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留下的女人們》:
見証苦難的凝重與生命之頑強
時間是最溫柔的力。那些紅軍留下的女人們,在卜谷的目光注視中一個個慢慢老去、消失,至今所剩無幾。但是,他永遠地記住了她們,並在心裡升騰起一份責任:要將她們的生命故事留下,要讓她們的生命故事通過自己的寫作,永遠地留在這個世間。要讓她們的苦情、堅韌,她們的信念、精神,像血液般流淌在作品裡面,與人們一起分享,讓身處浮華的心靈得以純淨,以期生命的升華。
這一切不為什麼,隻為有這份緣。這樣的緣分雖然與愛情、血緣無關,卻依然要用真情相伴。於是,就有了《紅軍留下的女人們》這部卜谷在2011年面世的紀實文學力作。
千呼萬喚始出來。這部紀實作品從採訪到寫作與出版,也經歷了十幾年。
卜谷在這部作品中講述的是一群特殊女性在特殊際遇中怎樣擔當起坎坷與苦難的故事。除上述提到的彭國濤和池煜華外,其中還有馬前托孤、身陷囹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斗爭不止的李美群﹔有不意入庵為尼,堅信紅軍會來接她歸隊,臨終也未能如願,還剩最后一口氣仍口佔一偈“生是紅軍,死也紅軍,來日轉世,法號紅軍”的“紅軍尼”弘菁﹔有在太長的等待中,因顧慮太深,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被如何評價而不敢在革命勝利后與組織聯系抑郁而死,死時還把保存多年的一枚蘇維埃紅印放在身旁的“女紅匪”廖秀姑﹔有離散53年后與父親陸定一重新團聚的陸葉坪﹔也有不知父母是誰,卻依然在幻想著童年的年邁的紅軍孤女邱蘭……
這就是卜谷向我們呈現出的苦難與悲壯的女性群雕。朴實的文筆,具有區域特色的原生態的歷史與生活的寫實,見証苦難的凝重和承受苦難的女人們的生命力之頑強和品性之美麗,這就是本書的魅力所在。這種魅力使讀它的人都會感動,讓人讀罷掩卷,心頭分外凝重,卻又翻江倒海。
《為毛澤覃守靈的紅軍妹》:
關於堅守和生命的傳奇
前年,筆者參加在紅都瑞金市的一次採風活動,同行的卜谷特邀我一同去探訪另外一個女人。由此我了解到,他正在寫作關於這個女人的長篇紀實作品,她是他採訪次數最多、時間最長、也是花費心血最多去書寫的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叫張桂清。
上山、過坳、下坡,又上山,在幾十裡崎嶇的山道上顛簸近兩個小時后,我們終於來到了瑞金市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澤覃村,這裡就是張桂清的家鄉。
這個山村之所以叫澤覃村,是因為這裡是偉人毛澤東的弟弟毛澤覃戰斗、犧牲的地方。為了採訪,卜谷說不清來了多少次,每次都要在這偏遠小山村住上幾天。當時村委會有4年沒住人,床上隻有一床像漁網一樣破爛的棉絮,其上沾滿厚厚的灰塵,還有星星點點的灰黑色的或硬或軟的老鼠屎。從繁華都市到偏遠山村,生活條件反差太大,卜谷卻毫不計較——習慣了。
澤覃村黨支部書記對我們說:卜作家收集烈士資料很耐心、細心,也很辛苦。自己那麼個殘疾的人,一天還走幾十裡山路,連我們帶路的人都覺得很辛苦。
我們見到的張桂清,是一位100歲的老人(寫此文時,她應是102歲了),是中國至今依然活著的最老的女紅軍。她瘦小,佝僂著背,臉上布滿了折皺和黑斑,一隻眼睛失明,另一隻也是翳蒙重重,且已是老年痴呆狀態。幸虧卜谷在早些年她清醒的時候採訪到了她,搶救下了她人生的資料,否則,一切都會埋沒在歷史的塵埃中。
張桂清有著傳奇的人生。19歲時,為了生計,她當了紅軍。紅軍長征后,她與自己十分崇敬的毛澤覃打過游擊,也曾不顧死活,在白軍的槍口下,為犧牲后的毛澤覃擦洗尸身。她獨居深山,為毛澤覃守靈77年。為此,她承受了世人難以承受的苦難:她嫁過五個男人:四個紅軍,一個白軍,卻依然守寡﹔她懷著身孕時,被白軍綁在樹上,用缰繩“箍”著身體自上而下將腹中嬰兒擠勒了出來﹔她在“文革”時,被打成出賣毛澤覃的“叛徒”,槍斃時居然連遇三顆“臭彈”,死裡逃生……她是被命運隨意踐踏卻不死的一棵野草,是苦難的化身、生命的奇跡,是大山不屈的精靈!
苦難,沒完沒了,無窮無盡……在苦難面前,是什麼力量讓她如此堅韌不屈、忠貞不渝——這正是令卜谷震撼並要探索的生命內核。
2013年8月,卜谷耗費大量心血和情感書寫出的《為毛澤覃守靈的紅軍妹》終於出世了。此書寫了九稿,完成多稿后還在邊採訪邊修改邊充實。因了他採訪所下的真功夫,該書最大限度地還原了歷史的真實,人物、故事、環境,在他筆下原汁原味地呈現。其中對於毛澤覃犧牲的細節,也靠了他窮追不舍的深挖和細揭,使其從歷史迷霧的遮蔽中慢慢顯露出來。而他書中的主人公——一個女人的苦難和堅守,更讓人感嘆:知道世上有苦難和堅守,但不知道還有這樣的苦難和堅守。
書一出版,便引起了文壇及社會的關注。這部作品的研討會在北京召開,與會的作家、評論家們在感嘆該書主人公的命運與堅強的同時,也贊揚卜谷對紅土地文學的執著,並認為這一新作是卜谷文學創作實現的一個突破,是對英雄人物的人性的新探索、新表達,是以小人物反映大歷史、大時代。
天道酬勤。行者卜谷總有新的收獲,佳作頻出。但長年的奔走勞累,卜谷本來殘疾的右腳變得更加瘦小畸形,右腳比左腳足足短了十多厘米,很多時候他隻能靠著腳后跟著地,靠著堅強的毅力走下來。他還有深深的焦慮:從事革命歷史題材創作的人越來越少了,而這一領域多麼值得去開拓呀。而他自己,想著那些還沒有挖掘與書寫出來的人與事,總覺著自己背負了沉重的債務,“不寫出來,對不起那些參加革命做出犧牲和奉獻的人呀!”於是,他行走的步履越發匆匆……
此刻,這位紅軍哥哥又行走在何方?
我們惦記著他,並要用他喜歡唱的一首歌送給他,也算是一份叮囑哩:
紅軍哥哥你慢慢走嘞
小心路上有石頭
……(荒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