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社區        注冊

習遠平:父親往事

——憶我的父親習仲勛

2013年10月11日08:09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父親往事

父親的話,對我影響至深:當工人4年,一天沒敢懈怠。師傅見我干活踏實,可每天隻吃一盒白飯、一勺豬油、一撮鹽加白菜,就常常把卷著大蔥豬頭肉的烙餅塞在我飯盒裡。那4年,我幾乎每年都評上先進生產者、師徒模范,至今,媽媽還珍藏著已發黃的當年的獎狀。

為了讓我這個小兒子離人民近些、再近些,父親還對我提出很嚴苛的要求:1975年秋天,我和哥哥都回到洛陽看望父親,待了沒幾天,父親就攆我,說:“遠平啊,讓你哥帶著,去他插隊的梁家河看看吧。你當了工人,工資雖然低,比起你哥呆的地方,可幸福多了,陝北農村才是最苦的!順路,去你大姑那兒看看,別忘了大姑一天一碗羊奶的情意!”大姑是父親的親妹 。1968年,哥哥15歲,因父親問題的牽連,被有關部門多次關押審查,出來時,身體非常虛弱,全身都是虱子。哥哥到關中富平老家大姑家裡休息很長時間,大姑一天一碗鮮羊奶喂著,他才慢慢調養好。

我和哥哥先到了富平縣城關鎮大姑家,我至今不能忘記,見到父親的親妹妹大姑時心裡的震撼:大姑一輩子在老家當農民,雖然才50多歲,但頭發已經灰白,蒼老得讓人心酸。家徒四壁,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富平地處八百裡秦川,曾是漢高祖的糧倉,是陝西的富庶平安之地,當時也處於困厄之中。我們當時過得苦,可老家的農民更苦。這時,我也才理解了為什麼父親臨行前,親自張羅那麼沉的禮物帶給老家,好幾瓶河南當時的名酒,都是父親一點一點攢下的:鹿邑大曲啦,寶豐大曲啦,張弓大曲啦,林河大曲啦。他在對大姑表達救回哥哥生命的感激。同時,也是在盡自己當時能盡的最大努力,力圖犒勞一下在我們一家艱難時伸出援手的老家鄉親們。父親的禮物分給大姑和鄉親們的時候,真的激起了一片歡騰。可吃飯時,酒可不是一人一杯那麼奢侈,而是倒在一個小盅裡,一人一小口,轉著圈喝。

接下來的行程讓我體會了父親催我陝西之行的深意:他老人家是要讓他未到過黃土地的小兒子,認識陝北農民,認識陝北農民的生活。那時,從富平到銅川,坐兩小時火車﹔從銅川到延安,坐一天長途汽車﹔從延安到延川,坐大半天汽車﹔從延安到文安驛公社再到梁家河大隊,幾十公裡,徒步。這樣的行程讓我累得精疲力竭,早早睡下了。可一樣行程的哥哥,到達梁家河的當晚,就召開大隊黨支部會議,直到深夜。陝北農時晚,7月麥收,正是農忙,也正是陝北農村支部書記們最忙的季節。

第二天,哥哥投入緊張的農活,我也上了“火線”。陝北土地貧瘠,廣種薄收,村裡最遠的地遠在10裡路外。這時,我才發覺,與陝北農民相比、與哥哥相比,我差得太遠啦!他們力氣可真大啊,近百斤重的一捆麥子上了肩膀,10裡山路要一氣兒走下來,中途不能落地休息,一落地,麥子就散了。就這樣,在黃土高原的山路上來來回回,扛著一捆捆麥子,像是小跑,一扛就是一天,直到天黑,衣服被汗濕得能擰出水來。

晚上,哥哥特意把窯洞裡他的鋪讓給我睡,因為他的炕席下面撒了六六粉,可以防虱子、跳蚤、臭虫。可是第二天,我還是被咬了一身水泡,痒得沒處抓撓。我問哥哥怎麼樣,因為他睡的炕席下面沒撒六六粉。哥哥笑了,說:“我的皮肉已經被咬結實了,現在,任什麼東西再咬,也咬不動啦!”

在梁家河鄉親們眼裡,我是遠道來的稀客,又是陝北“老革命”的親子、本大隊支部書記的親弟,由此,我獲得了最高禮遇:一家一家派著吃飯。鄉親們用白面饃款待我,而這是他們成年累月也吃不上一次的東西。我清楚地記得,即便是全村孩子最多、最窮的那一家,也用醬油膏煮了湯,下了十幾個荷包蛋,做了白面饸饹來管我的飯。隻有一件事,家家都是共同的:不上桌的老人婦女后生,吃的全是黑黑的糠饃。我心裡流著淚,享受著陝北農民的崇高禮節和深厚情義。

父親吩咐我的這次陝西之行,既讓我終身難忘,也讓我終身受益。此后,我不止一次回到陝西農村。我慢慢認識了陝西農民和他們的生活,再沒有什麼苦和難,能在我的眼裡稱得上是苦和難﹔也再沒有任何障礙,能分離我與陝西老家鄉親們的血肉之情。父親的葬禮上,我記得一個讓我永難忘懷的特別畫面:他靜臥在鮮花叢中,遺體正前方安放著陝甘的小米、家鄉的黃土,送他最后一程。

父親晚年,守望深圳,守望廣東,守望這塊他付出心血汗水的南粵大地,默默注視、關心著它的變化。他不說什麼,也不做什麼,只是每年國慶、元旦、春節等重大節日,在《深圳特區報》上發表一篇“祝辭”,表達他對這塊熱土的期待和對這裡人民的摯愛。新世紀的2001年國慶,父親對深圳市的“祝辭”這樣寫道——

“今年以來,深圳市堅決貫徹落實黨中央和廣東省委的重要工作部署,把握大局,大膽開拓,科學決策,調整產業結構,以建設高新技術產業帶為新的起點,在把深圳建成高科技城市方面邁出了可喜的一步,為在2005年深圳率先基本實現現代化,力爭在2010年左右趕上中等發達國家和地區水平方面開了好頭。我在深圳近十年,對廣東,尤其是深圳有很深的感情。對深圳前進的每一步、取得的每一個成績,我打心眼裡感到十分欣喜。”這是他老人家對南粵人民最后的祝福。234天之后,2002年5月24日,父親安然離去。

2000年時,父親在深圳蘭園種了一棵榕樹。如今,父親走了,榕樹還在,它在蘭園長大了,根深葉茂,它在父親的第二故鄉,吮吸著故鄉人民給予的雨露甘霖,郁郁蔥蔥地生長著。我一見到這棵榕樹,就想起了父親,在我心目中,這已成為他老人家扎根在南粵大地人民中的一個象征,他沒有離開廣東,沒有離開深圳,他還和南粵大地這片熱土上的人民在一起。

父親離開工作崗位以后,諸多方面不止一次請求他寫回憶錄。父親說:“我的一生,是為黨為人民工作的一生,個人是渺小的,個人沒什麼東西要寫的,由歷史、由后人去評說吧,我什麼也不寫!”當然,他確實不必寫什麼,他服務於黨和人民事業的赤誠,幾乎是“存乎於心,發乎於情”的一種天然,不必刻意記載。他不希望被人記住。

父親百年誕辰,家裡陸續收到一些各方面送來的紀念文稿,情濃意摯。文章敘說父親一生中參與完成黨建立陝甘邊根據地和建立廣東經濟特區兩大歷史使命的光榮,寄托著對百年父親的哀思,也告慰父親:人民想著您呢,您在人民中是受到尊敬的。我想,父親如果天堂有知,黨和人民繼續著改革開放的事業,在為實現中國夢而努力奮斗,他老人家一定會含笑欣慰的。


使用微信“掃一掃”功能添加“學習微平台”
(責編:楊麗娜、趙晶)
相關專題
· 專題資料
· 習仲勛紀念館
  • 最新評論
  • 熱門評論
查看全部留言

熱點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