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斯敏
爱智忧民师道真
“我深感自己是个平庸的探索者,在浩瀚无际的哲学大海里乘桴而行。而今垂垂老矣,还常常自觉如童稚之无知。然而我并不怨悔。”
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这是陶德麟留给后学的印象。
“陶先生很保护学生,从不给我们贴标签,从未让我们尴尬,却恰如其分地促人勤学自省。当我成为教师之后,才知道这样做有多难。”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冯平喟叹,“我初任教时,对树立优良学风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豪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诩,所以狂傲至极,动辄‘枪毙’学生论文。学生私下送一绰号:‘四大名捕’之‘温柔一刀’。有次开会遇到陶老师,我以此炫耀,他只轻轻说了一句:‘学生还在学习阶段,不要以你现在的水平要求他们。’此话似当头棒喝,顿时让我看到了自己的褊狭。他让我认识到:师者,首先要是一个仁者。”
学生写的文章有一点出彩的地方,就要充分肯定;有一点创新,就要及时鼓励。这是陶德麟对自己和教师们的要求。
对本专业以外的学生,他一样爱才。
1997年,湖南考生李若晖报考武大中文系古汉语专业硕士。这位年轻人在古汉语方面发表了数篇突破陈说、引发关注的论文,但外语未考过线。得知此事,已卸任校长职务的陶德麟专门写信给学校负责人,力主破格录取:“若囿于陈规,失之交臂,是瞽于识才也。”李若晖终于圆梦,后又考取北大博士,现已是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
让他牵挂的,不只是学生。
“校长爷爷,我是附小的学生。我家停电了,我要做作业,怎么办呢?”一位小女孩打来电话。
“学校施工,水泥搅拌机吵得我们睡不着觉,怎么办啊?”凌晨四点,一位教师打电话来“投诉”。
担任校长期间,年轻教师评职称、学生宿舍漏雨、退休教师要房子……都习惯问他“怎么办”。
虽繁琐细碎,他却从不敷衍。“这些事对学校全局好像是小事,但对个人就是大事。要办好学校,对这样的‘小事’也要认真解决。”他常一天工作14个小时。
然而,陶德麟的严格也在全校出了名。
一方面,他要求学生不要成为老师的“复制品”;另一方面,又要求他们学风严谨,言必有据。他批阅论文的意见有时长达上万字,学生论文达不到合格水平,决不允许提交答辩。
“我当年论文修改到第三稿时,先生正住院手术,行动尤其说话很不便。我以为他会放宽些标准,不料,先生躺在病床上,照样认认真真地看,仔仔细细地改,毫不苟简。”山东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倪勇感慨不已。
“古人说‘不知老之将至’,我是明知‘老之已至’,但有生之年不敢懈怠而已。”陶德麟笑言。
他对哲学怀有无尽的爱,甘愿探索至最后一刻。年轻一辈身上,寄托着他的厚望与嘱托。在他看来,中国学者皆应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己任。尽管,任何哲学都不可能一劳永逸地“为万世开太平”,但哲学家不可无此追求。爱智求真与忧国忧民相统一,才是哲学家应有的境界。
“陶先生追随真理之心不曾动摇。他的信仰从不因客观环境的变化、别人的闲言碎语甚至打击而改变。这种因真理而生的浩然之气,使他敢于为国家、为人民、为时代发声。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当有此情怀。”武大党委副书记骆郁廷感叹。
“胸罗正气常忧国,笔扫彤云只务真。”乘一叶哲学之舟,陶德麟航行于浩渺无际的真理海洋。那搏风击浪的强音是最响亮的召唤,必有后学紧紧跟上,必有风帆在这条勇者航路上继续高扬!(记者 王斯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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