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菊村
(四)
收入与支出,是“清抵簿”的全部内容,收小支大,尤其是革命方面开支大,是毛泽东家庭由富裕走向贫穷的关键所在。我们通过这次专题调查研究,彻底弄清了毛泽东没写回信的原因和毛泽东家庭经济的实况,明白了毛泽东家庭在土改中没划成分的实情。毛泽东家从曾祖父毛祖人1850年当家,到1950年土改的百年中,前50年,家境极为贫寒,从1901年到1920年,由于毛泽东父亲毛顺生勤俭精明,农商结合,逐渐脱贫致富,毛泽东、毛泽民都说相当于富农。但当成为革命家庭,家产由祠堂代管之后,由于上述各种特殊的社会及政治原因,到解放前几年,已由富裕变为贫穷,家产名存实亡,家人几乎没饭吃,这从“清抵簿”中,也能看出这种迹象与端倪。毛佑生在簿中写道:1931年付亏谷“五石柒斗”,计洋14.25元;到1935年3月,“实亏洋玖拾捌元陆角五分”,另欠毛月迪“佃银伍佰贰拾两”,计洋676元,两项共计774.65元,不到四年,亏欠增加了五十余倍,真是触目惊心。
在调查座谈会上,老人们都说:“毛主席家里收入有限,支出无限,管账人无奈,只好向佃户增收佃金和借债。”毛泽东家的主佃户先后有毛林森、彭桂禹、毛月迪、孙小春、张文峰,据“清抵簿”记载,毛月迪主佃时间较长,张文峰儿子张庆云回忆,他家主佃时间也不短,从1941年开始,直到1952年下半年,经政府适当安排后,才离开上屋场。张庆云说,他家开始时“交佃银600两,到1950年增加到1300两”,计洋1690元。又据1973年春,韶山地区38位老人半个月的集体回忆,毛泽东家到土改时,除欠佃户佃金外,还“欠一千七八百两银子”的债,按1750两算,计洋2275元。如果再将1935年那两笔债务相加,共计4739元,按当时地价每亩(含山土屋宇)169元计算,就是把毛泽东家产全部卖掉,也只有3380元,尚差1359元,资不抵债,这就不难理解,周外婆为什么在韶山生活不下去,于1950年4月写信向周文楠诉苦,周文楠写信给毛泽东并将信转去,毛泽东于5月12日复信周文楠,同意将周外婆带去东北“一道生活”,连路费都不能自理,而由毛泽东亲自设法解决。毛泽东家庭真是一贫如洗。
然而,近30余年来,国内外包括韶山,在宣传毛泽东家庭经济和成分问题上,出现了不少讹误。上世纪80年代,国产历史巨片《开国大典》,曾有这么一组镜头:1950年韶山土改后期,乡亲们到北京中南海见毛泽东,并亲切交谈,毛泽东说,“我家应该是富农”,我写信“给农会”,请你们“捎去”。《毛泽东轶事》等书写道:韶山土改时为给毛泽东家划成分争议纷纭,乡党支部书记毛仁秋深感为难,写信给毛泽东;还说毛泽东派儿子“毛岸英、毛岸青回韶山”,传达了“划为富农,责无旁议”等三条意见。90年代,长沙、湘潭和韶山十几位专家学者,公开出版了《毛泽东和他的父老乡亲》《韶山导游》等好几本书,也都错误地写到为给毛泽东家划成分,发生争执;毛泽东“回了信”,提出了“划为富农”等三条,其中一书还紧接着写道,“毛泽东家庭成分就这样定了”,毛泽东家庭经济发展轨迹是:“贫农——中农——富农”。这些错误观点,竟在韶山流传了几十年之久。2012年12月,境外媒体报道:韶山在土改划成分时,还有人提出要给毛泽东家庭划为“地主”,只因他是“党的领袖、政府主席而未划成”,更是荒谬绝伦,历史绝非如此!1950年冬,韶山无任何人去北京,根本不可能出现那个谈话场面;韶山土改中无人提出要给毛泽东家划什么成分,根本不存在什么“纷争”,更不存在划什么富农、地主的任何客观可能;毛仁秋去信是请示毛泽东“家里有几人参加分田”,毛泽东接信后,没写回信,也不是派毛岸英(已上抗美援朝战场)兄弟,而是派毛岸青一人回韶山,传达“家人不参加分田”“家庭阶级成分,实事求是,该是什么就是什么”等三条指示。毛泽东最了解家庭经济情况,最熟悉土改政策,绝对不会说自家是“富农”。事实上,韶山乡政府和土改工作队,根据家庭经济等情况和土改法,没给毛泽东家庭划定任何成分。
当我将有关这些问题的大量史实、史料和数据,汇报给中央文献后,他们都感到意外与高兴,说“这就解决了毛研史上,早应解决、而长期未能得以解决、似乎谁都不能解决的历史问题”,要来个“铺天盖地、惊天动地”的宣传,达到“正本清源、拨乱反正”的目的。他们于2013年11月,在《党的文献》第6期,发表了我们的《关于土地改革时毛泽东家庭成分划分问题的历史考证》,2014年5月由他们编辑出版的《毛泽东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一书,收录了我的《从富裕到贫穷——毛泽东家庭经济演变和成分问题的历史真相》,2015年9月《党的文献》第5期,又发表了我的《让文物与老人“对话”——韶山毛泽东家庭历史研究新成果》。
习近平总书记最近指出,对重大历史问题“整体研究要深,专题研究要细”,应“让历史说话,用史实发言”。事实胜于雄辩,文物印证历史。“清抵簿”是毛泽东革命家庭的红色账簿,一本老账簿,是家庭政治经济状况的历史见证,我们将它与老人回忆结合起来,进行深入细致的新研究,从而破解了毛泽东家庭经济和成分问题的历史谜团。这就有力说明,只有尊重历史,让史实说话,才能真正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只有敢于挑战,勇于担当,才能纠错向前,不断创新,我们这个时代,需要这种精神。
(作者系湖南省韶山管理局原副局长、中国毛泽东思想生平研究会名誉理事)
来源:《新湘评论》2016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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