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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听龚全珍讲甘祖昌的故事

任辛 江仲俞
2013年07月12日17:10   来源:江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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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前两个月学习情况,感到很惭愧,自认为坚持早上自学一两个小时,头脑里就算有了毛泽东思想,现在检查一下,真是差得太远。堵了个“防空洞”(工作困难时想调动),参加了一点劳动(也是别人带动的),这就叫“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了么?

●反省一下自己,对政治学习不太重视。近年来,更有倚老卖老的思想,认为自己年过80,虽比不上英模,思想水平也不算低,马马虎虎过日子也还说得过去。对照党对共产党员的要求,实际上就是过不去。为什么入党?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共产主义实现要经过漫长的阶段,为了实现这一宏伟目标,必须从我做起,从点滴对人民有益的事做起。凡是对人民有益的事必须做。

——摘自龚全珍日记

1928年秋,祖昌刚当上红军,组织上就派他到井冈山学习,听毛委员讲课。接到通知,他激动万分,收拾东西立马上路。那时已是下午,再快当天也到不了井冈山,同志们劝他第二天动身。他哪管这些,巴不得长上翅膀往山上飞。第二天下午2点上了井冈山,一位办事员带着他来到八角楼。毛委员起身说:“来了?很好,你叫什么?”祖昌站得笔直,说:“甘祖昌,红军战士甘祖昌!”毛委员大声笑起来,说:“你是江西老表,莲花人对吗?我们去年9月到了莲花,听说你们是一支枪闹革命起家的,现在怎么样了?”又问:“你认字吗?”祖昌说:“只上了一年半私塾,认得些字。”毛委员说:“不错,参加革命了,要不断学习,这次办干部训练班,就是为了提高干部的马列主义水平。可是敌人不让我们学,又来捣乱了,训练班只好改期了。”

这次谈话对祖昌影响很大。我们刚认识时,他这样自我介绍:48岁,有过婚姻和孩子,还有脑震荡后遗症、气管炎、肺气肿等等。紧接着就说:“我的学习嘛,也是乱弹琴。闲下来就学一点,忙起来就丢了。我们要坚定地信仰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这是我们工作生活的指南,离开了就行不通。”

结婚后,祖昌脑震荡后遗症更加严重,军区让他疗养,学校也放了假,我去陪他。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早饭后我们坐在树阴下学习《毛泽东选集》。我看书速度快,3天就把第一卷看完了。

祖昌惊讶地问:“看完了?”

我得意地说:“假如是小说,我一天就能看完。”

祖昌严肃地说:“你不能像看小说那样看毛主席著作,要边看边想问题。你看出什么问题吗?”我感到奇怪,说没看出来。他当起老师来了:“问题可真不少,你以为革命像吃饭一样容易吗?你看《井冈山的斗争》就是记录了我们红军在大革命时期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光看不行,看过后要对照中国实际去想,才能弄清问题。”嗬!学问真多。我只得又从头看起,碰到搞不清的问题,就叫他讲当时的情况。他学得十分认真,碰到不认识的字,就问我读音、字义和用法。“我的学习也是乱弹琴了。”这叫乱弹琴吗?他是我学习马列主义著作的启蒙老师啊!

●怎样才算“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呢?我应当做到:发现思想问题不过夜、及时谈;深入群众,做好调查研究工作。

●与妇女主任冰娇半天走访了8家群众。冰娇这位女同志待人真诚,和群众关系友好。她这辈子也是苦过来的,丈夫去世10多年,她带着3个未成年的儿女够艰难的。调查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还要请教她解决问题的办法。

——摘自龚全珍日记

祖昌21岁时就在兵工厂做采购。1932年,他生病回家休息,乡里反复做他思想工作,要他当肃反主任。才当两天,省里来了一位领导,问祖昌:“你们乡杀了多少AB团?”甘祖昌说:“一个都没杀。”来人瞪大眼睛,拍桌子说:“一个没杀,要你这个肃反主任干什么?!”甘祖昌反驳说:“我们正在调查,要有证据,没证据能乱杀人?”来人说:“有人检举就行,要什么证据?!我看是你有问题!”说完拂袖而去。祖昌不能理解,病没好就连夜回兵工厂了。

1967年一个周末,天已黑了,我从学校回家,看到祖昌正跟沿背大队政治队长刘金林聊天。刘金林说:“建桥的水泥买了8吨半,是井冈山牌的。”祖昌说“好”,忙记到笔记本上。刘金林说:“社员干劲很足,晚上干到7点钟才散工。”祖昌说:“现在天气冷,散工不要太迟,晚上风大,把皮都吹裂开了不好,要关心群众的生活,越是忙越要注意这一点。”提到积肥,祖昌的兴趣来了。他说:“今年你们的思想摆对头了,红花长得不错,特别那一丘烂泥田的红花,长得特别出色。”祖昌喜欢和群众打成一片,既了解了情况,又加深了感情。

祖昌带领村民建浆山水库,毛仔对祖昌说:“建水库好是好,就怕不牢靠,一条河从中拦断,发一场大水还不要冲垮?”祖昌说:“垮不了,是钢筋水泥的。”水库建成了,毛仔走到水库上,用烟袋锅敲了敲大坝说:“这家伙比石头还硬,确实冲不垮。”县里一个管水利的干部,说浆山水库是“包饺子”——里面泥巴外面包一层水泥,最多3年寿命。这么多年过去了,浆山水库完好无损。这是对那些不调查不研究,关在房子里做官当老爷的人的最好回答。

上世纪70年代初,一位大领导来到莲花。他在县三级干部大会上作报告,批评莲花人懒,不肯种矮禾:“禾越矮越好,越密越好。”讲完后要祖昌表态,祖昌摇头摆手不吱声。回沿背村的路上,这位领导问:“甘部长,你为什么不讲讲话?莲花的干部群众太懒了,这不对吗?”

“不能一概而论,都是懒人,就没饭吃了。这几年莲花的粮食产量还是逐年增长的。”祖昌说,“你对农业生产方面的问题可能摸得少,矮秆化也有个限度,越矮越好,假如只有一寸高,谷子结在泥巴里吗?越密越好,水稻的生长需阳光空气,太密了,只长草不结谷……这是科学,所以我不能同意你的意见。”

●我去问评议党员的事,拿了一份表格,要填,真难哪:我够党员水平吗?近年来,我明哲保身的思想越来越严重,遇事怕困难,怕求人,越来越缺乏共产党人的精神了。

●萍乡市送给我一个大奖章,称我是“老共产党员、老功臣”,受之有愧。人生应有理想、有追求、有希望。我过去有,但年纪大了,特别是老伴去世后,淡忘了理想、追求,近年来又有了等待回归自然的想法,所以暮气沉沉,不符合共产党员的要求,感到惭愧。

——摘自龚全珍日记

祖昌常对家人说:“大家争着要的东西,我们不要;人家不要的,我们要。”

1955年,八一子弟学校评级,少数人有些意见,闹情绪不上课。那时我是教务处副主任,感到问题棘手。周末回家,向祖昌请教办法。

他问:“你对评你连级有意见吗?”

我说:“没意见。”

祖昌话头一转,说:“我对我的级别有意见!”

啊?我瞪大眼睛看他。只听他说:“有意见,有蛮大的意见!评级别是根据德、才、资3条,军区给我评了师级,我怎么够得上师级的条件呢?你们学校有个老管理员吧?”

我说有,还是个老红军。祖昌竖起大拇指:“他的资格可老呢!他参加过湖南平江农民暴动,是跟着毛主席上井冈山的。他现在是什么级?”

我说:“连级。”

“是啰!”祖昌说,“还有你们的总务主任老周,他也是老红军,是劳苦功高的老同志,二万五千里长征,他背金子、银元,几万部队的伙食费都在他身上背着。白天背着行军打仗,晚上还要背着睡觉,一直背到陕北。他现在是什么级?”

我说:“营级。”

“是啰!所以,和他们比,我评个连级也就够了,顶多评个营级。可是军区给评了个师级。到中央批,又批了个准军级回来!我能没意见吗?我又向中央提意见了。”

噢!他是嫌太高了。是的,和我的同事比,我只能当个战士,从头学起。可我评了连级,竟然心安理得!自己的思想、觉悟岂不太低了吗?我一遍遍想着。我和祖昌的思想距离还是很大的,我的思想境界是很低的。

一段对话表露心声——

记者:您和甘将军吵架吗?将军说过爱您的话吗?

龚全珍:他虽不像知识分子那样温情,但他爱得灼热,他承认我为他付出的一切。我们对生活要求不高,为理想可以贡献出一切。他最文明的话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对我最高的表扬是“我能活到80多岁,与老伴的关怀分不开”。

记者:您跟着甘将军在穷山村一过就是几十年,不后悔吗?

龚全珍:我一点也不后悔。虽然我没有得到物质上的享受,我的精神生活却是很丰富的。作为他的妻子我得到了很多荣誉,我觉得光荣。

(责编:程宏毅、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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