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
马褡子、羽绒被和“遗嘱”诉说着同白求恩间的深厚友谊
在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里,收藏着一件长160厘米、宽90厘米、质地为布料的马褡子。这件马褡子是由聂荣臻捐赠的,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此物原先是1938至1939年间国际友人白求恩大夫赠给聂荣臻用的。在四川省江津市聂荣臻元帅陈列馆的馆厅里,还陈列着白求恩在临终前赠送给聂荣臻礼物——一床草绿色羽绒被。它一直陪伴着聂荣臻度过了艰苦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直到全国解放。为纪念友人,聂荣臻一直将此羽绒被珍藏家中。后来他还将其交给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使用,这床看似普通的羽绒被不仅温暖了聂家三代人,也成了聂帅家的“传家宝”。直到兴建聂帅陈列馆时,聂荣臻的女儿聂力才于1999年将它捐赠出来。此外,在河北省石家庄的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里,还珍藏有一份相关的红色文物,那就是刊登有白求恩临终写给聂荣臻“遗嘱”的报纸档案资料。这些文物见证着聂荣臻同白求恩之间浓浓的情谊。
亨利·诺尔曼·白求恩(1890-1939)是加拿大共产党党员,著名的胸外科医生。1938年1月,白求恩受加拿大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率加、美援华医疗队来到中国。6月17日,白求恩率领医疗队穿越太行山,渡过黄河天险,冲过敌人严密封锁的正太路,到达了驻在山西省五台县金刚库村的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对白求恩的到来,聂荣臻特别高兴。白求恩见到聂荣臻的第一句话就是迫不及待地问:“告诉我,司令员同志,我的战斗岗位在哪里?”聂荣臻想到他跋涉千里,旅途一定很劳累了,便劝他多休息几天再谈工作。可是白求恩说:“亲爱的聂司令员,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休息的,你要拿我当一挺机关枪使用。” 当聂荣臻介绍了晋察冀目前抗战的形势和军区卫生工作的情况,并聘请他担任军区卫生顾问时,白求恩没等翻译把话说完便一口答应下来。第二天没等天亮,白求恩就整好行李牵马来到了司令部。他考虑,自己要到战斗在几十里外的地方进行工作,因为伤员在等待他,前线需要他。他向聂荣臻请求任务并坚决要求立即动身奔赴前线。聂荣臻最终同意了白求恩的恳求。从此,在近两年的时间里,在聂荣臻的关怀和支持下,白求恩为根据地的医疗卫生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他在硝烟炮火中忘我地夜以继日地救治八路军伤员,曾创造了69小时连续做115例手术的记录。在工作往来中,聂荣臻和白求恩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1939年10月下旬,白求恩随同医疗队赶往滦源摩天岭前线,在临近火线的孙家庄小庙里设立手术室,不知疲倦、争分夺秒地抢救伤员。一天下午,在为伤员做手术时,他的左手中指不慎被手术刀刺破。
11月1日,一位患颈部丹毒合并蜂窝组织炎的伤员被抬下火线,送到白求恩面前。这是一种外科烈性传染病。白求恩不顾劝阻,立即进行手术抢救。期间,白求恩的手套被划破,病毒侵袭了他受伤的左手中指,发炎的手指受到了严重感染。5日,白求恩的手指感染加重,肿胀得比平时大两倍,但他却说:“不要担心,我还可以照样工作。”7日,白求恩听到前方传来了炮声,断定有激烈战斗,一定要到前线去。当时天下着雨,山路非常泥泞,他折了根树枝做拐杖艰难地走着,夜晚住在太平地。8日,白求恩冒着严寒,迎着炮声又走了35公里,赶到王家台的一个团卫生队,此时他的体温已升高到39.6℃。下午,他的左臂发生了转移性囊肿,病情又加重了。9日上午,他的精神忽然好转,准备到前线去。下午,白求恩头部剧烈地疼起来,高烧至40℃。
11月10日,白求恩高烧不退,聂荣臻闻讯马上派人送来急信,再次命令他:“立即回唐县花盆村军区后方医院治疗!”随后又派医生携带药品器械赶来,要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把白求恩安全转移出来。医疗队采取了一切紧急措施和外科处理办法,但他的病情仍不见好转。下午3点,护送白求恩的担架到达唐县境内黄石口村。白求恩已感觉到了自己的危险,他坚决要求担架停住。村长陈同勋安排一行人下榻在村口邸俊星家。这时,白求恩脸色蜡黄,左臂已变成黑色。当聂荣臻派来的人员赶到时,白求恩的病情更加严重了,曾一度昏厥过去,终因伤势恶化,转为败血症。
1939年11月11日,身体已经极度衰弱的白求恩,用他颤抖的手,给聂荣臻写下了一份语言质朴、令人感动的遗言。
11月12日,正在前线指挥战斗的聂荣臻收到这封信。这位身经百战、一向有“钢铁将军”之称的聂荣臻,在读这封信的时候禁不住潸然泪下。
几年以后,白求恩的遗著《游击战中师野战医院组织和技术》一书出版,聂荣臻在序言中这样描述白求恩最后的时刻:“当他最后为抢救伤员而不幸中毒阖逝前的一刹那,在山村陋室的卧榻上,关切叮咛后死者的周详备至,在他的一纸遗书和二三传语中,寄托着人间至上的真情和热爱,在战斗的人心里更留下了无穷的感痛。”
白求恩给聂荣臻的这封信,在70多年前,感动了无数中国人,就是在今天读来,依然饱含深情、令人无不为之动容:
亲爱的聂司令员:
今天我感觉非常不好……也许我会和你们永别了!请你给蒂姆·布克(时任加拿大共产党书记)写一封信,地址是加拿大多伦多城威灵顿街第十号门牌。
用同样的内容写给国际援华委员会和加拿大民主和平联盟会。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十分快乐,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多有贡献。这些信可以用中文写成,寄到那边去翻译。
把我的相片、日记、文件和军区故事片等一概寄回那边去,由蒂姆·布克分散,并告诉他有一个电影的片子将要完成。所有这些东西都装在一个箱子里,用林赛下先生送给我的那18美金作寄费。这个箱子必须很坚固,用皮带捆住锁好,再外加3条绳子保险。
请求国际援华委员会给我的离婚妻子拨一笔生活的款子,或是分期给也可以。在那里我(对她)应负的责任很重,绝不可以因为没有钱而把她遗弃了。向她说明,我是十分抱歉的!但同时也告诉她,我曾经是很快乐的。
两个行军床,你和聂夫人留下吧,两双英国皮鞋也给你穿了。马靴和马裤给冀中的吕司令。贺龙将军也要给他一些纪念品。
……
给我的小鬼和马夫每人一床毯子,并另送小鬼一双日本皮鞋。照相机给沙飞,贮水池等给摄影队。
医学的书籍和小闹钟给卫生学校。
……最近两年是我平生最愉快、最有意义的日子,感觉遗憾的就是稍显孤闷一点。同时,这里的同志,对我的谈话还嫌不够……
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让我把千百倍的谢忱送给你和其余千百万亲爱的同志。
诺尔曼·白求恩
1939年11月12日,白求恩逝世后的当天上午10时,白求恩的遗体被抬往于家寨。
17日上午,聂荣臻到达于家寨,向白求恩遗体告别。为了表示对白求恩的敬重,军区按照当地的风俗,特选了当地最好的柏木寿材,由聂荣臻亲自为白求恩入殓。
当日夜,部队将棺木悄悄地下葬于村南狼山沟门,距山脚下废碾盘十步处。葬后,将地犁平,没留坟头,不留一点儿痕迹。3天后,日军到于家寨进行冬季大“扫荡”,后又多次洗劫,白求恩的初葬地始终没有暴露。1940年1月4日,白求恩的灵柩被起出送到唐县军城南关,准备召开追悼大会后重新厚葬。
1月5日下午,晋察冀边区在唐县军城南关的古阅兵场上,举行了有万人参加的白求恩大夫追悼大会。白求恩的灵柩被安葬在军城南关古阅兵场西北角的一个高坡上。聂荣臻宣读了情真意切、沉痛悼念的祭文:
聂荣臻谨率晋察冀军区全体指战员悼于加拿大医学家伯琴(即白求恩)同志之灵前,曰:呜呼!伯琴,以天赋之英才,造医学之极峰,抱高尚远大之理想,献身革命。高爵不足羁其鸿志,厚禄不足系其雄心,誓讨佛朗哥之不义,投身西班牙之战争。地中海边,波涛未平;太平洋上,烽火方殷。君不辞劳,万里长征,深入敌后,赞助我军。寒衣土布之服,饥餐粗粝之粮,救死枪林之下,扶伤炮火之场,运斧神于轮匠,奏刀妙于庖丁,无轻伤不速愈,虽重创而皆生。日劳病榻之间,夜书膏火之旁。行遇路人之疾,止予治疗之方。医术精于华佗,精神比于墨翟。非热爱乎人类,谁曾至于此极。革命未竟,英雄先亡,噩耗传来,云胡不伤。为君执锦,送葬军城,临穴涕泣,不知所云。
在追悼大会上,聂荣臻号召边区军民向白求恩学习,宣布将军区卫生学校改名为白求恩学校,附属医院改名为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还为修建白求恩墓和纪念碑奠基。所有这一切无不寄托着聂荣臻对白求恩的无限哀思。1940年2月,晋察冀军区开始为白求恩修建陵墓。墓址选在军区经常组织大型集会的军城南关古阅兵场。6月竣工。门柱上方用弧形钢筋架起舒同书写的“白求恩之墓”5个大字。卧碑后面的假山上,巍然屹立着白求恩石像。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年代久远,战火硝烟,那份白求恩临终写给聂荣臻的珍贵“遗嘱”真迹,原件已无从查找。半个多世纪以来,不少业界人士几经周折,最终在河北石家庄的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找到了白求恩“遗嘱”的最早、最真实的版本。
据了解,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前身为抗战时期的晋察冀军区附属医院,也是白求恩生前在中国工作和生活的地方,目前这里是国内保存白求恩档案资料相对齐全的单位。据曾经与白求恩一起工作和战斗过的战友——白求恩精神研究会副会长张业胜介绍:当时白求恩的“遗嘱”翻译成中文传到加拿大,加拿大再用英文发表后又传回中国,有人误认为那是原件。当时处于战争环境,估计“遗嘱”原稿丢失在当时的翻译过程中。
在白求恩去世后,这封写给聂荣臻的信一被刊登在1940年1月4日晋察冀军区《抗敌三日刊》上,并同时刊登了“白求恩逝世经过”“白求恩临终前布置阵地医疗工作的信”等内容的稿件。而当年记录白求恩逝世经过和白求恩“遗嘱”的这份《抗敌三日刊》珍贵报纸资料,就保存在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档案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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