產關系方面尚未完成改造的部分)、政治革命、思想革命、技術革命、文化革命正在向前奮進。由此看來,我國在工農業生產方面趕上資本主義大國,可能不需要從前所想的那樣長的時間了。除了黨的領導之外,六億人口是一個決定的因素。人多議論多,熱氣高,干勁大。從來也沒有看見人民群眾像現在這樣精神振奮,斗志昂揚,意氣風發。過去的剝削階級完全陷落在勞動群眾的汪洋大海中,他們不想變也得變。至死不變、願意帶著花崗岩頭腦去見上帝的人,肯定有的,那也無關大局。一切腐朽的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筑的其他不適用的部分,一天一天地土崩瓦解了。徹底掃除這些垃圾,仍然需要時間﹔這些東西崩潰之勢已成,則是確定無疑的了。除了別的特點之外,中國六億人口的顯著特點是一窮二白。這些看起來是壞事,其實是好事。窮則思變,要干,要革命。一張白紙,沒有負擔,好寫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畫最新最美的畫圖。大字報是一種極其有用的新式武器,城市、鄉村、工廠、合作社、商店、機關、學校、部隊、街道,總之一切有群眾的地方,都可以使用。已經普遍使用起來了,應當永遠使用下去。清人龔自珍詩雲:“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大字報把“萬馬齊喑”的沉悶空氣沖破了。我現在向全國七十幾萬個合作社的同志們,以及城市裡的同志們推薦一個合作社。這個合作社位於河南省封丘縣,叫做應舉社,很有些發人深省的東西。中國勞動人民還有過去那一副奴隸相麼?沒有了,他們做了主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裡上面的勞動人民,現在真正開始統治這塊地方了。

為發表《介紹一個合作社》,毛澤東給劉、鄧、周、陳、喬木、吳冷西同志寫信:“劉、鄧、周、陳、喬木、吳冷西各同志:此件請審閱。如同意,請冷西同志在人民日報上發表。”①

19日下午4點,衛生部副部長朱璉接到通知,要她現在就和洪敏醫生一起去見毛澤東。

1955年4月,毛澤東曾經在杭州和朱璉談針灸方面的事。對這件事毛澤東很關注。差10分鐘5點,朱璉等人到時,毛澤東已經等在那裡,正和江青聊著什麼,看見她們進來,都站起來迎接。

握住朱璉的手,毛澤東張口第一句話便是:“辦了針灸學院嗎?”

朱璉回答說:“還沒有辦,現隻有一個針灸研究所。”

“不是還有一個中醫研究院嗎?”毛澤東問。

朱璉介紹道,針灸研究所就是中醫研究院的一個直屬單位。她又順便介紹了研究院其他幾個直屬單位的情況。毛澤東用手指記著數,對中醫研究的組織編制很關心,特別問起了中醫研究班學員的學習情況。聽說在這個班學習的60名學員都是從高等醫校畢業的西醫,眼下臨床實習還沒結束,毛澤東說:“這個班有60名西醫專門學習中醫,好呀,但他們是不是真的誠心誠意地學呢?”

朱璉沒法回答這個問題,毛澤東似乎也並不等她的回答。他只是自顧自地發表對中西醫的看法:“我看,西醫治感冒就很少辦法,中醫治感冒有時隻要一副藥就治好了。替我治感冒的中醫就是用一副藥。”他舉出自己身邊的例子:“此人姓劉名惠民、山東衛生廳副廳長也。我要他留一個藥方,感冒時就用,昨天下午我吃了一次,晚上又吃了一次,熬一副湯藥分兩次服,出了點汗。今天感冒就好了。”他把臉轉向江青,微微地點著頭,又回頭問朱璉、洪敏:“你們知不知道中醫治感冒的藥?”

朱璉隨口舉出一副,並說劉惠民中醫治感冒的那副藥的方子,自己已抄錄了一份。

“咳,西醫治感冒,隻會用些阿斯匹林、抗生素之類。”毛澤東說,“抗生素,我知道它是抗生物的作用。人亦是生物,光靠抗生素,把生命也抗死了,應該叫抗菌素。”

他接著解釋說:“我說的抗菌素,是針對著抗危害生命的細菌——當然,有些抗菌的藥也許並不能直接殺死細菌,你說是不是?”

他用眼光征詢周圍人的意見,然后說:“抗生素這個名稱有些不通,但抗生素這個名稱現在已經用慣了,也不必修改它。我是說光靠抗生素,就可以不死人啦?”

毛澤東的情緒激昂起來,思路也跳躍到一個更高的層次:衛生部不懂衛生,農村部不懂農村,你們知道嗎?現在當然改了,尤其農村部改了。

院外,有不少人正忙著打掃衛生除四害,一個個干得很帶勁,真可謂人人動手。

毛澤東的眼光從院外收回來,重復闡述著自己的觀點:衛生部不懂衛生,你說是不是不相信政治能除四害?自己以為內行是不行的,還要外行監督。做醫生工作的,對於演戲的藝術總是外行吧。演京戲的藝術家梅蘭芳是內行,但這個戲到底演得好不好,還要觀眾來評。有人以為這個戲好演出,或又以為那個戲不好演出,到底好與不好,拿上台去讓觀眾來評,不就可以解決了嘛!

毛澤東的話題轉向“老大哥”:“蘇聯派過三位醫學專家來學習了三個月的針灸。回去開展工作了吧?學習的人太少,會忙不過來吧?”

朱璉就把自己知道的這些專家在莫斯科和列寧格勒開展針灸治療工作和科研工作的情況作了簡要的匯報,並說,這些專家學了針灸回去后還開辦過幾次短期訓練班,蘇聯保健部也准備在莫斯科開辦有各加盟共和國醫生參加的學習班。

毛澤東點頭:“蘇聯會開展得快的。在蘇聯大規模開展這個工作,很好。不過,她們學習的時間太短,我們也要給予幫助。”

他又關心地問:她們要辦全蘇性的針灸訓練班,沒有邀請我們幫助嗎?這個教員還不容易請嘍,衛生部有什麼辦法嗎?朱璉告訴主席,衛生部的蘇聯專家曾經提出過這個問題,今年簽訂的中蘇文化協議上也有蘇聯邀請中國針灸專家去蘇聯的一條,衛生部准備幫助,至於怎麼個辦法,最近我不在部裡,不太清楚。

“那麼,蘇聯專家來北京學三個月針灸就能使用,是怎樣學法的?”毛澤東又問,“她們回去治好一些病沒有?現在做些什麼樣的研究?”

朱璉說,主要是教授她們針灸學的歷史、原理和基本操作技術,並通過臨床實習有重點地讓她們學會了35種病的治療法。她們回去后,對三叉神經痛之類的病治療效果不錯。至於研究,有中國同志參觀了列寧格勒神經精神病學研究院,那裡的針灸實驗室裝備了新式儀器正在進行對針灸的研究。

“研究針灸的新式儀器是什麼?又有什麼作用?”毛澤東的身子向前探了探,語氣很關切。

“如三管示波器,”朱璉回答說,“在為病人針灸治療之前及治療當時,在同一時間內可以觀察到針灸對病人中樞神經、心臟血管、肌肉運動三個方面的影響。又如‘維修克’,又叫多管示波器,可以在同一時間內觀察到中樞神經、呼吸、體溫、出汗多個方面的影響。這些儀器在使用時都能同時自動描記。”

毛澤東聽得很認真,聽罷,他沉吟片刻,又道:“針灸是可以治瘧疾和痢疾的。是可以治吧?你們告訴了蘇聯醫生沒有?他們相信不相信?”

朱璉說,針灸可以治瘧疾,蘇聯醫生相信,但針灸可治痢疾他們還懷疑。

“他們為什麼隻相信治瘧疾,不相信治痢疾呢?”毛澤東追問。

“治痢疾,我們隻有臨床經驗材料,但不夠系統。至於治瘧疾,1954年針灸所派過一個瘧疾研究組到江西鎢礦為工人治瘧疾,同時有計劃地結合治療作了研究,數據比較系統,而且蘇聯專家在北京也曾親眼看到針灸治好過瘧疾。”朱璉回答說。

毛澤東對朱璉講到的工人患瘧疾的情況很注意,一再問到具體的情形和治療研究的結果。

毛澤東說:“你們研究治瘧疾的根本道理沒有?據我看來,主要是打破了瘧原虫的生存條件,而且許多原虫和細菌的疾病這類問題,根本道理都是一樣,你看如何?”

朱璉點頭,說根據針灸治療瘧疾症狀消失的經過和瘧原虫變化的科學分析資料,針灸治愈瘧疾的根本原理,正符合主席所說的。

毛澤東笑了:“那麼,我也是內行了。”他又要朱璉講一講除瘧疾和痢疾之外,針灸治療過哪幾種傳染病。

朱璉舉出流行性感冒,流行性乙型腦炎,並說針灸和中藥配合,可治小兒麻痺症、黑熱病,治血吸虫病時針灸還能解除銻劑中毒。說到血吸虫病,毛澤東打斷朱璉的話頭,問:“銻劑中毒有哪些症狀?肝脾腫大、腹水,是大肚子吧?你們怎樣參加這個工作的?”

朱璉介紹說,1956年中醫研究院以針灸研究所為主力,組織了血吸虫病防治隊到杭州工作了半年多,發現銻劑對血吸虫病有特效,但不論注射與口服都有毒性反應,病人會發生嘔吐、腹痛以及心跳不規律等症狀,甚至有暈倒的。用針灸治療則可以很快控制這些症狀。朱璉說,現在這個方法還沒有宣傳推廣。我們計劃再派針灸組去安徽工作。我個人曾提出一個想法,就是單用針灸治療血吸虫病早期症,如果行的話,不僅可以節省銻劑,而且可以解除銻劑治療帶來的副作用。

毛澤東點頭:“你們這個工作做得很好,也應該那樣想、那樣做。我想,銻劑能治血吸虫病,也是屬於破壞了血吸虫生存的條件的問題。防治血吸虫病是一項極其重要的任務。你知道吧?它威脅著一億人口的生命,侵佔到江蘇、浙江、安徽、湖南、湖北、廣東等省,在太湖、洞庭湖、鄱陽湖等周圍地區都有,因此這是一項極其重要的工作任務。”

接著,他又提出問題:“現在針灸在各省市開展得怎麼樣?開辦過訓練班沒有?針灸醫生在全國有沒有一萬人?西醫學了中醫的大概有多少?”

朱璉回答說,各省市的情況衛生部可能還沒有做過全面的調查。西醫學了針灸的已有2500人以上,針灸所在過去幾年中已辦過20多期針灸訓練班,來學習的大部分是西醫,他們回去后相繼開辦訓練班,我們也曾派出針灸醫療隊到內蒙、西康等農村和少數民族地區,一邊為農民治病,一邊為當地醫生傳授針灸術,也為工廠和農村開辦過針灸訓練班。現在全國27個省市大都有針灸工作,但一般來說,針灸在農村還不算普遍。

毛澤東說:“這些工作做得都很好,還需要繼續做。”停了一會兒,他又問,“針灸能治癌瘤嗎?過去治過沒有?”

朱璉說過去在農村中用針灸治過腫瘤,並舉出兩個例子,其中一位是婦女,她當時患的是腋下腫瘤,診斷為淋巴肉芽腫。

於是毛澤東很仔細地問這位婦女的年齡、針灸治療和症狀消失的情況以及現在的情況。又問起癌瘤的區別和種類,朱璉、洪敏一一回答。

毛澤東一面聽,一面興奮地連聲說:“有名堂,有名堂,針灸也許可以治療癌病!”

這時,邊上有人說,可以把用中西藥之后無效的癌病人集中一些用針灸試治。

毛澤東贊同道,可以這樣試的,治不好,反正沒有方法也治不好。他又問道:“子宮癌,恐怕針灸達不到吧?”

大家解釋說,針灸治病並不需要病在哪裡針在哪裡。

毛澤東不斷點頭,又重復地說:“針灸大有名堂!”他不由感嘆:“中醫有幾千年的歷史了!”

天漸黑了,風也更涼。有衛士走過來勸說主席進屋去,周圍的人也都這樣說。毛澤東卻不以為然,他的談興還很高,他還有問題要問,那就是衛生部的工作怎麼樣?

朱璉說:“在中醫工作方面,過去是定盤珠,現在基本不同了,是算盤珠了。”

朱璉的話說得有趣,毛澤東好奇了:“什麼叫定盤珠、算盤珠?”

朱璉說,定盤珠是一撥也不動,算盤珠是不撥不動,一撥就動。衛生部的工作很繁重,但有些工作顯得被動。

毛澤東笑了,他用右手比劃著撥算盤的樣子,說:“對啦,衛生部工作有些被動,他們連除四害也信心不足。不知道政治可以除四害。算盤珠不撥不動,一撥就動,很好,我們大家都來撥。”

話題又轉回到外行與內行上來,毛澤東說:“事情要大家來辦,外行監督內行,內行就可以更加內行。梅蘭芳演京戲是內行,他不會看病,在醫生這一行上,他是外行,但他有了病,就是醫生的病人了。醫生治病是內行,在戲曲藝術這一行上是外行,但醫生看戲時是觀眾。戲演得好不好,由觀眾來講,醫生看病好壞,得由病人來評。當然,醫生也可以懂其他不少事情的嘍!”他問朱璉:“你會寫小說嗎?”問完,他自答:“你也會寫的嘍。你認識黃樹則嗎?他是個醫生,他也會寫小說。”

頓了頓,毛澤東頗有感觸地說:“現在社會分工越來越細了,同樣是重工業,做冶煉金屬工作的,對於有色金屬也是外行。現在化學原料就有一萬種。新鮮事物越來越多,”他把臉轉向朱璉等人,“所以衛生部應該相信政治能除四害。”

天轉陰了,一股風穿過院子,涼涼的。怕是要下雨了吧?南方的雨很多的。大家再次讓毛澤東進屋休息,說主席的感冒剛好,可別再著涼了。

毛澤東站起身來,仰頭看看天,穿上制服外套,邁開步子,不是朝屋裡而是向著院外走去,他對大家說:“哪裡有那麼要緊?我們去散散步吧!身體是要鍛煉的。”

等朱璉她們趕上他,他又打開了話匣子:“除四害,要黨的領導,發動群眾大家搞,衛生技術也不是不要,但前提要弄清楚。”①

22日,劉少奇、鄧小平、陳伯達、康生、陸定一、胡喬木、田家英、胡繩、鄧力群一行到達廣州。晚上,參加毛澤東主持召開的會議,討論中共八大二次會議報告稿。這個報告是劉少奇主持起草的。這時,毛澤東的興奮點和注意力已集中到他原來過問得比較少、也不很熟悉的工業上來。

23日,毛澤東寫《臨時通信》:

各省委、直屬市委、自治區黨委書記處各同志:

請你們立即將第二個五年計劃期內關於你們省市區的地方工業指標大體研究一下,到1962年你地方重工業輕工業產值可能達到何等高度,作成一個表,在五月五日前開黨大會期間帶來北京,以便談一談。有十幾項主要指標就夠了,更多不必要。1957年工業和農業的產值比例如何,1962年工農業產值可能的比例如何,這兩項也請你們研究一下,連同前項列在一張表內。表之外,請你們作一個二至三千字的文字說明,附在表后。連夜趕工,有七天至十天時間也就夠了。你們已經有了一些底子,趕一下不甚難吧。你們(代表)到京后,諄屬(囑)留守干部(有能力者)繼續研究工業,不要間斷。四、五、六這三個月內省市自治區黨委的工作應當依照成都會議武昌會議商定的,把注意力的重點放在工業、運輸業、財金貿、文教、軍事幾項過去被忽視了的方面。初步接觸一下,每項一個星期或者兩、三天時間也就夠了,秋冬再做較深入的研究,明春再做更深入的研究。方法是以政治帶動業務,以虛帶實。農業方面在目前幾個月內可以委托管農業的一位書記主持,第一書記注意方向、講幾句話安排一下也就可以了,因為去冬今春已經作了大力安排。以上各點如同意,請酌辦。此件用電話通知。

毛澤東

1958年4月23日

劉鄧閱,羅光祿用電話通知楊尚昆,請尚昆即刻用電話通知各省市區。①

25日,毛澤東對電力工業的第二個五年計劃作了批示:

此件寫得很好。有了正確的政治觀點,從政治上想通了,政治統率了業務,迷信破除,胸懷坦蕩,勢如破竹了。除了已經寫了較好報告的幾個部以外,希望各部仿照幾個好的報告寫一個或長或短的報告給我和政治局各同志。如有好文章,可寫上萬把字。要條理清楚,政治統帥,思想明確,文字生動。②

當日6時,為召開廣州會議,毛澤東給周恩來等寫信:

恩來、陳雲、德懷、富春、一波同志:

想在這幾天內談一下工業問題,除富春已答應來此以外,你們幾位是否有時間,是否願意來此談一下。如果可以來的話,請於二十五日或二十六日南來。又想邀王鶴壽,彭濤,滕代遠,張霖之(煤炭部長),劉瀾波,石油部長余秋裡,地質部劉景范,水利部李葆華來此一談,並請帶李銳同志一道來。最好本(二十五日)日動身,以便開四天會,卅日回去,五月一日站天安門。如何,請酌復。或者今日到長沙,明日上午到此。

毛澤東

四月廿五日上午六時

劉鄧即閱,用電話即發。①

27日,毛澤東為當天的會議起草了講話提綱:

15年能否超過美國?

15年超過英國口號幾年內不要變,不要何時超過美國口號,看幾年再說。

仿電力部報告(還有冶金部),十天內寫一個長報告是否可能?供黨大會用,我也要用。

各部的措施和資金,總投資,怎麼樣?著重1958年。

各部思想整風怎麼樣,(以紅帶專)

大權統一於中央是否可行?

有多少人關於1953年的決定草案?有無可能,什麼時候做出一個正式決定?

第三次黨大會(1959),是否可行?

可否宣傳集體決定了方針?似乎有兩派,態度各一。

黨、政、軍、民、學五方面都如此。②

27日至29日,毛澤東在廣東省警衛處的游船上召集中央各部委負責人會議,研究我國工業建設問題。會議連開三天。毛澤東每天在二沙頭附近江面游珠江。又開會,又游泳。

27日,根據資料,毛澤東的實際工作情況如下:

下午2時40分,在住地開會。6時15分上船,繼續開會。6時50分休息,下水游泳。7時10分上船,7時30分就餐。

晚上8時在船上繼續開會。10時25分回到住地,會議一直開到晚上12時30分。③

當日,毛澤東對中央兩個部提出的15年趕上美國(比毛澤東剛剛說的20年或稍多一點時間趕上美國又提前了5年),表示了態度。

毛澤東認為“15年趕美看來不是沒有可能”,但又說,口號超英不變,超美國的口號還是不提,內部談。

毛澤東說:現在都從正面來講,十五年趕上美國。從反面來看,這樣調動六億人民的積極性,究竟對不對?資源、資料、設備、協作,能不能辦到?設備大的和精密的,能不能解決那麼快?趕快了,抽條,但不扎實。科學問題能否趕上去?他特別叮囑:考慮問題要想反面,不要隻想好的一面,反面問題要分析一下。設想一下可能的災難,發生戰爭,社會主義陣營不鞏固。①

29日,廣州會議結束。

30日下午,毛澤東在文沖至蓮花山一帶的江面上游泳。3點45分,毛澤東到廣州棠下村視察。

毛澤東坐車到了棠下村。省委第一書記陶鑄和廣州市長朱光,剛要把社干部介紹給他,上百位農民呼啦一下就圍攏了上來。村干部們快把嘴說破了,才使人群閃出一條小道。毛澤東在前,大家四周簇擁著,往村裡走去。

社主任鐘敘本把毛澤東請進社辦公室。桌邊早已坐滿了人。

“你們今年的生產還可以吧?”毛澤東落座,逐一問完農業社干部的名字、年紀,開始轉入農業生產情況。“今年比去年好得多了。”鐘敘本答道。

“社裡養了多少頭豬?”

“3800多頭。”

“社員自養的多少?”“300多頭。”

毛澤東點頭:“那樣好,我贊成。合作社應該多養些。”陶鑄不失時機地向大家做起宣傳鼓動工作:“你們今天能夠見到毛主席,今年生產要搞得更好啊!”

毛澤東又問上一句:“你們合作社會散伙嗎?”

“散不了,鐵桶江山!”社支部書記梁富利回答。

“散不了,為什麼?”毛澤東並不滿足,要刨根問底。

鐘敘本接過話頭:“第一,我們社的收入增加,比單干戶好。入社前,按照上中農水平,大小人口平均計算每人一年純收入107元4角。”

“現在呢?”毛澤東問。

“去年我們每人平均純收入164元。”

“啊,從107,增加到164!”毛澤東慢慢說道,臉上有了滿意的表情。

陶鑄問鐘敘本:“還有第二呢?”

鐘敘本說:“有共產黨,有毛主席的正確領導。”大家笑了,毛澤東也很開心。他勉勵社干部們有事要多和群眾商量,把生產搞好。桌子另一邊有幾位干部一直沒吭聲,毛澤東注意到,指著他們問朱光:“這幾位同志是誰呀?”朱光連忙作了介紹,說他們是廣州市郊區黨委會書記、鄉基層黨委書記們。

陶鑄打趣道:“現在是四級干部在一起。”

“哪裡是四級?”毛澤東轉過頭,對陶鑄說,“連你,我,我們是六級干部在一起了!”

休息過后,毛澤東去看村庄西北面的干部試驗田。聚在辦公室門口的人群也尾隨而去,盡管有人擋著,勸阻著,還是有人不顧一切地把手伸給毛澤東,希望能握上一握。

“這禾長得不壞!”毛澤東細細地看了路邊的田,贊道。

陶鑄問社干部:“一造能打多少?”

“大約700斤吧!”社干部答。

“會倒伏嗎?收成有沒有保証?”毛澤東問。

社干部說:“隻要搞好排灌,倒伏不了的。”

毛澤東沿田埂而行。此時的廣州,已是火一般炎熱了。基層黨委書記潘湛遞給毛澤東一頂遮陽帽。

毛澤東接過來,端詳片刻,戴上,很細心地系上系帶,眼睛四周望一圈,說:“你們看,我也像個農民了!”

走著走著,他在一塊菜地邊站住腳:“這是什麼?”

邊上的人連忙下田指著一種菜說這是藿香,又指指周圍,說那是黃瓜、豆角、生姜,一塊田同時種了四種作物。

毛澤東點頭同意:“這樣,土地的利用率就很高了。”

說著看著,到了干部試驗田邊。社副主任鐘禮明介紹說,這試驗田一造計劃收1600斤。毛澤東問:“一造也可以收獲這麼多嗎?”

這時,忽聽人群一陣騷動。一位婦女滿頭大汗撥開人群使勁地往前擠。別人問她干什麼,她不理,隻管往前。擠到毛澤東身后,她站住了,竟將手裡的一柄布傘撐開,小心地遮在毛澤東的頭上,擋一擋炙人的太陽。毛澤東發覺了,轉頭向她道謝,那婦女只是笑,並不開口。就在他回頭的時候,他發現小渠那邊的田埂上站滿了20多個紅領巾,烏溜溜的眼睛齊齊地盯住他,卻不靠前也不挨近過來。毛澤東樂了,鼓勵般地迎上前去。終於有一個叫任溥華的學生大膽地跳過渠,把自己的手伸給毛澤東。

“你們是哪裡來的,娃娃?來這裡做什麼?”毛澤東看得出,這些學生不是本村的孩子。任溥華告訴他,他們是廣州市第三十中學的學生,到棠下社參加勤工儉學來的。毛澤東顯然很高興:“你們勞動得好吧?每天能賺多少工分?”任溥華盡量用普通話作了回答。毛澤東連連點頭:“你們都懂得一點,可以講一些了。”他又一指這些學生,問社干部:“你們歡迎他們嗎?”

大家都笑了。社干部答道:“社的勞動力不夠,我們雙方訂好了合同的。”

太陽西沉,毛澤東結束近一個小時的視察,准備離開。四面八方的人流也順著一個方向移動著,而毛澤東,他幾乎握盡了由農民那裡伸來的每一隻手。①

30日晚上,離開棠下社,毛澤東又順道視察了廣東省農具改革展覽會的耕耘、水利、水產和土壤肥料四個館。在水產館,他指示說,南海水產資源很豐富,大有可為,應很好地開發利用。②

5月1日,毛澤東一行乘機返京。

專機到武漢停留,2日,飛抵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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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吳思瑤、趙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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