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紫
1942年12月,八路军第129师师长刘伯承迎来了50岁的生日。中共中央决定并指示在太行山的抗日根据地,为刘伯承师长50寿辰举行庆祝活动,以表彰他的革命功绩,鼓舞敌后军民的抗日斗志。
当时,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斗争空前残酷。在这种情况下举办祝寿庆典,虽然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但却具有一番特殊的意义。为刘伯承隆重举行祝寿活动,党中央是从斗争形势和政治需要出发考虑的。此时敌后抗日军民的斗争环境极为艰苦,国民党顽军在日军的诱降之下,加紧了投降活动,再次紧密配合日军夹击八路军。刘伯承在抗日军民中威望甚高,他的威名就连国民党甚至日伪军都是公认的。为他祝寿,是有利于扩大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影响的,能够大力鼓舞人民的抗日热情,坚定广大军民抗战必胜的信心。刘伯承得知第129师政治部要具体为他举办祝寿活动的消息后,内心十分不安,始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生日。政治部的人员就设法去问刘伯承的爱人汪荣华。汪荣华深受刘伯承低调、谦逊作风的影响,也不肯轻易说出刘伯承的生日。政治部只好自行决定,择期12月16日为刘伯承庆祝生日。
为此,八路军第129师《战场报》和位于太行山的《新华日报》(华北版)编辑部各派1人,前往采访刘伯承。在第129师师部,出来迎接这两名报社记者的参谋说:“首长非常尊重政治工作,他早就在等候你们了!”两名记者急忙向师长办公室走去,一进屋子就立正敬礼,然后抱歉地说:“师长!我们来迟了!”刘伯承站起来,以长者的风度意味深长地说:“时间观念对于军人极端重要,有时胜败在于分秒之间。因此行动的时间一定要准确。好了,你们要向我采访些什么呢?谈吧!”
两名记者干脆利落地回答:“请首长谈一下自己简略的经历,我们想在您的生日公布您的年谱,让大家了解学习。”
刘伯承原先只知道组织上要安排人对他进行采访,却并不了解采访的主题。当他明白了采访的目的是为了宣传其个人事迹,顿时有些懊恼起来,便不客气地挥着手说:“算了!算了!莫谈这些好不好?你们都晓得,粉碎九路围攻过后,有个记者来采访我,我先对他说:‘你只能写战士,不准写我。要不,我不同你谈。即使你写出来,我也要把你的稿子撕掉!’这也就是我今天要跟你们谈的‘略历’。你们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我还有事哩,害得我等了半天!”
兴致勃勃的两名记者,突然间被刘伯承师长的这一瓢冷水泼得愣住了。犹豫了一刹那之后,仍有些不甘愿地进一步申明说:“师长!不是给您庆贺50 寿辰嘛!这是我们的工作呀!”
在大家的印象中,刘伯承平时一贯都是对战士们和蔼有加的,很少见到他这样不近情理。当他听完两名记者说是为他祝寿的话后,更是一反常态地发起火来:“庆啥子寿嘛!我不晓得。你们无事找事,不要这样搞好不好?群众都还没有吃饱肚皮嘛!去吧!去吧!”两名记者无可奈何,只好从师长办公室里出来。但采访任务没有完成,回去无法交代,便商议着去请第129师政委邓小平来劝说,让师长接受这次采访。
邓小平十分理解两位记者的难处,也懂得去采访刘伯承的个人经历和贡献是党组织的决定,有其重要的意义。于是,他就领着那两名记者亲自登门,开门见山地对刘伯承说道:“师长,我看您还是要讲啊!这是党的决定,没得略历,咋个祝寿嘛。再说,这也是工作。”说完,他朝一言不发的刘伯承看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刘伯承坐下后,沉默片刻,略理思绪,觉得邓小平所言也有道理,接受采访的事看来是无法回避了,只好硬着头皮对两名记者简要地讲开了:“要说这也是工作,我是无条件服从党组织的决定的。我这人没得啥本事,是被旧社会逼上‘梁山’的。那时候,国际国内,弱肉强食,清王朝腐朽败落,民不聊生,使人不得不立志仗剑拯民于水火,于是富国强兵的念头自然而然产生了。1912年考入重庆蜀军政府将校学堂,从此投笔从戎,距今整整30 年了。我是1926年参加中国共产党的。现在回想起来,在此以前,我在川军熊克武部队打了不少的仗,流了不少的血,其中除开讨袁、护国、护法、讨贼等战争外,大都是打‘烂仗’嘛!”
刘伯承稍作停顿,眉头缓缓聚拢一阵之后又舒展开来,把30年的战斗经历尽力浓缩,扼要地讲了一番。他最后感慨地说:“我深切地感觉到: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听党的话,势必一事无成!总起来说一句话,我也是从旧社会来的,出污泥而不染是很不容易的。我也没有改造好,没有为党为人民做什么工作,愿和同志们共同努力做个好党员。我的生日已经过去了,政治委员既然说这也是党的工作,那就不必管它是哪一天啰!”后来,大家才知道刘伯承的确切生日是1892年12月4日。
1942 年12 月16 日,设置在八路军第129师司令部所在地——涉县赤岸村清漳河畔的祝寿会场,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热闹而温馨。前来祝寿的宾客如云,祝贺函电纷至。第129师政委邓小平、参谋长李达、政治部主任蔡树藩、政治部副主任黄镇出席大会。除本师各部队、晋冀豫各军区及根据地党政领导机关均派代表参加外,八路军总部领导彭德怀、罗瑞卿、滕代远和晋冀鲁豫边区政府领导杨秀峰等都参加了庆祝大会。他们大力赞扬抗战5年以来刘伯承率领第129师深入敌后的辉煌战绩;号召全体指战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争取两年打败日本帝国主义。
这一天,延安《解放日报》报道了中共中央为转战千里、威震幽燕的刘伯承将军祝贺50寿辰的新闻。《战场报》和《新华日报》(华北版)刊登了刘伯承将军的简历及其亲笔题词:“勉作布尔什维克必须永远与群众站在一起。”还发表了邓小平、蔡树藩等人的祝词和诗文。
在这喜庆的大会上,邓小平发表了热情洋溢、感情深厚的长篇祝寿词,他在为刘伯承50寿辰所写的贺文中讲道:
热爱国家,热爱人民,热爱自己的党,是一个共产党员必须具备的优良品质,我们的伯承同志,不仅具备这些品质,而且把生平的精力献给了国家、人民和自己的党。在30 年的革命生活中,他忘记了个人的生死、荣辱和健康,没有一天停止过自己的工作。他常常担任着最艰苦、最危险的革命工作,而每次都是排除万难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为国家和人民的解放事业,负伤达九处之多,除了国家和人民的福利,除了为党的事业而工作,简直忘记了一切,在整个革命过程中,树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我同伯承同志认识是在1931 年,那时我们都在江西中央苏区。都参加了长征。而我们共事是在抗战以后。五年来我们生活在一块,工作在一块,我们之间感情是很融洽的,工作关系是非常协调的。我们偶尔也有争论,但从来没有哪个固执己见,哪个意见比较对,就一致做去。我们每每听到某些同志对上下、对同级发生意气之争,遇事总认为自己对,人家不对,总想压倒别人,提高自己,一味逞英雄,充山大王,结果弄出错误,害党误事。假如这些同志以国家、人民和党的利益为出发点,而不以个人荣誉、地位为出发点,那又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伯承同志便是不断以这样的精神去说服教育同志的。
伯承同志对于自己的使命,是兢兢业业以求实现的。过去的事情不用谈它,单以最近五年来说,奉命坚持敌后抗战,遵行三民主义、抗战建国纲领和党的政策,未尝逾越一步。他对上级命令和指示,从未粗枝大叶,总是读了又读,研究了又研究,力求适应自己的工作环境而加以实现。在实行中,且时时注意着检查,务使贯彻“海底”。“深入海底”,差不多是他日常教育同志的口语。
伯承同志热爱我们的同胞,每闻敌人奸淫烧杀的恶行,必愤慨于颜色;听到敌人抓壮丁,便马上写出保护壮丁的指示;听到敌人抢粮食,马上考虑保护民食的方法;听到敌人烧房子,马上提倡挖窑洞,解决人民居住问题;听到有同志不关心群众利益,便马上打电话或电报加以责备。还是不久以前的事,他看到驻村外面的道路被水冲坏,行人把麦田变成了道路,他马上督促把道路修好,麦田得到了保全。这类的事在他身上太多了。他不仅率领自己的部队,从大小数千次的流血战斗中,来保护国家的土地和人民的生命财产,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处处体现着共产党员热爱国家和人民的本色。
伯承同志热爱自己的同志,对干部总是循循善诱,谆谆教诲,期其进步。他和同志的谈话时间很多,甚至发现同志写错了一个字,也要帮助改正。在他感召下得到转变和发展的干部,何止万千。
伯承同志是勤读不倦的模范,他不仅特别重视理论的研究,尤其重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他常常指导同志们向下层、向群众学习。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
伯承同志可供同志们学习的地方太多了,这些不过是其中的一枝一叶。他的模范作用,他的道德修养,他的伟大贡献,是不可能在这篇短文中一一介绍的。
假如有人问伯承同志有无缺点呢?我想只有一个,就是他的一生,除掉工作读书之外,没有一点娱乐的生活。他没有烟酒等不良嗜好,他不会下棋打球,闲时只有散散步、谈谈天。他常常批评自己,对于时间太“势利”了。难道果真这是他的缺点吗?只能说是同志们对他健康的关心罢了。
在伯承同志五十寿辰的时候,我只有祝愿他的健康,祝愿我们共同努力的事业的胜利。朱德总司令在延安《解放日报》发表《祝刘师长五十寿辰》一文,还挥笔题诗:
戎马生涯五十年,凭歼日寇镇幽燕。
将军猿臂依然健,还我山河任仔肩。
中共中央军委参谋长叶剑英也从延安发来祝寿诗两首:
一
太行游击费纠缠,撑住平辽半壁山。
遍体弹痕余只眼,寿君高唱凯歌旋。
二
细柳营中寂不哗,枪垣炮堵即吾家。
将军五十人称健,斩得倭酋不自夸。
新四军代军长陈毅遥寄《祝刘伯承将军五十寿辰》的贺诗:
将军老益壮,戎马三十年。
论兵新孙吴,守土古范韩。
苦学入梦寐,劳生历艰难。
弹触一目眇,枪伤遍体瘢。
斗争更坚决,冬青耐岁寒。
君在黄河北,我在淮泗南。
军前专征伐,敌后拯黎元。
举杯祝远道,康强慎食眠。
这一天,杨尚昆、陆定一、张际春等许多领导和群众也作诗著文,向刘伯承表示热诚的祝贺。
在庆祝大会上,刘伯承走上讲台,向大家深深致谢并表示:“我自己的一生,如果有一点点成就,那是党和毛主席的领导所给我的。离开党,像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搞出什么名堂来的。因此,我愿意在党的领导下,做毛主席的小学生,为中国人民尽力。如果我一旦死了,能在我的墓碑上题上‘中国布尔什维克刘伯承之墓’十二个大字,那就是我最大的光荣!”大会在军民同唱《在太行山上》歌曲中结束。
当天夜里,刘伯承用毛笔疾书,写下了这样的自铭:“勉作布尔什维克:要在执行党的正确路线中把握当前具体情况实现之;要在危难中发挥顽强性;要在实践中致力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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