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视察黄河中下游,探询治理黄河
1952年下半年,“三反”、“五反”胜利结束,国内财政经济状况基本稳定,朝鲜战争边打、边谈、边稳,从9月18日至10月底的全线反击,一个月歼敌三万以上。10月24日,毛泽东发电祝贺。
朝鲜战争后期,毛泽东开始集中精力考虑国家建设。而治水是毛泽东当时关心的一件大事。1950年下半年,毛泽东就曾指出:从明年起一定要把水害一条条地治下去,把水害变成水利。①
10月25日,毛泽东利用中央批准他休息一周的时间,离开北京到黄河中下游视察。晚上9点多出发,10点专列离开北京。
毛泽东对罗瑞卿交待:这次出去是休息,不管走到哪个省市,一不扰民,二不谈工作,不召见,不吃请,不住宾馆和机关,食宿在车上。② 这次随行的有罗瑞卿、滕代远、杨尚昆、叶子龙、汪东兴。
晚上,专列途经天津。天津市委书记黄火青、市长吴德在车站迎接。毛泽东由吴德陪同,登门到李烛尘家拜访。当时,“三反”、“五反”刚刚结束,资产阶级还心有余悸。毛泽东为了使李烛尘能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在和李烛尘见面谈话时,把吴德同志留在外面。谈话后,毛泽东邀李烛尘和他一起南下视察。
26日上午,在黄敬、吴德、万晓塘、黄火青的陪同下,毛泽东带着李烛尘,视察了刚刚修好的天津新港。随后,沿京浦线南下。
晚上6点左右,专列途经济南。山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和山东省委、济南市的一些领导同志、公安局长李士英等在车站迎接。当时的中共山东分局代理书记向明正在上海开会。
在专列上,毛泽东向大家说明来意,并且表示不想下车打扰地方同志。接着毛泽东听取了省市领导的简单汇报。中间,毛泽东多有插话和提问。谈话差不多了,许世友邀请主席到济南看看,看看趵突泉、大明湖、北极阁,并提到淮海战役王耀武的指挥所就在北极阁。在许世友的盛情邀请下,毛泽东同意下车,第二天在济南巡视。
毛泽东被安排到山东交际处。他对许世友和省市领导说:“我来不扰民,不害民,随便下来看看,你们分局的同志该干什么干什么。”①
毛泽东问了山东工农业产值情况和发展地方工业等问题。接着又问了秋征粮食问题。
毛泽东说:“民以食为天,我们作领导的,一定要有群众观点,一定要实事求是,决不能征过头粮,否则老百姓是要骂娘的!”②
休息前,毛泽东让李银桥去图书馆帮他借《历城县志》,因为找不到,只借到了《济南府志》。毛泽东借的还有蒲松龄的一些著作。
27日早上,毛泽东由许世友陪同,登上四里山,凭吊了黄祖炎同志。黄祖炎在江西根据地时期曾在毛泽东身边工作,1951年3月被反革命分子枪杀。
上午,毛泽东由许世友陪同,李宇超当导游,游览了趵突泉。
中午,返回住地吃过午饭,下午2点,毛泽东游览大明湖。在北极阁,毛泽东问许世友,攻打济南时是怎么活捉到王耀武的。
游览了大明湖,毛泽东要求去济南泺口黄河大坝。
因为事先没有准备,罗瑞卿和山东陪同人员都劝毛泽东不要去了。但毛泽东坚持一定要去。在许世友和省市领导陪同下,毛泽东来到山东黄河历史上频频决口的泺口黄河段。
毛泽东站在堤坝上,凝神望着黄河水,问道:这里的黄河底比济南城内地面要高出多少?陪同的人回答:高出六到七米。毛泽东嘱咐说:要把大堤、大坝修牢,千万不要出事。雨季大水,要发动群众上堤防守,必要时军队要上去,坚决死守,不能出事。还说:我深知黄河洪水为害,黄河侧渗也会给人民造成灾害。你们可以引黄河水淤地,改种水稻,疏通小清河排水,让群众吃大米,少吃地瓜。①
改造黄河,兴利除害,这是毛泽东利用休假时间,一定要沿黄河走走看看的本意。
毛泽东想了解黄河在山东段的情况,陪同的当地领导没人能答得出来。这时天已黄昏,刮起了风,大家劝主席回去,并说,关于黄河问题,请水利科学家专门向毛主席汇报。毛泽东看到在黄昏中围观的群众逐渐多起来,才默默地走下大坝返回驻地。
晚上,省委应毛泽东的要求,指派分管水利的负责同志去见毛泽东。毛泽东与他谈了很长时间,晚饭也是一边谈一边吃。夜里9点多谈话才结束。
27日晚上,华东局代理书记谭震林从上海赶到济南,向毛泽东汇报工作。毛泽东已休息。
28日早上,毛泽东和谭震林共进早餐,高克亭在座。毛泽东和谭震林开玩笑说:“你是孙传芳,五省联军总司令。”饭后,毛泽东听取了谭震林的汇报。
毛泽东对谭震林说:“中国是一个大国,中国本身就是一个联合国,各省都要按照自己的特点,搞好经济建设。”又说:“沪、宁、杭三角洲,经济、文化、科学、教育都比较发达,要建设成为社会主义工业基地和农业商品基地。”听说苏北盐城地区的干部群众创造“小江南”的情况,毛泽东称赞说:“苏北人民发动起来了,生气勃勃啊!”并要新华社记者写篇报道。
毛泽东强调,抓生产要深入、细致、踏实,反对浮而不深、粗而不细、华而不实。①
当天,谭震林离开济南前往北京。
28日上午,毛泽东在许世友、高克亭的陪同下,登上专列向曲阜前进。沿途,毛泽东和许世友长时间谈论淮海战役的情况。
在路上,毛泽东看到山上光秃秃的,感慨地说:“山上有树就好了。”②
列车到达泰安车站,毛泽东下车,仰首望泰山,并在站台上散步,同火车司机握手问好。
列车到达兖州,毛泽东在专列上会见了滕县县委书记王基德。送走滕县县委书记,毛泽东下车,从兖州乘汽车,东行30华里来到孔子故里曲阜。
毛泽东参观了孔庙、孔林。下午返回兖州,原准备让主席看看兖州,主席临时改变计划,专列直开徐州。
陪同毛泽东的天津市委书记黄火青、吴德从兖州返回天津。高克亭、许世友陪毛泽东去徐州。
从兖州到徐州的专列上,毛泽东继续与许世友谈淮海战役和楚汉之战。
傍晚专列到徐州(当时徐州属山东省)。
列车从北站开到大湖专用线上。这里是郊外,很僻静,毛泽东就住在专列上。这时山东分局代理书记向明由上海赶到徐州,上车向毛泽东问好。为了让主席好好休息,向明、许世友等下车回到徐州市机关招待所。
29日早饭后,毛泽东在专列上接见了徐州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华诚一、张光中。
华诚一表示,事先没有准备。毛泽东说:我就愿意听没有准备的汇报。
华诚一简单地汇报了徐州“三反”、生产和生活情况,中间主席不时插话,并提出一些问题。汇报结束时,毛泽东说:这样汇报很好,情况真实。
毛泽东说:这次来徐州主要是休息,随便看看、听听,搞点调查研究,不想多打扰你们的工作。就算旅游吧。
上午,向明、许世友、高克亭、华诚一、张光中陪毛泽东到云龙山。云龙山上有许多古迹,毛泽东重点是看黄河故道。在山顶,毛泽东环视四周,朝北边指指问:“那是黄河故道吗?”毛泽东说:“黄河故道穿城而过,威胁人民的生命财产,市委、市政府应当及早采取措施,变灾为利。”①
下山的时候,毛泽东问:“那些山上怎么没有种树?”毛泽东说:“我们要发动群众,上山栽树,一定要改变徐州荒山的面貌!”②
下山后,毛泽东看了范增墓,又乘车看了徐州市容。接着驱车到九里山,看了九里山古战场,到驻九里山的装甲兵部队休息。山东军区装甲兵司令刘涌也在座。部队请主席留下吃午饭,毛泽东笑着说:“不在这里吃,我请你们的客,到我车上吃。”这时主席的专列已从大湖站开到了徐州北站通往九里山机场的一条专用线上。毛泽东请客仍旧是四菜一汤,给每人斟了半杯葡萄酒。
午饭后,向明向毛泽东汇报工作,这时安徽省委书记曾希圣也赶来了。
向明汇报了山东实行义务兵役制试点的情况,毛泽东很重视,要向明写一个报告给中央,并打电话到北京,要重视山东试点的经验。
毛泽东又和曾希圣谈了治淮问题,他指示:一定要把淮河治好,解决好治淮中存在的问题。毛泽东还给总理打了电话,要曾希圣去北京汇报治淮情况。③
这次在徐州,铁道部长滕代远因低血糖晕倒。毛泽东得知后对滕代远说:你的健康情况不好,以后再外出视察工作时,你不要陪同了,派个副手就行啦。
下午5点,毛泽东要去河南看黄河,向明、许世友等要送主席到河南,毛泽东笑着说:“不用送了,出了徐州就是河南地盘了。”罗瑞卿说:“李士英可以陪着去。”这样,向明、曾希圣、许世友等都下了车。
晚上9点多,专列到了兰封车站。
河南省委书记张玺、省长吴芝圃、军区司令员陈再道,还有裴孟飞、王化云等已经在车站迎接。张玺请求罗瑞卿:“今天我们请主席到开封去。”罗瑞卿说:“这个不必提了。主席怕打扰,原来不让通知你们,经我们商量,还是临时告诉你们一下。主席今天看了黄河故道和云龙山古迹,很疲劳,已经休息了。今晚不见你们喽,明天早晨,请你们来这里就餐。”
稍候,专列离开兰封站驶进了“兰坝”支线。
30日早上6点50分,张玺等人上了专列,向罗瑞卿、杨尚昆、滕代远、黄敬、李烛尘等谈了视察东坝头的准备工作。
罗瑞卿说:“主席昨天巡视云龙山,累了,还在休息,我们在这儿等一等,不要去打搅他。”
早上,毛泽东起来,他来到铁路附近西北方的一个小村子。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叶子龙说:“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个穷地方。陕北也苦,可是有地种,有窑洞住。这里不行,地里不打粮食,黄河如果决口,就什么都没了。解放几年了,不知老百姓的生活怎么样!”
在打谷场上,毛泽东和一位中年农民攀谈。
毛泽东问:“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不咋样呗,哪年不是这样,咱这盐碱地不打粮食哩!”
这位农民抓了一把豆子给毛泽东看。
“负担重不重?”
“负担不重,比‘老蒋’在时轻了好多。”
“你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日子比解放前好多了。”
正谈着,周围聚拢来一些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用神奇的眼神望着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毛泽东与这位农民谈了一阵子,又向东边许贡庄的一个农民家中走去。这家老汉赶早集去了,毛泽东一进门,见到老婆婆便说:“老人家,我来看看你,看看你吃的啥子饭,日子过得好不好?”老婆婆赶紧让座,一面让毛泽东喝水,一面说:“今年收成不行。俺们老两口有村上接济着,吃穿不发愁。”老人家顺手取出馍馍篮子,还指着床上的被褥让毛泽东看。毛泽东又掀开床单下的褥子,看看破不破,揭开盆盆罐罐瞧瞧米面还有多少。毛泽东从缸里抓出一把黄豆,豆子既小又干瘪。“像辣椒籽啊!”毛泽东说。这时赶集的老汉回来了,问毛泽东,“俺这里的盐碱地有没有办法治?”毛泽东说:“有办法,利用黄河水嘛?”①
老人的一句话,记在了毛泽东的心上。
稍后,毛泽东返回专列吃早饭。毛泽东坐到王化云对面问:“化云是哪两个字?”“化是变化的化,云是云雨的云。”“你是啥子时候做治黄工作的?过去做啥子工作?”“过去在冀鲁豫行署工作,1946年3月调到黄委会。”毛泽东说:“化云这个名字很好,化云为雨,化雨为云,半年化云,半年化雨就好了。”毛泽东简单地询问了张玺、吴芝圃的工作情况后问陈再道:“近来回老家没有?”陈再道答:“长征后一直没顾上回老家。听家乡人说,解放后,经过土改现在有饭吃了,但老区被国民党摧残得太苦了,短期难恢复,现在还很困难。”
毛泽东对李烛尘说:“老根据地的人民,在战争年代付出了很大的牺牲。我们现在集中搞城市,对老区顾及不够,以后要帮助他们。”
谈话中,工作人员将早餐送了上来,毛泽东说:“今天我请客,我天天请客。”①
饭后,毛泽东、张玺、吴芝圃、陈再道等进入会客室谈话。
毛泽东说:“请你们来,想听听这里的情况。土改后农村有什么变化?战争创伤医治得怎么样?生产生活怎么样?三反运动开展得怎么样?群众负担重不重?”张玺、吴芝圃、陈再道等分别对毛泽东提出的问题作了回答。
毛泽东说:“你们河南的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和三反五反运动,就谈这些吧。我在北京就听邓子恢同志讲,河南这几年工作搞得不错。这次我还想侧重听听治黄工作情况。在山东听了一点,到这里想多听听,黄河的事办不好我睡不好觉。三门峡水电站搞起来有多大作用?对下游有没有影响?黄河到底怎么样?治黄到底怎么搞?”
张玺说:“主席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是不是请黄委会的同志来汇报?”
毛泽东说:“好、好,还是让你们那个‘黄河’来说最好。”②
张玺把王化云招来,毛泽东的调查开始了。
7点40分,毛泽东开始同王化云谈话。毛泽东问:黄河的灾害主要是水灾,而水灾是怎样形成的呢?王化云说:第一个因素就是暴雨集中的缘故。毛泽东问:洪水暴涨造成了灾害,黄河泛滥、决口、改道是否都是因为暴涨的原因?王化云说:不,还有流沙淤积的特点。毛泽东又问:黄河在历史上发生过多少次泛滥、改道?王化云作了回答。
王化云谈了这几年治黄的工作。毛泽东说:国民党扒堤,共产党复堤、固堤、防汛,保护老百姓的生命财产。谁是真诚为人民服务的?
这时专列向东坝头开进。毛泽东问:这几年安然无恙,能否说黄河水害已经消除了?
王化云回答:绝对不能。
王化云向毛泽东说了一首民谣:道光二十三,黄河涨上天。冲走太阳渡,捎带万绵滩。
毛泽东说:要彻底治理黄河水害,解决泥沙淤积问题,使黄河永远不泛滥不决口,不改道。
王化云说:除了严重的水害,还有全流域的严重旱灾。王化云谈了黄河缺水的问题。
毛泽东问:现在我们在黄河问题上任务是什么?
王化云回答:要从根本上治理黄河的水害,制止水土流失、消除黄河流域的旱灾。要利用黄河水来灌溉、发电、通航,促进农业、工业和运输业的发展。
毛泽东说:历代的政府花了很多钱为修复河堤,并且设专门的官吏来管理治河,这些官吏虽然许多是腐败和贪污的,但也有一部分是认真办事的。毛泽东举了嘉靖到万历时的潘季驯,康熙时候的靳圃陈潢。
王化云说:过去治理黄河都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黄河问题。
毛泽东问:为什么?
王化云说:黄河上游的水灾,中游的水土流失,中下游的旱灾是互相关联的,根本在于没能控制水和泥沙。
毛泽东问:“泥沙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大?”“怎么才能控制?”“《黄河水利规划》有几部分?都有些啥子工程?”“为啥子要搞三门峡工程?”“这个工程建成以后,三门峡以上的黄河河道将会出现啥子情况?”“黄河支、干流的水坝建成后,黄河流域将会发生啥子变化?”“这么多开发计划实施后,水土保持还要不要?”①
王化云一个一个地作了回答。
11点10分,专列到达东坝头。
王化云对主席说:主席,东坝头到了,今天暂谈到这里吧。
毛泽东看着王化云说:“三门峡这个水库修起来,把黄河水患解决啦,还能灌溉、发电、通航,可以研究。”
下车后,王化云向毛泽东介绍了在此迎候的黄河河务局局长袁隆平。
毛泽东一行乘车前往东坝头。
毛泽东问王化云:“这是啥子地方?”“铜瓦厢,清咸丰五年黄河决口的地方。”“黄河为啥子从这里决口?”听了介绍毛泽东说:“这里的坝一定要修好!我们绝不能当咸丰!”毛泽东问:“过去的治河古书,你都看了吗?”王化云说:“看了一些。”
毛泽东说:“我们治黄,古人的经验可以借鉴。”你们今后再把大坝修得好一些,黄河就不会决口了吧?王化云和袁隆平说:如果洪水太大,现在的工程顶不住,就是加修大堤,悬河靠两堤束水排洪,实在太危险。还是在上边想办法修水库才行。
毛泽东点了点头,又问:“黄泛区人民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张玺回答:过去逃出去的人,大都回来重建家园了,土改后群众生产劲头很大。国民党搞的那个农场,我们接收了,经过整顿,有了发展,农村的互助合作也开展起来了。
毛泽东说:反动派制造黄泛区,我们建设黄泛区。他做坏事,我们做好事,谁好谁坏?这么一比较,群众就清楚了。
他又说:你们不但要修好大坝,而且要管好大坝。
袁隆平向毛泽东介绍了东坝头段长任俊华。毛泽东问:“你管多少坝,管多长坝?”
任俊华回答:“这兰封和考城境内的大堤。”
毛泽东问:“现在黄河上有过去国民党的治河人员吗?”
王化云答:“有,都接收了,原工资待遇不变,安排了工作。”
任俊华这天穿了一身新毛呢服,毛泽东问:“你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
袁隆平答:“他是从解放区调过来的老同志。”
毛泽东说:“将来不论老同志还是新同志,都可以穿呢子么。”
毛泽东离开东坝头修防段,乘汽车顺堤来到了最后一道坝——杨庄。毛泽东向着大片滩地走去,手指一道道一片片淤积的泥沙问袁隆平:“每年来多少泥沙?”
“平均每年淤高一寸左右。”王化云补充说:修堤就是与淤积比赛,不是好办法,关键要在西北黄土高原搞水土保持。
毛泽东从淤滩往回走。王化云对他说:“我们已派人到黄河源头查勘,查勘队已移到了长江上游通天河。准备将来从通天河引长江水入黄河,以补西北、华北的水源不足。”
毛泽东笑着说:“你们的雄心不小啊!通天河,就是猪八戒去过的地方。那虽然是作家笔下说的,但现在你们的查勘队也到了通天河。搞南水北调。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调一些是可以的。能多调一些更好。”
毛泽东走上大堤,想找几个农民谈谈,东张西望了一会,未能如愿,于是大步向堤外的杨庄走去。一连走了几处打谷场,没有碰上一个农民,突然听到有歌声,这是杨庄小学。毛泽东循声走近小学的门口,停住脚。有人要进去,毛泽东摆摆手说:“不要惊动老师上课。”他绕到窗后听了一会,说:“这是讲抗美援朝啊,很好嘛!让娃娃们从小学就受爱国主义教育,待他们长大以后,美帝国主义就不敢欺辱我们了。”
毛泽东问张玺:“农村的全面教育办得怎么样了?”
张玺回答:“现在正普及农村教育,80%的儿童上了学,成人扫盲也开展起来了。”
“这样就好,只有将基础教育搞好,使每个人都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才能更好地建设新中国。”毛泽东饶有兴趣地听老师讲了约20分钟还不想离开。最后在大家的劝说下,他才依依惜别离开了这所小学。毛泽东夸奖那位老师:“对世界形势、和平大会,抗美援朝都讲得不错。”①
13点10分,毛泽东一行乘车返回东坝头,登上专列,驶向开封。
午餐时,毛泽东、罗瑞卿、滕代远、张玺、吴芝圃与毛泽东同坐一桌,早餐时,毛泽东移动位置,在王化云对面落座。午餐,毛泽东含着笑,打手势招呼王化云:“黄河,坐这边来。”
桌上放着几个小盘:咸鸭蛋、青菜、鱼、辣子和一碗清汤。饭后,毛泽东继续和王化云谈话。
毛泽东询问黄河源头的水土保持与入海情况。
毛泽东说:“在东坝头受益匪浅,但没有看出黄河的‘悬河’,悬河,啥地方有?”
王化云解释说:“东坝头改道,河道涮深许多,所以看不出‘悬河’,到开封花园口可以看出来。”
毛泽东问:“悬河,平素高出两岸多少?”
“高出三至五米,封丘曹岗险段,高出八至九米,开封城内地面比黄河低五至六米,如涨大水,悬差更大。”
“哪到开封看‘悬河’吧。”① 毛泽东当即做出决定。
下午3点多专列抵达开封,毛泽东一行换乘汽车去柳园口。
毛泽东在张玺、吴芝圃、王化云的陪同下,爬上了大堤的顶端。举目眺望,大堤北边黄河在地面上奔流,南边农田、村庄、树木落在了坑里,高大的桐树梢比大堤还低了许多。
毛泽东问:“这是什么地方?”
吴芝圃答:“这里叫柳园口。”
“噢!黄河的水面,比这堤外村子里的树头还高,真是悬河!”
吴芝圃向毛泽东介绍了开封多次被黄河淹没的情况。
毛泽东说:“要好好防守,万万不能出事。”
看过“悬河”,毛泽东走下大堤,沿河边折向东边的渡口,他抓了一把泥沙问王化云:“这就是黄土高原冲下来的泥沙么?”
“是的。”
“有多少?”
“据陕县水文站测验,一年平均冲下12.8亿吨。”
渡口处许多人在修一只大船,毛泽东登上船,和工人们聊了起来,他问工人们这船怎么开?能乘多少人?工人们告诉毛泽东,这船曾载着刘邓大军打过黄河,立过功。但他们谁也没认出毛泽东。
毛泽东下船后向前走,渡口边有一家小饭店。毛泽东向罗瑞卿、张玺笑着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吃饭了。”随后问那卖饭的老翁:“有啥子饭?”“面条。”“我们可以吃一碗么?”老人家赶紧让进里间,他认出了毛泽东,说:别说吃一碗面条,就是掏出心肝来,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啊。老人激动得口吃起来。这时毛泽东的两个卫士上前劝阻,毛泽东才脱了身。
走近大堤,河边也聚着一堆人,过去一看,也是修船工人,毛泽东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与吴芝圃向大堤走去。
走上大堤,吴芝圃向毛泽东介绍说:“往东三十里,就是陈桥渡口,是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处,现在还有一座庙,一个石碑一棵系马槐。”
毛泽东说:“没时间去看了。”
张玺问:“是否回开封?”
毛泽东说:“到了开封再看。”
回到开封,毛泽东视察了铁塔和龙亭。
一进龙亭大门,大院中央有一尊孙中山铜像。毛泽东问:“这是谁铸的?”
“冯玉祥。冯玉祥20年代,两次主政河南,在开封做了不少好事。”
毛泽东说:“冯玉祥是国民党里的革命派,是个好人。他在开封做好事,这里的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
毛泽东走近铜像,看到孙中山头部、臂膀和胸前被子弹击了四个弹坑,问吴芝圃:“这四个弹坑是谁打的?”
“日本鬼子打的。”
“孙中山打不倒。”毛泽东列举了孙中山的革命经历,说:“他是我国伟大的革命先行者,谁也打不倒!”
毛泽东登上高大的殿堂,见东门石柱上有康有为的诗文,他默读后,招来秘书说:“把它抄下来,带回去。”
毛泽东又讲了康有为的历史,最后说:“他在同洋务派、顽固派斗争时,起了一定的进步作用,不失为近代改良派的领袖人物。”
这时夜幕降临。毛泽东风趣地说:“还有啥子要看的,今天都看完。”张玺、吴芝圃说:“天黑了,请回休息吧。”
30日晚,毛泽东下榻开封省军区红洋楼。
在红洋楼,裴孟飞、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牛佩琮、省军区副司令员毕占云在此等候。毛泽东刚一下车,张玺就把他们逐一介绍给毛泽东。毕占云是当年井冈山上的特务营长,毛泽东一眼就认出了他。
“多时不见了,你离开井冈山以后到哪里去了?一别20年,你还是像在井冈山那么精神!”
毛泽东与毕占云在院子里谈了好一阵子。这晚,毛泽东在红洋楼浏览《河南通志》、《汴京志》和龙门十八品帖,翌日一时还未入睡。
晚上,柳园口的几个农民抬着两缸鱼,说是要送给毛主席。原来那个卖饭的老汉看毛泽东没有吃饭,很过意不去,跑到村里,找了几个人下黄河打鱼,挑了50条两斤多重的大鲤鱼,送到省委,一定要转送毛主席,而且执意不肯收钱。
31日凌晨5时,要看“引黄济卫”和“人民胜利渠”工程的毛泽东睡不着,天还未亮,就迫不及待呼唤罗瑞卿促毕占云派车,登上了专列。
张玺、吴芝圃、王化云得到消息,火速赶到火车站。毛泽东在专列上见到他们,风趣地向王化云说:“化云、化雨化得不错呀。”
张玺对主席说:不知主席会起得这么早。毛泽东说:人没二心,不可早起,为了早点看到“人民胜利渠”么。
张玺对主席说:省委几个同志有意见,要我代表他们与王化云一起把你送到郑州,一则有些事还要向主席请示,二则好让王化云陪你去平原省看“人民胜利渠”。
毛泽东说:“化云不必去了,那边有人。瑞卿同志已做了安排。”
吴芝圃、陈再道、毕占云、王化云等下了专列,毛泽东对他们说:“你们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①
上午8时,专列离开封经郑州,折北而行,缓缓地停在了黄河南岸邙山脚下。
毛泽东下车后,张玺、郑州市委书记赵成武、郑州市市长宋致和做向导,沿邙山脚下的阡陌,向邙山顶攀登。
邙山是黄土山,有少许农家窑洞。毛泽东来到一家窑洞,想起当年在延安住过的窑洞,不由地停下脚步。这家农民叫刘宗贤,他认出了毛泽东,急急忙忙用他家的粗瓷碗盛了一碗温开水捧到毛泽东面前,诚挚地说:“毛主席,喝点水解渴吧!”这时卫士匆忙从其随身携带的水壶中倒了一杯茶水,挤上前递到毛泽东面前。毛泽东推开卫士递来的茶水,双手从农民手中接过白开水一饮而尽。然后连声对刘宗贤说:“谢谢、谢谢。”
毛泽东告别刘宗贤,继续向上攀登。到了邙山顶,眺望万里黄河。片刻,回到邙山尽头一个名曰“小顶山”的地方在土坎上席地而坐。
他指着黄河和铁桥对张玺、赵武成、宋致和说:“黄河是养育中华民族的摇篮,又是连年征战、乱砍乱伐,造成的一条害河。俗话说:黄河九曲十八弯,富了前后套,害了山东和河南。一出三门峡,搞不清会在那里闯乱子。现在到了我们手里,一定要驯服它。无论任何情况,绝不能让它出乱子,不然,我是睡不着觉的。”②
10时许,毛泽东下山登上专列。滕代远将黄河铁桥二段的两位副队长乔廷选、梁世久介绍给毛泽东。毛泽东幽默地说:“巧了!修桥的,一个姓乔,一个姓梁,‘乔梁’二字合在一起,恰好是‘桥梁’,真是太好了!”毛泽东听取了两位队长关于大桥加固、维修情况的汇报,表示了肯定。
车到黄河北岸,毛泽东下车,和滕代远、李烛尘一起,向大桥走去。在桥上,毛泽东会见了老工程师刘鸿钧。毛泽东向刘鸿钧询问了建桥的历史、现状、维修加固办法,稳固后还能使用多少年?毛泽东肯定了刘鸿钧的工作,并向他表示感谢。
11时许,专列进了黄河北站。平原省省委书记潘复生、省长晁哲甫、司令员刘致远上了专列。
潘复生、刘致远与毛泽东早就认识,罗瑞卿把晁哲甫介绍给毛泽东。
毛泽东说:“今天,我把你们三个请上车来,因为我这次出来是休息,一不扰民,二不谈工作。”潘复生未等毛泽东说下去,诚恳请示说:“昨晚我们商议,还是请主席到新乡省委机关去休息,与省直党、政、军主要干部见见面。”
因为中央刚刚下了《关于调整省建制决议》,决定指出,从11月30日撤销平原省建制。毛泽东此次到开封又谈到张玺调中央的决定。张玺走后,河南省委书记由潘复生接任。因此,他们希望在平原省委撤销时毛泽东能和大家见面、合影以作纪念。但这些都没有说出来。
“那不就是既扰民又谈工作了么?”毛泽东回头问罗瑞卿,“怎么?我在出北京时,给你谈的那几个不字没有告诉他们?”
罗瑞卿回答:“说过了,说过了。”其实,罗瑞卿前一天已通知他们,“毛泽东这次下来是休息:‘一不扰民,二不谈工作’;不住宾馆和机关,食宿在车上。你们不要准备住处,主席去平原省的主要目的,是要看你们的‘引黄济卫’工程。”
毛泽东摆摆手说:“这次我不到你们省委去住,也不与省直的干部见面。要见面,以后有机会再见吧。”①
毛泽东岔开话题,直谈治黄问题。“豫北鲁西、直南三地,黄河横贯其间,而且又处于最容易泛滥的地区,在未能治本以前,几乎全系害河。昨天,听王化云同志说,你们的‘引黄济卫’工程搞得很好。”
潘复生汇报了平原省的概况和“引黄济卫”工程的情况。
毛泽东问:“你们为什么要叫‘人民胜利渠’呢?”听了解释,毛泽东赞许地说,“‘人民胜利渠’这个名字好。我今天就是来看你们这个‘胜利’渠的。走,下车!”
毛泽东一行在潘复生、晁哲甫的陪同下,将专列引向“人民胜利渠”的支线站,改乘四面装有栏杆而专供铁路工人使用的平板车,在小火车头牵引下,沿黄河北岸,向“人民胜利渠”首开去。毛泽东穿一身褪了色的黄呢服,外套海军呢大衣。登上平板车后,昂首向前,不时与潘复生、晁哲甫说些什么。
“人民胜利渠,是从啥时间测量的?测量了多少地方和面积,费了多少时间?”
12点,毛泽东走下平板车,向“人民胜利渠”走去。黄委会副主任赵明甫、胜利渠段长乔登云在此迎候。他们登上“引黄济卫大坝”。毛泽东一到这里,忘记了疲劳,绕顶峰边沿转了一周,停下脚步,举目四望,走近赵明甫,挥手道:“这大大小小的渠道,建筑有多少?”“正常流量有多少?”“这么多秒立方米水,能给老百姓灌溉多少亩地?”“这么些亩,每年可以增产多少粮食?”“这四十万亩的范围,都是什么县的?”“不晓得这黄河水灌田好不好?”当听说用黄河水灌溉过的土地丰收了,毛泽东满意地笑了。说:“我们全国有两千多个县,如果每县都能有这样一条渠就好了。”
毛泽东又问:“能不能在黄河下游各县,都搞这样一个闸?”
毛泽东又拉过晁哲甫,手指远方问:“哪南边是邙山么?”
这时潘复生请示毛泽东:“咱们下去到渠畔走走好吗?”
“来了就是要看的,下!”
走下大坝,毛泽东问乔登云:“你原来做什么工作?”
“原来当区长,现在叫我来管闸。”
“管闸责任重大,担子不比当区长轻么!”
走着路,说着话,不多时来到了第一道启闭闸。毛泽东问:“为啥不开闸?”
“现在麦子已种过,不需要水了。”
毛泽东点点头,绕着启闭闸中的启闭机转了一周,停下脚,招来乔登云问:“你们这里有多少工人?工人的生活好吗?”
听说工人生活好,毛泽东说:“你们的工人生活好,人民胜利渠好,启闭闸好,就是让这‘机器’露着天不好。工人操作、修理机器,是不论风雪和下雨天气的。应该给这部机器盖上一座小房子,让工人在房子里操作,冬天可以防风避寒,夏天可以防雨蔽日,那就更好了。”
下午1点,毛泽东一行人离开第一道启闭闸沿总干渠到第二道启闭闸,他想试试将启闭机启动起来。
“这启闭机需要几个人摇?”
“两人。”
“一个人可以摇动吗?”
“可以。”
毛泽东脱下大衣,放在草地上,卷了卷袖子,将启闭机的摇把攥得紧紧的。挥动两膀,用力摇,但怎么也摇不动。又咬紧牙关,奋力摇,那启闭机动得很慢。大家见状,上来一起摇,启闭机徐徐开起,黄河水由小到大,流进干渠。毛泽东笑着说:“还是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
毛泽东问:“这黄河水中有那么多淤泥,淤了庄稼怎么办?”
“下游有清沙地,经沉淀,再放入支渠,这样就解决了淤泥问题。”
下午1点半,潘复生走到毛泽东面前说:“主席,该喂肚子了!”
毛泽东说:“你是东道主,听你的。”
毛泽东一行告别乔登云,在潘复生、晁哲甫等的招呼下,登上“平板车”,沿来时的路线向东北方向开去。
行至黄河北的小铁路支线站,大家换乘毛泽东的专列北上。专列到达新乡后,罗瑞卿、王路宾招呼大家进餐车,准备午餐。
毛泽东借午餐前的机会,把黄敬、李烛尘介绍给大家。中餐是四菜一汤,一瓶葡萄酒,每人一个苹果。毛泽东说:“过去你们请客,今天我请你们吃我的。”
毛泽东就餐速度很快,当潘复生、晁哲甫、赵时甫等还正在进食时,毛泽东已放下筷子,向他的车厢去了。
大约十分钟后,他又返回餐车与潘复生、晁哲甫、赵明甫谈了半个小时问题。
毛泽东问赵明甫:“引黄灌溉分几级?”“都是哪五级?”毛泽东扳着指头,一级一级地数着五级的数。然后问:“这五级都起什么作用?”听完赵明甫的解释,毛泽东说:“这是一级管一级,上级管下级。现在说的都是渠灌区,你们这里有井灌区没有?效果好不好?”听完解释毛泽东又说:“井水灌田是游击战,渠水灌田是阵地战”。你们的人民胜利渠就是阵地战。你们既要搞阵地战,又要搞游击战。搞阵地战还要用游击战的灌溉办法,搞小畦灌溉。小畦灌溉不但可以省水还可以防止碱化,对增产有利。”毛泽东说:“东北的沟灌是否比较先进,你去过那里吗?”①
赵明甫说:“东北我没有去过,但听说苏联正在试验沟灌。”
毛泽东对苏联正在试验沟灌的话没有作任何反应,站起来一挥手说:“休息十分钟,直奔饮马口。”
原来,在午餐间毛泽东听赵明甫说,由于“引黄济卫”使古老的卫河增加了10多个甚至40个立方米的流量,因此决定午休后到“引黄济卫”汇口——饮马口看个明白。
十分钟后,毛泽东招呼罗瑞卿:“准备车子,出发饮马口。”
毛泽东一行登上平原省委和省人民政府派的小车,在潘复生、晁哲甫的导向下,绕道向新乡繁华闹市区驶去。不料,毛泽东在闹市区乘车瞭望时,被群众发现!顿时车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欢呼声此起彼伏。王路宾费了很大劲才把毛泽东的车子“解放”出来。吓得罗瑞卿出了一身汗。毛泽东却不顾这些,手指新乡市的建筑,向潘复生、晁哲甫开玩笑说:“天晓得!你们搞的这一大片,可真不少呀!”
车队从新乡市出来,已是下午3点20分。上路后因当时路还未能直达饮马口,毛泽东中途下车,徒步两华里多,向饮马口前进。
路上毛泽东又向晁哲甫发问:“卫河,为什么叫卫河?发源都有些什么地方?你研究过吗?”
“卫河流域面积有多大?支流除了漳河外还有什么河没有?”
“卫河最大流量有多大?比黄河小多少?”
毛泽东看见渠道中有一个机器,便问赵明甫:“那机器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测量水速的计速器。”赵明甫答道。
又走了一段,毛泽东又指着渠中的一只双脚打鱼小舟问:“河里漂浮的那东西是作什么用的?”
赵明甫答:“那是打鱼人用的双脚捕鱼小舟”。
“打鱼小舟?打鱼小舟一只不够了么,为什么要把两只连在一起呢?”
赵明甫向毛泽东述说了这双脚小舟的好处。毛泽东望着资本家出身的李烛尘,语带双关地说:“这是脚蹬两只船么。”
到了饮马口,毛泽东把潘复生、晁哲甫等人甩在后面,精神抖擞地抢先站在“江口”以南的河畔上,饶有兴趣地看了又看,然后问潘复生:“农民对‘引黄济卫’有些什么看法?”
潘复生说:“引黄济卫工程落成通水后,提高了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大家都说这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得好。”
毛泽东说:“还是我们的人民好,引黄济卫好。”他原地坐到河畔的草地上看,然后又索性双手合拢,手心向上支撑着脑袋,躺在了草地上。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流水。不多时,毛泽东酣然入睡。短时间休息,毛泽东睁开了眼睛。罗瑞卿等过来问:“主席走累了吧?”
毛泽东说:“到小黄河了,我心里高兴,闪了一个梦,不累不累。”
毛泽东问:“水量增加,水位提高,引起渠道两旁土质碱化怎么办?有什么预防治理办法?”毛泽东想起了兰考那位老农的问话。
有人告诉毛泽东,苏联的经验是在渠道种树。毛泽东表示怀疑。他发现对岸有个牧羊老翁,便匆匆从河南过桥,与那老翁攀谈。毛泽东看到每只羊的脊背上各涂有红、绿颜色的标记,问:“你的羊怎么都是花的!”
老人说:“这是三家的羊,怕分不开,就染上颜色做个记号。”
毛泽东指着已发白的土地说:“老人家,你有治碱的法子吗?”
老人家摇摇头,他听不懂毛泽东的话。毛泽东失望地返回南岸。
在回程的渠畔上,又碰上四五个带着一两只羊的农民。毛泽东紧走几步,挤在他们中间,与他们攀谈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放羊?”
“搞建设,占了土地,地少了,就来放羊。”
“噢!你们对建设新乡有意见?”
农民们说:“没意见,没意见”。
“政府搞建设,占了你们的土地,影响了生活么?”
农民们说:“政府占了地,给了买地钱。还给家里的年轻人分配了工作,挣工资,养家糊口,不影响生活。共产党毛主席领导农民实行土地改革,分了地主的房子、地,翻了身,有房住、有地种,还能吃饱肚子。咱农民应该支持国家建设。”
毛泽东说:“唷!你们的思想很进步么!”
毛泽东指着渠道两旁已发白的土地问:“你们对土地碱化有法子治吗?”
一个上年岁的农民回答:“抬田”。
“怎么个抬法?”
“挖沟。挖了沟,土地不是抬高了么?地一高,水就往沟里跑么。”
毛泽东笑了,说:“抬田的法子好,法子好。”
公路到了,毛泽东一行登上汽车,向新乡驶去。①
晚间,毛泽东在专列上休息。专列停在王路宾安排的原道清线的叉道上。
当晚,毛泽东让罗瑞卿打电话询问能否借到《新乡县志》。书很快送到了毛泽东手里。送书人说:“这书我们还有,请主席留下手边做资料吧!不必再还了。”
第二天离开新乡时,罗瑞卿向送书人转达毛泽东的话:“主席让我转告你们,《新乡县志》看妥以后,再奉还。”
回到北京后,毛泽东又托罗瑞卿给潘复生打电话:“主席要看《中州志》,问你们那里有没有,如有,可送一部来。”
时隔不久,毛泽东就将《新乡县志》和《中州志》退了回来,并嘱咐说:“《新乡县志》、《中州志》已看完,这两部书上都有平原省图书馆的编号,不能归个人所有,必须完璧归赵奉还原地。”
11月1日,毛泽东开始返京。事前,他做出安排,在安阳作三四个小时的停留,看看举世闻名的小屯和袁世凯的墓地。毛泽东再次交待,这次是利用中央批准他休假的时间下来看看,不管走到哪里对地方上的工作不过问、不招见、不吃请、不住机关宾馆和招待所,办事食宿全部在车上。
早上,专列向安阳开进。开车不久,有个小站叫潞王坟,毛泽东从掠过车窗里瞟见了车站的牌子,问:“为什么叫潞王坟车站?”省委的同志回答:“潞王坟是明潞简王朱翊镠的墓地。京广线的这个小站设在潞王坟区的东侧,所以小站谓之潞王坟站。”
毛泽东指着路西的山问:“这叫什么山?”
“凤凰山。”
“凤凰山的名字好,无怪潞王要葬在这里。”毛泽东又问了一些潞王坟的情况。然后开始翻看那本《新乡县志》。看过书中关于岳飞的记载,不由得离开座位,双手叉背,踱来踱去。少顷,毛泽东对罗瑞卿说:“瑞卿啊!到了汤阴站,我要下车去看岳庙!”①
专列在汤阴临时停车。
公安局长苗庆喜奉命在此护路。毛泽东问:“汤阴县人民的生活好吗?”“解放后人民的生活好多了。山区——老解放区比平原新解放区好。”“镇压反革命分子的工作搞得怎么样?”
苗庆喜向毛泽东简要地谈了镇反工作的情况。毛泽东说:“你们给汤阴人民除了害,汤阴人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
毛泽东又问:“汤阴城有电不?”
“没有,现在还没有。”
“现在没有。不要紧,以后慢慢搞就可以。”
在汤阴停车,是毛泽东的“突然袭击”。毛泽东要看岳庙,可是这里没有一点准备。苗庆喜赶忙给县政府打电话,让通知县长到车站来。毛泽东等候多时不见人来,焦急地在站台上转来转去。忽然间毛泽东看见在车站有个小亭子,还有一座碑,毛泽东走到近前,原来是《岳忠武王故里》碑。
毛泽东很认真地读完了碑文,眼睛盯着被锤子敲打的24个小坑问:“这八个立碑人的名字为什么给打掉了?”
苗庆喜回答:“他们都是汉奸,群众恨他们,才给打掉的。”
“汉奸想借岳飞给他自己扬名于世么?这是历史,不必打掉,留下来让做反面教员。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还是遗臭万年。”
当县长王庭文赶到车站,毛泽东和他握手时问:“认识吗?”
“认得,认得。”
毛泽东突然皱起了眉头,王庭文看到毛泽东疑惑不解,说:“去年,我出席华北县长会议,在会上毛主席与我们合影,见过面。”
毛泽东恍然大悟。问:“汤阴县有多少人口?”“你在这里做县长几年了?”“现在搞些啥子?”“镇压反革命的工作搞得彻底吗?”
毛泽东在询问了汤阴的一般情况后,提出了他关心的问题:“岳庙里都有些什么建筑?”“主要建筑有多少?”“那里有岳飞的《满江红》吗?”
“有啊,有。”
“你看过吗?”
“看过,我还会背呢?”
王庭文应毛泽东的要求,背诵了岳飞的《满江红》,又应毛泽东的要求背诵了诸葛亮的《出师表》。
毛泽东问:“你读过大学吗?”
“没有,我从小参加革命,只读过小学,这都是在工作中学来的。”
毛泽东夸奖说:“你这个县长的脑子不错呀,背得很熟的。现在岳庙怎么样,还好吗?”
“战争年代受到破坏,解放后我们维修了一下。”
“你们给人民办了一件好事,现在群众对岳庙有些什么看法?”
“群众对岳庙很关心,县里不断在那里召开村干部会,又是吃饭睡觉的。群众有意见,不让在那里开会,睡觉。”
“群众有意见,你们以后就不要在那里开会了。群众关心岳庙,就要尊重群众的习惯,不要违背群众的意愿。还应当搞些钱,把坏了的地方修一修,保持古庙的静穆才好。”
毛泽东又问:“岳家有后代没有?现在表现怎样?”
王庭文介绍了岳家后代的情况。毛泽东说:“很好。岳飞是个大好人,岳家又没有一个当汉奸的,都保持了岳飞的爱国气节,好!唔,岳飞是怎么冲到内黄的你能说清楚吗?”
王庭文摇摇头说:“主席,我不懂。”
毛泽东问:“岳庙在哪个方向,离这里有多远路啊?”
“岳庙在城里,在东北方向,离这里约有两华里。”
毛泽东轻声向罗瑞卿、滕代远说:“距这里不算远,你们看怎么样?”
然而这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突然一阵阵“毛主席万岁”的口号传来。
候车室里,人们从窗口发现了毛泽东,拥挤在窗口喊口号。原本同情毛泽东的罗瑞卿露出踌躇的神情:“请主席去岳庙,顺情入理。即使没有车子送,两华里的路也是可以走去的。但如果要去,还得从城里走,现在你毛泽东已经被人发现,很可能传到城里,且不说走到汤阴城的闹市区被人群包围,你毛泽东一出车站之门,就会被发现的人群围拢。”
“主席,天已不早了。很可能安阳站的人已等急了!还是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毛泽东沉着脸,看了看表,已经9点40分了。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不去就不去吧!你罗瑞卿怕我失踪了。”①
10点钟左右,专列到达安阳。
走下车,毛泽东向迎接的人们扫了一眼,觉得来的人有些多了,不解地说:“怎么?大家都来了”。
潘复生先期赶到安阳,他逐一向毛泽东介绍当地的领导。在介绍安阳行署专员程耀吾时,毛泽东问:“程耀吾,好一个名字啊,耳东陈吗?”
程耀吾逐字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毛泽东听后笑着说:“你这个名字没有我的名字好。程耀吾,就是你光‘耀’自己,不‘耀’别人;我的名字叫毛泽东,‘泽东’,就是光泽大海,普泽东方。你是安阳人民的专员,为什么只照耀自己,不照耀人民呢?”说完,毛泽东哈哈大笑。程耀吾只好哑然一笑。
毛泽东在车站询问了安阳地区的土改、镇反和工农业生产的一般情况后,登上小汽车向殷都遗址小屯驶去。
在小屯附近,毛泽东下了车,边走边向周围的人说:“这里,是中国最早的一个古都。纣王很有本事,是个能文能武的人。他经营东南,把东夷和中原的统一巩固了起来。在历史上,对发展文明的区域曾有过贡献,是有功的。可是他滥用职权,为自己享乐,在修造重重楼阁和金碧辉煌的鹿台中,不知耗费了劳动人民多少金钱和血汗。”毛泽东又讲了纣王的暴虐残忍和他失败的原因。他说:“今天来到这里,反见不到什么古了。”
毛泽东问程耀吾:“殷墟面积、范围多大?这里都出土了哪些古物?”
为了保证毛泽东的安全,小屯宣布了“戒严令”,但老百姓还是爬上房顶、骑在墙头上,站在竖起的梯子上向这边张望。当地负责导游的干部则向人们喝道:“瞧什么?都下去,待在家里不准出来,不准瞧!”
毛泽东向房上、墙头的人看了一眼,不满地说:“你们专搞些让我脱离群众的名堂,让那些老百姓都下来么,我又没长三头六臂。”
参观了小屯,毛泽东上车,要到安阳市里看看市容,罗瑞卿提议:“不下车,车缓行,乘车瞭望。”从大院街、唐子巷瞭望了文峰塔后,由南穿西大街向东,在十字大街转南口向北,经城隍庙门口,瞭望了旧县衙、城隍庙、高阁寺,冲着鼓楼驶去。在中山中街,毛泽东看见一家新华书店,突然呼唤司机:“停车!”他要像普通人一样到书店里去瞧瞧,去寻觅、猎取他所喜爱的图书和古籍。
“你要干什么?”罗瑞卿急切地问。
“我到书店里看看。”
“不行!”罗瑞卿快步下车,伸出双手,扶住了正要下车的毛泽东,把他缓缓地推进了车里。扒开了刚刚围拢过来的人群,罗瑞卿很快地上车,关上了车门。
毛泽东在车里发了脾气:“在汤阴下了车,你们不让我看岳庙,现在,又不准我进书店,为了啥子呀?”
罗瑞卿没有回答,只是下令:“开车!”车很快开到袁世凯的墓地袁墓。毛泽东下车,在潘复生等人的陪同下沿北神道,越过牌楼,进入墓区。毛泽东进碑亭,入飨堂,穿过后堂门,绕袁墓一周,登上袁墓之颠,环顾远方,然后缓步走下袁墓,在一块条石上休息。
毛泽东在这里讲述了袁世凯的罪恶历史。有人提议,“袁世凯恶贯满盈,他的坟应当平掉。”
毛泽东说:“不要平吗,要把它保护好,留作反面教材么。”
下午2点,毛泽东上车返回车站。因为毛泽东的车快,当毛泽东一行到达车站后,还有一些当地领导的车没有到。
罗瑞卿、滕代远催毛泽东上车北行。毛泽东不同意:“东道主还未来,见不到他们就走,不辞而别是不礼貌的。”
毛泽东在月台上足足等了10分钟,当地领导才赶到。毛泽东对他们说:“安阳是个好地方,是曹操起家的地方,战略地位很重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你们要好好工作,把安阳建设得更美好。”毛泽东与省、地、市的领导握手告别,曹幼民责成公安局长路光来一直随车驶过漳河,到邯郸才返回。①
在列车行进途中,罗瑞卿、滕代远追述了当年左权公葬的情景以及1950年移葬邯郸。于是,毛泽东提出到邯郸临时停车,去看看左权墓。
专列到达邯郸,毛泽东凭吊晋冀鲁豫烈士陵园。
毛泽东一行下了专列。此行没有通知地方领导。在邯郸下车后,乘车直驶烈士陵园。在陵园门口下车后,毛泽东径直朝迎门而立的烈士纪念塔走去。塔的正面刻着:“晋冀鲁豫烈士纪念塔”。在纪念塔前,毛泽东摘下帽子静默伫立。
然后缓缓戴上帽子,又转到塔的西侧和北侧,最后到塔的东侧。东侧刻着毛泽东在延安的题词:“英勇牺牲的烈士们千古无尚光荣”。塔碑的下面环绕着一组碑群,毛泽东仔细品味着每一块碑文,绕塔一周后,穿过公祭先烈的大广场,来到与塔碑相对的人民英雄纪念墓前。这是一座象征性的纪念公墓,墓内陈列有300多位烈士英名录。毛泽东拾级而上,来到东侧一座碑石前,上面竖排镌刻着刘伯承的题词。毛泽东从西侧下了台阶,来到陈列馆,馆门紧闭,一时找不到掌管钥匙的人,毛泽东略等了一会,便问身边的罗瑞卿、滕代远说:“左权的墓在哪里?”滕代远指了指说:“在东面。”毛泽东一行向东走去。
在左权墓前,毛泽东摘下帽子,凝神沉思,然后绕碑一周,走下碑楼,戴上帽子。见东面工地上正在搭架施工,随同人员告诉他:“那里正在修建烈士堂。”毛泽东说:“他们应该有一块安息之地呀。”①
下午3时多,毛泽东返回专列,继续北上。
专列途经定县,毛泽东参观众春园。毛泽东从火车站驱车直奔定县城内东北角的一座古典园林——众春园。详细察看了保存在那里的由苏轼(东坡)在定州任知州时在中山后圃发现的雪浪石,并给随行人员详细讲解了刻于雪浪石盆唇部的东坡铭文。看了雪浪石后,毛泽东又兴致勃勃地登临料敌塔,只登到第二层,就因塔身坍塌残破有危险,被陪同人员劝阻而终止。
专列途经保定。
11月2日,在河北省政府副主席薛迅的陪同下,毛泽东视察了保定古莲池。
1918年10月6日,毛泽东、蔡和森为迎接准备赴法留学的湘籍学生,从北京赶到保定,第二天下午,同这些湘籍学生一起游了保定古莲池。这次故地重游,毛泽东回忆了当年的情景,感慨地说:“不是那个样子了!”他嘱咐陪同领导一定要把这个名胜古迹保管好。
3日凌晨1时,毛泽东结束了这次出巡回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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