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姚俊
“远东第一监狱”是怎样形成的?
1903年6月10日,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会依照常规举行例会。当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审议工部局工务委员会的报告。在这份内容庞杂的报告里,虽然只是非常简略地提及“一座可容纳最高数量囚犯的新监狱将在8月1日竣工”,但这短短廿余字却引得主持会议的总董贝恩不住地颔首,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的确,对于再度当选总董的贝恩来说,应对租界内五花八门的棘手事务已是得心应手,可巡捕房拘留所人满为患的问题还是令他挠头。早在工部局成立之初,警务处便在中央、老闸等巡捕房附设拘留所,拘押违法的外侨。在租界里犯法的华人则交由中国官府处理。19世纪六七十年代,工部局曾推行苦役制度,强制华籍囚犯从事砸石块、筑路等重体力劳动,巡捕房由此开始羁押中国犯人。随着人口激增,公共租界的犯罪率一直居高不下,导致捕房拘留所时时“爆棚”,连会审公廨的狱所里都已拥挤不堪。与之相伴的是,狱中的敲诈勒索、打架斗殴乃至凶犯骚动屡见不鲜,传染病也在狭小的监房里肆虐。
无奈之下,工部局只得于1889年初租下英国领事馆厦门路监狱的北侧监舍,暂时抵挡汹涌的“犯人潮”。然而,“寄人篱下”终不是长久之计。1901年10月,工部局董事会决定在华德路(今长阳路)上建造大型监狱。英国驻新加坡工程处在该项工程招标中拔得头筹。不到两年时间,一座拥有两幢4层监楼的新监狱就完竣了,这让整天为关押场地不足而烦心的贝恩长舒了口气。
这所新监狱的全名是 “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监狱”,亦称华德路监狱。不过,上海市民更喜欢唤作“提篮桥监狱”。因为在距离监狱不远处的海门路古时曾是下海浦的一部分,浦上原有一座木桥通向下海庙(今址为昆明路73号)。据说,当年常有善男信女提着盛放香烛的篮子,过桥前往庙内进香礼佛,此桥遂名提篮桥。后来,下海浦被填没,木桥也遭拆除,但“提篮桥”三字却被保留下来,成为那一带的片区名。提篮桥监狱即因此得名,且在坊间沿用了近百年。有趣的是,尽管历史上提篮桥监狱多次 “改名换姓”,从解放前的华德路刑务所、司法行政部直辖上海监狱到解放后的上海市人民法院监狱、上海市监狱,可很长一段时间里,它的正式名称中从未出现过“提篮桥”这一地名。直至1995年6月,监狱正门挂上了“上海市提篮桥监狱”的牌子,提篮桥监狱方才算是名实相副。
实际上,工部局工务委员会向董事会报告的日期是预估的竣工时间。提篮桥监狱的第一幢监楼 (AB监)于1903年5月18日就已启用。第二幢监楼(CD监)和配套的办公场所、医院及看守宿舍等则在是年的8月28日投入使用。早期的提篮桥监狱全部由青砖和石块垒成,占地面积约10亩,计有美式监房480间。监狱的拱形大门开设在华德路117号 (今长阳路111号处)。
正如那句俗语所云:“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提篮桥监狱在落成后的数十年里,至少经历3次以上的改扩建,才基本达到如今的规模。1929年,著名作家阿英在租界被捕,一度关押于提篮桥监狱。据他回忆,那时的提篮桥监狱有东西南北4座监楼,“每监是五层,每层背靠背建筑两排房间,每排间数约有40个,每间少则收3人,多则收4人。每间占地宽四尺,长八尺,三面墙,一面铁栏——铁栏边就是门。 ”“从铁栏到狱窗约有一丈五尺左右,用中国式的跑马楼的建筑形式,中间是天井,可是这天井看不到天,上面是有屋顶的,而且每层天井是用铁丝网平兜了,以免犯人跳楼寻死。 ”囚牢里生活虽不免“挨饥忍饿,甚至于水都不能多得一点”,但阿英还是保持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在他看来晚饭后的一两个钟头之间是狱中生活最惬意的时候。 “那时早班的西捕是全退去了,晚班的还没有来,只有印度阿三(即印籍看守)在守着。我们在这时,可以说是很放肆的,唱歌,说故事,唱戏,唱小调,做政治报告,一切都是自由的……”
至1935年的扩建、也就是解放前的最后一次扩建落下帷幕时,提篮桥监狱的占地面积已经扩大到60.4亩,11幢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监楼组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关押体系,各类监室接近4000间,其中不乏橡皮监(防暴牢房)、绞刑房和“风波亭”(禁闭室)之类的特种监房。此外,监狱还附设女子监狱和童犯感化院(专门收押少年犯)。
与此同时,监狱正门也从华德路117号迁至147号。那是一座形状方正、并无出众设计可言的大门。若不是四周5米多高的围墙及门楣上刻着一行英文: “SHANGHAIMUNICIPALGAOL”(意即“上海工部局监狱”),普通路人很难想象此门背后就是一所设施精良、壁垒森严的监狱,而且这所监狱最高在狱囚犯人数超过8000,远胜印度的孟买监狱和日本的巢鸭监狱一筹,号称“远东第一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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