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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遠平:父親往事

——憶我的父親習仲勛

2013年10月11日08:09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父親往事

父親一生,參與完成了黨的兩大歷史使命:一個,是與劉志丹、謝子長一起,創建了眾所周知的陝甘邊革命根據地﹔而另一個,則是在鄧小平、葉劍英的親自支持、中央的直接領導下創建了廣東經濟特區。陝甘邊革命根據地后來成為中央紅軍的落腳點和紅軍抗日的出發地﹔而經濟特區的創建“殺出一條血路”,對此后中國的經濟騰飛,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起到了“先行一步”的引領作用。參與完成這兩大歷史使命,父親都是“受命於危難之時”,沒有無私無畏的政治胸襟,這兩大使命的完成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廣東經濟特區的建立,我親歷其時其事,有一點集體記憶中的個人補充。改革開放至今35年了,深圳、珠海、汕頭、廈門4個老經濟特區日新月異,帶動浦東、前海、橫琴、南沙、上海自貿區等一批新的經濟特區成批崛起。父親要是還在,看到他在中央支持下親身參與決策、參與實施的特區建設事業發展得這麼快,他該多麼欣慰啊!不止一個人問過我,你父親甫一復出,臨危受命,主政廣東,《光明日報》第一天發表解放思想的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廣東媒體第二天就全文轉載,並在全省開展“真理標准”的大討論﹔不久,又代表省委向中央提出放權,要廣東的改革開放先行一步﹔他的政治靈感是從哪裡來的?我總是從不猶疑地回答說:“無私無畏!”

因為在當時的政治氣氛下,政治禁區比比皆是,沖破禁區的政治勇氣首先來自無私無畏的政治胸襟。要像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所說,為中國的改革開放事業實實在在“殺出一條血路來”,沒有無視安危、不怕犯錯、責無旁貸、義無反顧的無私無畏精神,就不敢大膽顛覆禁錮思想的政治教條,也無法提出任何新觀念、新政策、新辦法,去面對和解決實踐提出的新問題。如我父親者,當時有一大批老同志,由於無私無畏,變得有識有謀,為中國的改革開放事業做出了復出履新后的歷史貢獻。

1978年,我已考入洛陽外國語學院。因為是部隊院校,管理甚嚴,暑假隻有7天假期,我匆匆去廣東探望父親。沒想到一見面,父親就給我出了題目,要我陪媽媽到深圳去,一路多看看,了解第一手資料,要大膽談看法——一個年輕大學生的看法。沿途,我看到地裡干活兒的幾乎都是婦女,當家男人多數跑了,逃港了。我看到被抓的渾身濕漉漉的偷渡者,被銬著,武警牽狗押送著,因為當時偷渡是“敵我矛盾”。我看到深港兩地的白晝:深圳這邊,沉寂漁村,香港那邊,繁華鬧市﹔而兩邊的夜景,深圳這邊,漁火昏暗,香港那邊,燈光輝煌。強烈的反差,讓我有了強烈的訴說沖動,父親鼓勵年輕大學生說看法,我是“匹夫有責”。

我回到父親身邊時,帶去了所見所聞。我說,明擺著,這邊貧窮,那邊富裕,誰不向往美好生活呢?這邊姓“社”,那邊姓“資”,老一輩革命一生,要的就是這樣的社會主義嗎?還不如500多萬人的香港呢!這類議論,也是當時社會上的私下話題。父親聽著,記著,沉思著。

后來我慢慢知道,父親為了了解第一手資料,不僅跑遍了廣東的23個市、縣,還與秘書經常悄悄上街買菜,碰見誰,不管認識與否,就家長裡短地與人聊天,多方面了解了廣東當時的窮困:5500萬人,1000萬人吃不飽,“魚米之鄉”的老百姓幾乎既沒魚吃也沒米吃﹔粵北的主食是紅薯,而吃的主菜是空心菜。這可不是今天我們吃的又細又嫩的空心菜,那時的空心菜,又粗又長,產量很高,卻難以下咽,號稱“無縫鋼管”。同時,他也了解了“逃港潮”的一時泛濫,不只是沿海人覺悟出了問題,更是我們的經濟出了問題。父親希望從不同方面得到最真實情況的印証,以形成自己的政治思考、政治決策。我探望父親的假期之行,恰好被他抓了一個“飛差”。

今天,特區已經發展變化得認不出來原來的模樣了。誰能想到,今天深圳第一家上市酒店深圳新都大酒店,當年只是貴州生豬出口基地﹔而處於更中心位置的深圳五星級陽光大酒店,當年則是湖南生豬出口基地。今天,“那邊”,香港人絡繹不絕遷居深圳,在深圳安家落戶﹔而“這邊”,美麗富足的深圳令民眾樂居,“逃港潮”已成為一個歷史名詞。當時,許多優秀企業家參與了改革,一批國有企業、股份企業、民營企業,現在都已成為享譽世界的企業航母。父親的百年誕辰,他們紛紛表達哀思之情,共同的心聲是:廣東的先行改革開放,使他們和他們領導的企業提前享受了改革開放的紅利﹔而改革開放的紅利也給南粵大地帶來巨變,無數年輕人享受了伴隨巨變而至的穩定工作和舒適生活。我相信,父親的在天之靈一定會面含微笑,注視著這一切。父親當年實施廣東先行開放的壯舉,遭受過多少無形的政治壓力,經歷了怎樣艱難的政治選擇,父親沒有說過,我們亦無從猜測。但有一條是肯定的:父親內心的使命感來自人民,人民的追求就是對父親的命令,父親只是又一次聽從了人民的召喚而已。

父親是農民的兒子,人民是父親的根。50周年國慶大典,父親在天安門上觀看焰火,焰火十分壯觀。當璀璨的光彩一次次照亮父親面龐時,陪同的領導同志說:“江山是你們老一輩革命家打下來的!”父親感慨地說:“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啊!”父親一生,始終對得起毛主席給他的評價:他“是從群眾中走出來的”。父親對人民的那個親,人民對父親的那個好,我有特別的記憶——

1975年,父親雖然“解放”了,但還沒有結論,在洛陽耐火材料廠“休息”。組織上安排了一套三室的房子給我家,在工人宿舍區。當時,家裡熱鬧,不斷人,“談笑有鄉鄰,往來皆百姓”。工人們常來串門,誰家來客,我家裡准多一份好吃的﹔我家裡有了伙食改善,也短不了端給左鄰右舍。至於廠裡熱氣騰騰的大澡堂子,工人們喧嘩嬉鬧的聲浪,更是我一生最難忘的場景。當時,父親有了一個泡澡的“癖好”:每天早晨9點,大澡堂子剛換上新水,他就下水泡著﹔隻要我在他身邊,就招呼我一起泡。一塊兒泡著的,還有下夜班的幾十個工人。我至今記得,父親那時是最快活的:額上挂滿汗珠和水霧,身子泡得紅紅的,臉上洋溢著發自心底的笑,大聲與工友們說著工廠的事、家庭的事,還有國家的事。現在,改屬中鋼集團的洛陽耐火材料廠舊址還在,印象中,大澡堂子還熱氣騰騰地開著呢!回想起來,父親的泡澡“癖好”其實是與人民“泡”在一起的“癖好”,是與人民坦誠相見、交流無礙的“癖好”。

我能感覺到:父親鼓勵、敦促乃至命令他的孩子們走近人民、與人民不離不棄、與人民同甘共苦,似乎是他內心本能的呼喚。無論什麼時候,孩子們隻要與最底層人民貼近了,他就特別高興。記得父親在洛陽耐火材料廠時,我19歲,在北京服務機械廠當工人,先當翻砂工,后來改變工種當車工。當車工時,起先干16車床,后來“進步”了,干18車床、20車床,直至干30車床。30車床加工大部件,走刀時間稍長,走刀間隙,師徒倆夠時間互相點顆煙。記得我節假日回到洛陽看父親,很得意於自己的“進步”,告訴父親說,終於干上30車床啦,我可以不那麼累啦!父親沉默半晌,語重心長地說:我看你去干翻砂工更好,在最臟最累的崗位上,才能與工人的心貼得更緊,知道幸福來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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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楊麗娜、趙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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