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庭梓
三
我的書出版后,首先送給已經80多歲的老師長。這位老革命1943年參加八路軍,是新中國空軍組建以來第一批航校飛行員,還是向日本空軍戰俘學的飛行技術。他是空軍專機師第二任師長,除毛澤東之外,其他中央領導的專機任務甚至包括周邊國家首腦來訪的任務他都不止一次執行過。
“九一三”事件爆發時,他剛從國外執行任務回來,並不知道256號專機的活動。然而,他卻因此被審查、關押達11年之久,定性為錯誤,降為正團級,按退休對待的結果至今沒有變動。老師長看到我的書能出版,感覺很欣慰。他很欣賞我用專機飛行員的語言詮譯了專機活動的一切。
256號專機機長潘景寅的三個孩子都長大了。潘景寅很熱愛飛行事業,他的三個孩子的名字中都帶有與飛行有關的字。他們很孝順母親,2003年母親去世時,他們托人到溫都爾汗找到一些飛機殘片與當地的黃土帶回來,為父母親合葬。我送他們三本書,希望他們對此事件有更完整的了解。
機組第一副駕駛陳聯柄是從抗美援朝前線挑選回來學習飛行的。他性格直爽,飛行作風潑辣,有“陳二虎”的美譽,是我的帶飛教官,“九一三”事件時才38歲。他把當兵的大女兒留在北京,帶著老婆和其他孩子回到安徽老家,干著與飛行風馬牛不相及的工作。他也把兒子的名字叫“飛”。一次他到北京來,我去看他,他很不服氣地對我說:“老康啊,咱們是三叉戟的老祖宗啊!(中國第一批三叉戟飛行員) ……”雖然離開飛行崗位多年,老陳還在深深地懷念飛行的日子,他於2003年去世。我拿出一本書,特意找到老陳在北京的女兒。我看到她凝視著書中爸爸的照片許久,當年爸爸做飛行員的形象已經扎根在女兒的心中。
那位3685號直升機駕駛員陳士印,是我同一個航校畢業的同學,又分配在同一個部隊。“九一三”之夜,當被林彪死黨周宇馳等3人,以到北戴河執行任務為借口騙到空中之后,兩個飛行員被用槍強迫著向西北飛行。面對突發事件,2個飛行員沉著應對,協調配合,利用周宇馳向外觀察的機會,把羅盤指針調轉180度,並以小坡度、大側滑的動作掉頭返航。當周宇馳等人發現北京市的燈光時,后悔莫及。西郊、沙河兩個機場兩次降落未果,就朝懷柔山區飛去。在距離地面80米左右時,另一個飛行員陳修文剛要轉身,被周宇馳一槍打死了。陳士印在緊急情況下操縱直升機,糾正了直升機的尾沖(失速) 狀態,平穩落地,保存了飛機上的3萬美金與大量罪証。此刻,走出客艙的於新野爬到駕駛艙,瞄准陳士印就要開槍,陳士印突然向前下方臥倒,子彈打傷了周宇馳的左手腕,緊貼著飛行員的后背而過,將陳的皮夾克擊穿兩個洞。許多年之后,我們這兩個難兄難弟每每談到這事,總是有說不完的感慨。陳士印被審查、關押10年,轉業到東北老家的企業,也不敢參加黨的活動。他后來才知道,他並沒有被開除黨籍。后來,他回到北京,與妻子一起在一家協會就職。當我聯系給他送書的時候,他說正在北戴河休息,還特意到山海關機場看了看,機場雖然變化很大,但原來海空軍機場那個調度室塔樓還是老樣子。
當年山海關機場林彪專機都已經起飛了,機組那位淳朴的服務員小魏姑娘還兩手提著水壺,一心想著為首長打水呢。那次本不該讓她來的,因為種種原因替來替去就讓小魏來了。一個小姑娘在這件事中被審查、關押,受了很大委屈,但她仍是那樣通情達理,總是說:“這次我來就來了,換別人不都是一樣嗎?”40多年后這位當年的北京小姑娘也退休了,我給她送書的時候,她正為兒媳婦忙著呢,因為她就要當奶奶了。我32歲的時候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件,能在74歲的時候公之於世,此生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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