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於平淡 人書俱老
寧波市書法家協會主席胡茂偉是《蔣思豫百歲書法作品集》的主編,也是這次書展的策劃者。回憶起走近蔣思豫先生,並與他相交相知的這一段經歷,胡茂偉連說了幾個想不到:“想不到我們寧波一個小鎮上藏著這麼一位境界極高的大書法家,想不到他的生活如此清苦,創作條件如此簡陋。”
在一條錯落著不少老式居民樓的巷子裡,一間二室一廳六十平方米的舊磚房裡,蔣思豫與夫人徐敏蕾一住就是幾十年。家什是舊樣子,牆面有些泛黃,門板十分輕薄,有一些房間僅用舊棉布當門帘。但眼前這兩位老人的風採卻讓這間簡陋狹小的屋子裡增添了活力與溫馨!
蔣思豫夫人徐敏蕾比他小11歲,也是89歲的老人了。在蔣思豫因歷史問題長期被關押的25年裡,是徐敏蕾靠做教師及變賣家財把幾個兒女拉扯成人。但你根本看不出生活艱辛、歲月坎坷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面容依然紅潤光澤,眼神清亮,更讓人驚詫的是老太太說話時的氣息,高亢飽滿。她說,“文革”時期有次蔣先生探親回家,當時抄家之風甚烈,他就把自己所藏字畫都燒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歷經磨難,並沒有讓蔣思豫自暴自棄,得過且過,他更加珍惜生命,他把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投入到對書法藝術的追求上。
書房是從廚房隔出的不足2平方米的斗室,客廳裡長度不到140厘米、寬度不到70厘米的餐桌,就是他的書桌。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他卻不改其樂。之后的數十年,他幾乎足不出戶,給自己立下四條誓言:一不參加任何書畫組織﹔二不舉辦個人書畫展覽﹔三不收學生﹔四不出書畫冊集。
正因有了這樣的“四不”,蔣思豫排除了方方面面的干擾,他的書法藝術出現了驚人的進步和突破。10多年前,著名書畫家兼藝術鑒賞家謝稚柳就對蔣思豫的書法大為贊賞,認為他的書法與當時較有名望的幾位高齡書法家相比,筆力上更勝一籌。中國美術學院首位書法博士生導師章祖安教授認為,“蔣老先生法書正氣堂堂而靈動,甚佩且敬”。
胡茂偉告訴記者,為了籌備書法展,他請蔣先生創作了幾幅作品。“百歲高齡的他,揮毫潑墨時,依然神完氣足,筆力雄健,落筆果斷,書寫快疾。一張四尺大小的作品,僅寥寥數分鐘即一揮而就。其技巧之嫻熟,揮洒之自如,令人嘆服。”
鎮海書畫院出過一本大型書法叢論,首頁就是蔣思豫寫的《論於右任標准草書》,洋洋萬言,可謂其對於體書法的理論貢獻。蔣思豫認為,歷代草書學習均缺少系統科學的方法,唯於先生在對歷代草書大家作品進行系統整理與科學分析的基礎上,按“易識、易寫、正確、美觀”為原則編寫了《標准草書》,這是個了不起的貢獻。
於右任曾指出:“必須以神蛻自主才能成家。”蔣思豫學於體從形似到神似,按自己的理解,逐步形成了朴茂厚實、簡捷凝煉、運轉持重又大氣磅礡的草書風格。他的篆隸各體,也均有不俗功力:篆書質朴凝煉、格調高古﹔隸書結字工穩、平實古雅。胸襟的開闊與心氣的平和,在他的書法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此次還展出了蔣思豫的一些中國畫和篆刻作品。早年他曾研習《芥子園》、《十竹齋》等畫譜,打下了扎實功底。抗戰期間,得到嶺南派宗師陳樹人的悉心指導,畫藝大進。自此,常以畫“梅、蘭、竹、菊”自娛、遣興。書畫同源,蔣思豫把其嫻熟的書法用筆技巧應用到繪畫上,線條凝煉,構圖生動,雖寥寥數筆,均意趣橫生,甚見功力。
蔣思豫的篆刻起步也不晚。早在青少年時代,他就開始學習金石篆刻,曾由好友周泰京介紹,認識了周的留日同窗傅抱石,兩人切磋篆刻技法,得益匪淺。之后,還拜華陽喬大壯為師,較為系統地學習篆刻技法,一度入迷,刻了百余方印章。抗戰時期,他的這些篆刻作品用草皮黃紙裝裱成印冊,與著名書畫家伍蠡甫教授的作品一起,在北碚的復旦登輝堂,搞了一個聯展。當時老舍先生也來參觀,見到蔣思豫的篆刻長卷,知道是學子習作,甚為驚喜,連連點頭稱贊。
重獲自由之后,蔣思豫還以詩言志,創作了不少反映自己心聲的詩歌,如“深夜步前庭,寒燈獨自青。月隨疏影去,一葉正飄零”,“白雪陽春非絕調,高山流水有知音”,“六十年來多禍患,苦中有樂卻亦難。九秩望頤老未死,晚向夕陽看落山”。其中《歸田自絮》詩反映他的生活與心態:“役赦歸來近如何,健飯貪眠病不多。晨走海山邁闊步,暮蜷陋室習吟哦。客訪疏酌談往事,夜對熒屏賞雅歌。煙絕酒興身爽朗,布衣粟黍免風波。”他94歲時寫的《思豫自嘲》詩:“夙運交華蓋,八旬始驚雷。零丁貧困過,老天閉眼開。”百歲時寫的扇面詩:“少年貧笈棄家鄉,煮鶴焚琴六月霜。唾面自干腰不折,塵顏含笑看洛桑。”以及“士氣崢嶸焉可侮﹔骨頭如鼓作銅聲”等聯句,均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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