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九十周年

不忘初心衛中華 了卻軍民天下事【3】

——漫憶父親劉少奇與國防、軍事、軍隊(上篇)

劉 源

2017年07月20日07:57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挺身而出  拼死抗爭

九一八事變后,在蘇聯一年多的父親回國。他后來敘述:因為“工會工作在先……很重要……工會工作隻有我做,他們不會做(劉少奇:《同朱理治的談話》,1964年10月4日)”,新成立的職工部是中共中央的首席部門,劉少奇任部長。此時,國內絕大多數同志尊崇迷信共產國際,然而,劉見識過國際的脫離實際,更反感中共“國際派”的教條。他反復講,既然是“低潮”就應當防衛,要提出普遍能夠接受的口號和任務,合法吸收會員,現在我們赤色工會的人隻佔全國工人的千分之一,“拘束在極狹小的秘密范圍”,應迅速擴大組織。

中共臨時中央承認處於“低潮”,說正因此才應努力掀“高潮”,“要反攻,現在就進攻、再進攻”,“一切不合作、一切斗爭到底”!比李立三的“高潮論”和職工國際的“反黃色工會”還要“左”!今天的人們很難想象:要保護和發展工會,先得在黨內斗爭,過“中央”這個關口!回國任職僅一兩個月,臨時中央就多次約談父親,做“總的批評”(《劉少奇年譜》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上卷第109-110頁)。

幾乎同時,中華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代表大會在江西瑞金召開,宣布成立臨時中央政府,劉少奇被選為執行委員會委員,毛澤東為政府和執委會主席。

這三年,父親幾乎一直挨批堅持抗爭,一直檢討堅持主見,一直拼命堅持工作,戴著“老右”帽子,又屢任要職,與同期在紅區的毛澤東,經歷頗為相似。

1932年1月28日,日軍侵犯上海,國民黨十九路軍奮起抵抗。臨時中央堅信“九·一八”和“一·二八”是“日本侵略蘇聯的序幕”,要求上海發動“大規模的總同盟武裝暴動”,學蘇聯搞“中國的二月革命”(蘇俄十月革命前有個“二月革命”),高喊“武裝保衛蘇聯”口號,並宣稱十九路軍軍長蔡廷楷為反革命。劉少奇持異議:“把挽救中國民族危亡的口號放到第二位”,完全“脫離了廣大群眾(《劉少奇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1月第1版,第28頁)”,而在抗日官兵背后拆台,無疑是幫了日軍,並提出主要在日本企業抗議罷工,組織全面支持抗日。中央再次斥責劉是“取消派(投降派之意)”,嚴令總罷工、總暴動(參見劉少奇《關於過去白區工作給中央的一封信》(1937年3月4日))。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高喊口號下令之人,卻不懂不會組織罷工,更不敢不會領導暴動。

長飆風中自往來,父親領導發動工人上戰場陣地,成為支持十九路軍的主力,又組織起“上海義勇軍(義勇軍剛在滿洲出現。正是此時,田漢參加上海義勇軍,加入共產黨﹔《義勇軍進行曲》是他在1934年為電影《風雲兒女》作的詞,1935年聶耳譜曲)”、抵制日貨、搞得有聲有色,各方聲援。為救濟日本企業罷工的工人和家屬,在街上搞募捐、搭粥棚,團結群眾,擴大影響,宋慶齡首捐2000銀圓帶動各界支持。臨時中央卻“硬要在群眾中宣布他們是企圖收買工人(《劉少奇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1月第1版,第27頁)”,嚴厲斥責“米袋子主義”、太沒有工人階級骨氣,命令撤攤退款,決不能吃嗟來之食。劉少奇憤然頂住,坦蕩處之。

顯然,這本為“十四年抗戰”早期國難當頭時,我黨對民族、對國家的重大貢獻,更是“低潮”中,我黨肩負起責任,發動起社會各界參與救亡,並發展了自己的空前大運動(以上多處可查:《劉少奇軍事畫傳》,貴州出版集團2009年10月第1版,第24-27頁)。馬克思就曾高呼:“一步實際行動勝過一打綱領”!

然而,3月14日召開臨時中央政治局會議,康生、盧福坦、博古、張聞天卻認為“中央職工部、全總(全國總工會)黨團在領導職工運動中,不能執行共產國際和中央的路線,存在著嚴重的右傾機會主義領導方式”,會議轉達共產國際指示,“劉湘(劉少奇)不能擔任領導職務”,就此撤了劉少奇的職工部長,並號召全黨“堅決無情的打潰……有害的機會主義路線”。父親被迫檢討,不停抗爭。因無人會搞工運,中央也“不敢開除”劉(劉少奇:《同朱理治的談話》,1964年10月4日),7月28日,索性“取消中央職工部”,並入全國總工會(《劉少奇傳》上,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年12月第2版,第162-167頁)。

從1928年初到此時,劉少奇幾乎動輒得咎。他后來尖銳地激辯:“關門主義和冒險主義是一定要把”我們黨的組織“弄到塌台的”,不把“群眾和其他派別的同盟者完全驅逐出去……是不止的”(《劉少奇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1月第1版,第24頁)。

無獨有偶,幾乎同一時期,1932年10月8日,中央蘇區召開寧都會議,“集中批評毛澤東主觀武斷,抗上壓下,不尊重蘇聯顧問等錯誤”,也免了毛澤東在黨和紅軍的職務,回家“養病”(毛澤東語)。

情與貌、略相似,獨自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可見,“白區”與“紅區”的路線分歧,都直接與國防、軍事和軍隊緊密相連。

由於顧順章(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主管保衛和情報工作)、向忠發(中央政治局主席)、盧福坦(中央政治局常委、主管工運的全總黨團書記)相繼被捕叛變,組織遭到巨損,血雨腥風扑面,臨時中央在上海工作不成,陸續分散轉移蘇區,對“白區”的領導幾乎全斷了。連續五年的“左”傾路線,最終鬧到全國白區黨組織癱瘓殆盡。嗚呼!“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1932年底,父親也進入中央蘇區(在黨內,被稱為“小大姐”的何保貞媽媽帶二哥劉允若留上海,后被捕入獄,與父親生死兩茫茫。1934年,何於南京雨花台就義,被贊為“英勇堅決,為女黨員之杰出者”。我二哥劉允若被寄養在上海一勞工家),到了被稱為 “小上海”的長汀。蘇區的瑞金好比首都,長汀是汀江上的城市,幾省交匯之處,商業和工業都比較發達,相當繁榮,工人也多。

汀州無浪換人間,楚客常思繪新天。作為總工會委員長的劉少奇,展開全新的工作。陳雲是臨時中央常委,總工會書記,他們就在長汀和瑞金進行調查研究,保護工人利益、鼓勵蘇區工商業發展。例如,確定廠長負責制。蘇維埃的廠長和工人是什麼關系?勞資矛盾怎麼解決?私企勞資關系如何正確處理?這些問題並非在解放以后才提出,陳雲、劉少奇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研究、實驗。當時,什麼都學蘇聯,根據中華蘇維埃法律,工人福利過高,沒有企業能辦得下去。劉少奇說完全照搬蘇聯的肯定不行,就報毛主席批准,改了法律。這一段,為多年后的根據地、解放區,為新中國的建設和經濟恢復積累了最初的、可貴的經驗。

孫子曰:兵“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當時,地方蘇維埃和工會的工作,為紅軍的建設、發展、作戰和勤務提供物質基礎,直接關乎共產黨和軍隊的存亡(《劉少奇傳》上,中央文獻研究室編,金沖及主編、黃崢副主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年12月第2版,第171-178頁)。

父親提出“一切服從於戰爭,即是一切服從於工人階級全體的長久的利益(《劉少奇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1月第1版,第19頁)”。經各方卓有成效的工作,擴大紅軍運動形成熱潮,僅一年左右,就動員了十萬多人上前線。今日緬懷當年的老工農紅軍,絕不能忘掉這麼多的工人是主體之首啊!

劉少奇在瑞金、長汀努力組建工農武裝。2月17日成立中國工農紅軍店員手藝工人師(兼軍械修造)﹔2月27日成立苦力運輸工人師(兼軍交水陸運輸)。1933年8月1日,中國工農紅軍工人師正式成立,也叫中央警衛師,12800多人全是工人,這應是現在中央警衛團和北京衛戍區警衛師的前身。劉少奇不僅是通過發動工運兵運,組織擴紅,為人民武裝輸送力量,他還親手組建軍隊——工人師(《劉少奇軍事畫傳》,中央文獻研究室第二編研部編著,貴州出版集團2009年10月第1版,第28-31頁)。

1934年春夏(正史記載7月,長汀有記載是4月已到),第五次反“圍剿”進入極端困境,危難之際父親被任命為中共福建省委書記。劉少奇曾任職領導的地方很多:順直、滿洲、江蘇省委書記,以至后來的北方局、中原局、華中局、華北局書記。1932年底,臨時中央任命劉少奇為江西省委書記,由於交通通訊極其不便,他到了江西以后,蘇區中央局未免原省委書記(李富春)。劉少奇一看這情況,遂主動放棄(此為父親的含糊自述。但時任湘贛省委書記的王首道,晚年時也向我敘述過幾乎相同的情況)。之后,他就留在長汀搞調查,與陳雲一道在全國總工會工作。此前,劉在蘇聯被任命為白區江蘇省委書記,沒能到任﹔這次,又被任命為紅區江西省委書記,到沒能任——實為逆旅顛沛奇遇。進入中央核心集體前,很少人像劉少奇一樣,在那麼多地方打開局面,獨當一面——傳為建功立業佳話。

父親在福建任省委書記僅數月(劉少奇自述中央派他先到福建省委主持工作,隱蔽聯絡在福建的十九陸軍蔣光鼐、蔡廷揩),主要任務是擴紅、籌糧、運輸,給軍隊輸送兵員、運送補給,組織群眾的生產生活,怎麼減租查田、分配土地,怎麼解決勞資糾紛等一系列問題,還特別召集各方合力,派政治保衛大隊長吳烈剿滅苦竹山頑劣團匪。

其間,做了件看似不起眼卻意義不可小覷的事:劃小區域黨政組織機構,建立地方武裝,普遍成立獨立團、營,精兵簡政,為適應游擊戰爭、為接下來的敵后堅守,做出預置。

當時,最緊要的是支援前線,組織擴紅(《劉少奇軍事畫傳》,中央文獻研究室第二編研部編著,貴州出版集團2009年10月第1版,第32-33頁)。福建老百姓參加紅軍的人確實特別多,開始出征的時候,好幾萬閩西子弟啊,90%都犧牲了!離斷腸、人未歸,今我念英烈,隔世長相思——福建人民為中國革命做出的貢獻和犧牲之巨大,毫不遜色於江西人民。

中央紅軍長征前,具有標志性的一戰叫鬆毛嶺戰役。

鬆毛嶺在長汀附近,是中央蘇區的東大門,也是最后一道山地屏障。8月31日∼9月3日,在朱德總司令支持下,林彪、聶榮臻不顧“三人團”短促出擊和堡壘戰術,誘敵深入二十裡,由紅一軍團的1師、2師和紅九軍團的24師在山前的溫坊夜襲,第二天又伏擊敵援兵,共殲敵4000余,是第五次反“圍剿”中少見的大勝仗。之后,紅一軍團奉命轉移瑞金。有不少專家將此戰算作鬆毛嶺戰役前段。

二十天后,紅九軍團在山嶺間又打阻擊戰,也多有專稱此為鬆毛嶺戰役。無論分段還是專稱,這是中央蘇區的最后一場大戰,戰役目的就是掩護中央紅軍戰略轉移。9月23日,鬆毛嶺主戰役開始,戰況極為慘烈,死亡枕籍、尸遍山野,戰地不愁吃的,老百姓送糧很充足,但所有的水都混著血、漂著尸、全打紅了,沒法兒喝。此役激戰七天七夜,是紅軍出征前最壯烈的一仗,犧牲了近萬人,“鼓角臨風悲壯,烽火連空明滅”。最后,部隊基本打沒了才撤下來。9月30日,紅九軍團前往瑞金。

10月10日,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率中央紅軍啟程長征——淚如雨下!為掩護主力轉移,福建省委組織的汀州保衛戰(跨時鬆毛嶺),仍堅守至11月。國民黨軍隊蜂擁而入——血流成河!

無論在山前的溫坊,還是在山間的鬆毛嶺,劉少奇不僅是組織運糧、補給彈藥,作為省委書記還親自調遣組織了近萬地方武裝(赤衛隊)配屬紅一、紅九軍團作戰。臨戰時,父親受命任紅九軍團中央代表。直接領導、參與戰役指揮(關於鬆毛嶺戰役和汀州保衛戰,作者到實地考察,咨詢當地同志和湖南劉少奇紀念館館長羅雄同志,與軍事科學院軍史專家核實部分記載,濃縮概括講述。劉少奇任九軍團中央代表確切時間記載稍有差異,見王雙梅《劉少奇在長征中》,《黨的文獻》2017年第1期)。

現在,反映紅軍長征的文史資料和文藝作品海量!依我看,其艱險、其困苦、其英勇、其慘烈仍遠遠沒有表現出來。幸得今年,《絕命后衛師》、《湘江戰役》總算反映了片段,主要集中在截腸決戰的英雄豪氣,而其巨大損失和教訓怎麼盡現?特別是鬆毛嶺戰役、湘江戰役、西路軍浴血河西,這樣的硬仗、惡戰如何再現?確需思考創新,僅知古人雲:聖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

全程長征 絕地逢生

前面講到的中央警衛師,又叫紅軍工人師。工人階級是革命的領導階級,當時普遍認為工人是勞動階級中最有覺悟、最有紀律、最富犧牲精神的可靠力量,這個師的裝備也好。因為大量的骨干紛紛被外調到作戰部隊、領導機關和負責干部身邊,加之反“圍剿”的戰斗減員空前,中央警衛師成立也就半年,員額所剩已不足三成。1934年2月28日,軍委將其改編為紅23師。

長征前的9月21日,軍委頒布命令成立紅八軍團,由紅23師和紅21師組成,共7000(也有說3000多人)余人。由於我父親一手組建了原警衛(工人)師,中央匆忙調他火速回來組建紅八軍團。

鬆毛嶺戰役打到一半,中革軍委(全稱“中華蘇維埃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簡稱中革軍委、中央軍委、軍委等)急電劉少奇(福建省委書記、紅九軍團中央代表)、羅炳輝(紅九軍團長)、蔡樹藩(紅九軍團政委)回瑞金。派劉趕到紅八軍團﹔告羅、蔡中央已定紅軍“戰略轉移”,命令死守鬆毛嶺,“爭取時間”,“掩護主力”。劉、羅、蔡即速返火線(也有說法,此時才任命劉少奇為紅九軍團中央代表,與羅、蔡同回鬆毛嶺。直至撤回瑞金后,才趕到紅八軍團)。鬆毛嶺大戰正酣,戰陣指揮員集體回朝聽令,而且是如此命令,令人匪夷所思!

劉少奇立即動員江西、福建幾千子弟補入紅八軍團,有資料記載出征時該部共11000人(也有資料記載是7000多人),可隻有3000支槍。長征開始后的10月22日,劉少奇被任命為中央代表,領導紅八軍團(《劉少奇軍事畫傳》,中央文獻研究室第二編研部編著,貴州出版集團2009年10月第1版,第35-38頁)。

這裡稍加說明,現在沒有中央代表這一職務。當時,中央代表代表中央,要比軍團長和政委高一些,一般都是政治局成員(當時,中共中央政治局成員隻有十人,候補委員也有表決權)。

長征初期,紅五、紅八、紅九三個軍團殿后,負責阻擊尾追的國民黨軍。這種仗最難打,無后援、多犧牲、難撤退。此時,更打得殘酷而又混亂:前面軍團順利突破幾道封鎖線,中間人多路窄走不動,尤其是大量輜重拖累、舉步維艱,阻擊戰打成大災難!紅八軍團本就是新兵多、槍械少、戰力弱,打阻擊的犧牲難以計數,讓誰去打,基本就是告別了,即使活著也很難追上隊伍。回首征戰地,不見有人還,就這樣走了上千裡啊!八軍團折損慘重,加上掉隊、跑散的,減員過半。

11月17日中革軍委下令:紅八、紅九軍團各合並成一個師,由劉少奇負責組織紅八軍團的改編(《劉少奇年譜》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第137頁)。那時候,晚上走路、白天打仗,收攏掉隊的、追尋逃跑的、照看物資的、安置傷員的,成了一鍋粥。期間,又蹦出個罕見荒誕命令:紅八軍團全部改為輜重部隊(就是挑夫),必須追上前方部隊。走走打打、突然敵人追上來、插進來,成連成排的士兵和民工挑夫或遁入山林、或就地被俘,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亂中無編可整。此時,接朱德總司令急電:丟掉輜重,輕裝趕往湘江。部隊邊打邊退、境況可想而知(《博古和毛澤東》,秦福銓著,大風出版社2009年3月第1版)。

渡江片段,陳雲叔叔有生動的回憶。上面講過,他和我父親,在白區和紅區共事,按現代詞兒叫“搭過班子”老熟人。劉少奇趕到湘江渡口,巧遇時任紅五軍團中央代表陳雲。見面互問,劉說:我們部隊差不多打光了,就剩千把人。你這兒有吃的嗎?我兩天沒吃飯了。陳馬上把自己的口糧給了劉,叮囑一邊過江一邊吃,眼看就頂不住,一旦炸橋沉船,就渡不過去了。此時,渡口兩岸到處是死傷官兵,湘江上順流漂著活人死尸,兩位老戰友,在連天炮火、厮殺呼喊中,心情會多麼凝重悲憤!戰罷,當地百姓“三月不飲湘江水,三年不食湘江魚”。陳雲叔叔晚年還多次感慨,對這一段記憶特別深刻,那是最危難、最凶險的時刻呀(陳元敘述)!——領袖常共英魂語,晚輩投書贈湘江。

過江后(12月1日),軍團參謀長張雲逸、政治部主任羅榮桓點名,整個紅八軍團僅存600余人,加挑夫也不足1000。奇跡般的,居然還帶過來百多擔珍貴文件和銀圓!

中央紅軍出發時8.6萬(博古:內含民夫5000多人﹔另記載加民夫共10萬)人,湘江一戰后打掉了5萬(當時清點僅余36919人)(《博古和毛澤東》,秦福銓著,大風出版社2009年3月第1版)。紅八軍團幾近覆沒,劉少奇幸虧接朱總司令命令趕到湘江邊,幸虧碰上陳雲給了口飯促他過江,不然命就沒了。多少個幸虧,可謂九死一生啊!12月13日,中革軍委決定,撤銷紅八軍團並入紅五軍團。父親接替陳雲任紅五軍團中央代表(《劉少奇傳》上,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年12月第2版,第184頁)。

紅八軍團是長征中唯一幾乎全部打光,不得不撤掉番號的軍團,其經歷人間煉獄般的戰火、今人實難以想象,曾感受人性極端化的扭曲、前人已不可言喻,每想象人心再造式的升華、后人卻無法妄度。我試著觀察品味那些搶渡湘江、挺過長征的人,他們身上,眉宇之間,都有一種大從容氣質、大無畏精神!

不久,召開遵義會議。父親在軍事路線上完全擁護毛澤東,尖銳地批評博古、李德和王明(劉少奇從軍事路線錯誤追究到王明的政治路線錯誤。王明沒參加長征,此時在蘇聯),第一次在中央會議上提出“八七會議”以來中央的“政治路線錯誤”。因這顯然會追究到共產國際,而當時最緊迫的是撥正軍事路線、解決軍事領導問題,會上無人呼應劉(《博古和毛澤東》,秦福銓著,大風出版社2009年3月第1版。第119∼120頁)。實踐証明遵義會議的抉擇非常明智。毛澤東后來講到,劉少奇出的題正確,但“當時……領導軍隊的權拿過來了,便是解決政治路線”(《胡喬木回憶毛澤東》,人民出版社2014年12月第二版,第295頁)。此題留待以后一步步解決,並由此開辟出中國革命史上渙然一新的光輝篇章!

遵義會議之后,父親先返回紅五軍團傳達會議精神,又按要求到紅三軍團傳達。2月,中央命令劉少奇就地任政治部主任。

這裡有一段故事:紅三軍團的軍團長是彭德懷,政委是楊尚昆,父親任政治部主任,也沒說是中央代表,應該是服從軍團長和政委的。楊尚昆主席晚年時見我說:“我跟你父親非常熟,在莫斯科,他留學比我們早好多屆。1930年他在莫斯科開國際職工大會並留會工作,我跟隨他,實際上相當於秘書翻譯。我從蘇聯回來就在中央職工部,他是部長,我當職工部的宣傳部長。以后我在許多地方就給他當副職或受他領導”。我說:“紅三軍團的時候您是政委,他是政治部主任,您也領導過他。”老人家說:“那時候我留在紅軍總政治部(任副主任),他到三軍團后我就沒去過。少奇是政治局成員,他實際上是彭總和我的領導。雖然沒有明文通知是中央代表,但長征期間還有什麼文件不文件的呀,就是一句話嘛。不久,中央成立籌糧委員會,他當主任,我是副主任。”近來,我看《楊尚昆回憶錄》,其中確有些蹊蹺,似是說與“會理會議事件”有關,此處有真意?耐人尋味(“會理會議(1935年5月)事件”,簡要說是指會理會議前,林彪不滿毛澤東軍事指揮“不走弓弦走弓背”,要推舉彭德懷替換毛澤東,通電話時彭當即拒絕。劉少奇因故沒有參會。有興趣者可查閱《楊尚昆回憶錄》,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年9月第1版,第133-137頁)。其實,革命戰爭年代,無論誰領導誰,都很正常。

1935年6月26日,在兩河口會議上,劉少奇堅決支持周恩來提出的紅一、紅四方面軍北上川陝甘,並主張向部隊說明南下之弊、北上之利。劉少奇出席8月4日的沙窩會議、9月2日的巴西會議和9月12日的俄界會議,強調“黨對紅軍的絕對領導”,支持毛澤東整頓紅一方面軍的報告,旗幟鮮明地擁護中央反對張國燾分裂,主張紅一、紅四方面軍加強團結等(《劉少奇年譜》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第140、141頁)。

誰都知道,長征時除了跟圍追堵截的敵軍打仗,最要緊的是如何解決肚子問題,吃什麼?父親到紅三軍團幾個月后要過草地,7月中旬成立了中央籌糧委員會。

自古兵法,專務於兵之首:“委積不多則士不行”(《尉繚子·戰威》)。用兵制勝,以糧為先。草地在藏區,地廣人稀,去哪兒找糧啊?

如今,越來越多的人了解:紅軍所過之處,留下最普遍的傳頌口碑是買賣公平,秋毫無犯!從百姓雞窩抓隻雞,放塊銀圓﹔背走糧,牆上大字寫明借與還﹔開倉放糧,先給赤貧百姓﹔酒香巷子深的茅台鎮,是留下過金磚的。蔣介石聽此傳報,都感慨系之,嚴飭各部效法。而這亙古未見的“敗走奇兵”是怎麼做到的?金條銀圓是哪裡來的?有多少人深思追問過?

簡單兩句話:來自蘇區的地方黨委和蘇維埃﹔留自紅軍戰士、特別是紅八軍團的戰士挑夫。長征時多數官兵都領到幾塊銀圓,有的戰士直到陝北還揣著這留人體溫的光亮救命錢。紅軍青史留名、有口皆碑的佳話背后,正是實實在在的物質支撐。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隻等閑,沒有后勤,何以得生?

兵不可一日無食,事關全軍生死。中央任命劉少奇當了這麼個籌糧官,再次受命於危難。多少年、多少事,什麼最復雜、最凶險、最難辦,劉少奇就出現在哪裡,擔當起重任。往日與今時不同,給你個官兒就好當了?那個年代任職擔責任,要挨罵、要沖鋒、要丟性命的,要懇求、要跪乞、要報終生的!歃血結拜者,遠不止劉伯承伯伯一例﹔親訪喇嘛寺,現珍藏賀龍伯伯手書大字(香格裡拉鬆贊林寺)。多少年后,毛伯伯和父親,不知感慨過多少次:最困難時給予幫助,我們欠藏族人民的啊!

公道說,波瀾壯闊的革命年代,劉少奇這樣的人多了!挺身而出,大智大勇,舍生取義,敢於擔當,歷史造就出那一代人,艱難困苦全不論,危難險阻擋不住,出生入死渾不懍!他們是在實際斗爭中成長、九死一生時打拼、大浪淘沙后僅存的一批精英。

過草地時,父親前后招呼部隊行進,即時果斷下了道小命令:所有女兵分散至各男兵部隊,由男兵照顧(《劉少奇年譜》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第141頁)。直至長征結束,紅一方面軍的女兵一個也沒死,全部活下來!籌糧委主任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措施,為我們老紅軍贏得人人稱道、令人自豪的大榮光!

到陝北后,父親沒進延安就代表黨中央奔赴北方局。在長征那種特殊的環境中,部隊很分散、隊伍拉得長,在一個軍團,不在一個縱隊,互相也不認識。誰走長征誰沒走,彼此不太清楚。長征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難怪有的中央縱隊的同志都不知道劉少奇參加過長征。

鬆嶺槍炮聲悲壯,草地星河影動搖。從長征開始前標志性(鬆毛嶺)戰役的紅九軍團,長征初期擔任后衛和挑夫的紅八軍團,遵義會議和前后的紅五軍團、紅三軍團,中央籌糧委員會,一直到長征結束的瓦窯堡會議,父親一步沒落。紅一方面軍抵達陝北的七千余人裡面,還有些是半路加入的(建國后,先后在劉少奇處的三位專車司機——嚴、曹、李叔叔,都是半路加入長征的老紅軍),像劉少奇這樣全程參加的更要少。

來源:《黨史博覽》2017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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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謝磊、趙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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