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杰
今年85歲的李洪杰,是為數不多的幾名在世的魯南鐵道大隊(鐵道游擊隊)隊員之一。4月11日上午,記者來到棗庄市薛城區常庄鎮漸彭村的一個農家小院,採訪了他。
作為當時年齡最小一名隊員,李洪杰老人現在身體健康,眼不花,耳不聾,饒有興致地向記者講述了自己在鐵道大隊的烽火歲月。
給“王強”包扎過傷口
“一些隊員負傷后到小南庄休養,王志勝也在那裡,他手受了槍傷,躺在床上,我給他換過藥。王志勝看我是個‘小鬼’,也和我說幾句話,對我也很客氣”
見到記者,李洪杰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當年使用過的腰帶和水壺。他出生於1930年,12歲時因窮困輟學在家,看到村裡有鐵道大隊隊員們出門去打仗,時常跟在隊員們身后跑來跑去,慢慢和大家熟了,就提出了加入鐵道大隊的要求。老人說:“可能是因為我年齡還小,鐵道大隊當時不接收我。”1943年,村子裡來了一位姓張的指導員,李洪杰跟在張指導員身后,整日吵嚷著要加入鐵道大隊。“我跟張指導員說隻要能加入,哪怕是干點送信的活兒也行。”架不住他軟磨硬泡,張指導員專門向組織提出申請,上級批復同意后他才正式加入鐵道大隊。
村民告訴記者,現在的漸彭村是由當年的“漸庄”、“彭樓”兩村合並而來,抗日戰爭時期兩個村總共大約隻有四五十戶,二三百人,卻有十幾個人參加了鐵道大隊,都是在一個名叫秦明道的老交通員的帶領下加入的。秦明道是老地下黨員,時常來往於村子裡和抱犢崮山區傳遞情報,后被日軍圍堵在家中,不幸遇難。而李洪杰老人嘴裡的張指導員,應該是當時八路軍115師蘇魯支隊為了加強游擊隊的組織領導和隊伍建設,專門派過來的。
李洪杰回憶說,到了部隊裡頭,他真的送了好幾次信,每一次都開心得不得了,用心完成任務。沒過多久,上級就安排他跟隨衛生員幫忙,負責給隊員換藥。老人說:“那時候沒有膠布,我們就熬膠刷在牛皮紙上當膠布用﹔鹽水也是自己配,用來給傷員清洗眼睛。”在衛生隊幫忙的日子裡,李洪杰學到了不少醫護知識,還給小說《鐵道游擊隊》王強的原型王志勝換過藥。
“一些隊員負傷后到小南庄休養,王志勝也在那裡,他手受了槍傷,躺在床上,我給他換過藥。王志勝看我是個‘小鬼’,也和我說幾句話,對我也很客氣。”老人說。
李洪杰還向記者回憶了微山湖上反“掃蕩”的情景:王志勝養傷期間曾和他們一起在微山湖隱蔽過,把船撐到湖中心后,尋找蘆葦蕩躲避。日軍經常要“掃蕩”好幾天,游擊隊一直待在湖裡,晚上睡覺就躺在船上,吃飯由當地漁民趁黎明送來。日軍走后,就到微山島上搭起大棚繼續隱蔽:“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游擊戰就是這麼打的!”
護送陳毅過鐵路
在鐵道大隊的護送下,陳毅越過津浦鐵路封鎖線,然后由微湖大隊接應,乘小船進入微山湖
李洪杰沒想到,參加魯南鐵道大隊不久就見到了陳毅,並參加了護送陳毅的行動。
1943年,魯南鐵道大隊的主要任務由鐵道戰轉為開辟和保護華中經魯南至延安的秘密交通線,護送過往干部。隊員們先后護送劉少奇、蕭華等千余名干部安全經過。
當年12月,時任新四軍軍長陳毅,奉命赴延安參加整風學習。陳毅風塵仆仆,輾轉300多公裡來到棗庄。
“大隊長劉金山接到命令后,既激動又緊張,激動的是能護送大領導過境,緊張的是當時敵情復雜,生怕有個三長兩短。“姬庄有鬼子,沙溝也有鬼子,從沙溝到臨城差不多十裡路,卻遍布敵人挖掘的壕溝和布設的障礙。為了等待合適的通過時機,劉金山愁得飯都吃不下,這一耽誤,陳毅軍長就在這裡住了兩三天。”李洪杰回憶,其間,他還給陳毅住的房間送過茶,當時自己個頭矮小,還沒有桌子高,沒看仔細陳毅的面容。
護送行動是傍晚開始的,劉金山親自帶隊,隊員們幾乎全部出動。劉金山安排李洪杰去姬庄一帶偵察敵情。“偵察的結論是很安全,我就往回走,但當我走到鐵道附近的農田時,看到南邊來了一輛鬼子的裝甲車,上面趴著一個人,還端著一挺機槍。”李洪杰匆忙彎腰,裝作在地裡拔草,才沒有引起敵人懷疑,火車開過去,他順利通過鐵路。走到一片楊樹林前面時,就看到陳毅和警衛員騎著馬依次走出樹林。“劉金山問我情況怎麼樣,我說裝甲車過去了,沒有其他情況,他們就騎馬過去准備過鐵軌。”
李洪杰當時並沒有回去,目睹了陳毅跨越鐵道線的全程:通過鐵軌前,兩個班的警衛員臥倒隱蔽在鐵軌兩側的草叢中,趁著四周一個敵人都沒有,陳毅迅速跨越鐵軌,加速向東,很快就消失在暮色裡,隊員們直到陳毅走遠才從草叢中站起來。
在鐵道大隊的護送下,陳毅越過津浦鐵路封鎖線,然后由微湖大隊接應,乘小船進入微山湖。他當時觸景生情,在船上隨口吟出《過微山湖》:“橫越江淮七百裡,微山湖色慰征途,魯南峰影嵯峨甚,殘月扁舟入畫圖。”
“順利完成護送工作,我們都很自豪,隻有劉金山顯得不怎麼高興,原來,陳毅在離開前,對鐵道游擊隊的軍姿軍容提了意見,狠狠地批評了劉金山。”李洪杰一邊說著,一邊向我們比劃,“游擊隊嘛,當時很有些‘游’的習氣在裡面,隊員們之間經常開玩笑,相互之間以‘爺們兒’稱呼,帽子有時歪戴著,為了好看,槍上面還綁著紅色和綠色的長布條,陳毅要求劉金山好好整頓一下。后來,我們還真的開展了軍姿軍容大檢查。”
有時還到游擊隊開會草屋看看
他和老伴一起安度晚年,有時候還會到漸庄村當年鐵道游擊隊開會的草屋前看看。今年是紀念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老人盼望著能親自到北京看看大閱兵的壯觀場面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與此同時,八路軍總司令朱德下令敦促華北、華東地區的日軍立即放下武器,向所在地的抗日武裝投降。
李洪杰說,他沒有到現場見証日軍向鐵道游擊隊投降的時刻,但卻耳聞目睹了日軍投降前一晚和鐵道大隊的一場重要談話。
“日本人是1945年8月正式宣布投降的,但在這之前,咱們就已經開始准備日本人投降的一些事情了。”李洪杰說,“日本人不願意向咱游擊隊投降,咱們游擊隊裡頭有一個叫宋杰的,是個文化人,會說日語,是他在臨城、沙溝地區跑來跑去,和日本人交涉了好多天,日軍才最后決定向游擊隊投降。”
李洪杰回憶,日軍投降前一天的晚上,溫度有些低,他在院子裡點著了一些秸稈烤火,突然看到大隊長劉金山帶著一名日軍指揮官走了進來,他趕忙站起來,趴到院子圍牆的一角靜靜地看著。“雙方都沒說多少話,鬼子說了幾句話后,就把隨身攜帶的短槍拿出來交給了大隊長。”李洪杰說,“事后,我問宋杰鬼子說了什麼,宋杰回答‘鬼子說你們游擊隊是在鐵道上戰斗的,我們也是在鐵道上戰斗的,但我們最后敗給了你們,我們向你們投降’,我聽了之后特別的開心,特別的激動。”
說起日軍向鐵道游擊隊正式投降的場景,李洪杰老人多少覺得有些遺憾:“我沒有去現場看,后來聽隊員們講,鬼子把武器整齊排列,人也列隊站好,蠻有秩序地向我們投降。這麼多年了,想想那個樣子還覺得很激動。”
1945年10月,棗庄和臨城的1000多日軍攜帶重機槍8挺,輕機槍130多挺,山炮兩門,步槍1400多支,手槍數十箱,子彈百余箱,在沙溝向不足百人的鐵道游擊隊投降,創下了軍事受降史上的罕見一幕。
抗戰勝利后,李洪杰參加了解放戰爭,打過淮海戰役、渡江戰役,新中國成立后,他還參加了“南下”。1960年從部隊轉業后,李洪杰回家當上了村裡的赤腳醫生,一干就是30多年。他和老伴一起安度晚年,有時候還會到漸庄村當年鐵道游擊隊開會的草屋前看看。
今年是紀念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老人盼望著能親自到北京看看大閱兵的壯觀場面。（通訊員 田仲一 萬照廣 記者 張環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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