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艾尼
薄復禮手繪隨紅二、六軍團長征路線圖。
被紅軍釋放后的薄復禮。
1937年,紅二方面軍部分干部:(左起)甘泗淇、蕭克、王震、關向應、陳伯鈞。
1936年英文原版《神靈之手》封面。
80年前,中華民族偉大的英雄史詩——兩萬五千裡長征開始了。1937年10月,埃德加·斯諾的不朽名著《西行漫記》(英文原著名《紅星照耀中國》)在英國出版,從此成為世界了解紅軍、了解長征乃至了解中國的最著名的作品。
很少有人知道,在《西行漫記》出版一年之前,一部名叫《神靈之手》的書同樣在英國倫敦出版,它才是第一本向西方世界介紹紅軍長征的書。
這本書的作者是一位英國籍瑞士傳教士,名叫勃沙特,中文名薄復禮。1934年10月在貴州舊州境內,他與長征中的中國工農紅軍第六軍團的部隊相遇,被作為“帝國主義間諜”扣留,隨后與這支紅軍一起走了18個月的長征路。
1936年4月,薄復禮在雲南境內被紅軍釋放。他用三個月時間口述完成了《神靈之手》,並將文稿送回英國出版。
埃德加·斯諾是採訪到達陝北的中央紅軍后,寫成《西行漫記》,他筆下的長征是“完成時”,更完整、系統﹔而薄復禮則記錄了他跟隨長征隊伍的18個月,是“進行時”,提供了更多可以感知的細節。他用這樣的細節,第一次向西方世界介紹了一個“不一樣”的中國共產黨,留下了關於長征的一個特殊視角。
正如蕭克在《神靈之手》的第一版中文印本《一個外國傳教士眼中的長征》序中所寫:“他記錄了中國工農紅軍歷史上的一個側面。”
還原長征中這十八個月的故事,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尋找薄復禮開始。
尋找薄復禮
在《西行漫記》的序言裡,埃德加·斯諾寫道:“總有一天會有人寫出這一驚心動魄的遠征的全部史詩。”1984年,美國著名記者、作家哈裡森·索爾茲伯裡,帶著《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寫作計劃來到中國。
索爾茲伯裡極其崇敬埃德加·斯諾,並深受其感染和影響,寫出一部反映中國紅軍長征的著作,是他的多年夙願。此前,他已經進行了十多年的醞釀和准備。
索爾茲伯裡在中國完整地重走了兩萬五千裡長征路,沿途考察採訪,更為重要的是,他有機會親自訪問了參加過長征的許多中國領導人和健在的老將軍,正如自己所說的那樣,他“對中國人提出了我能想到的所有難題,直到弄清事實為止”。
在採訪原紅六軍團軍團長、時任人民解放軍科學院院長蕭克將軍時,索爾茲伯裡聽到了一個參與了長征的外國人的名字——薄復禮。
蕭克告訴索爾茲伯裡,他和薄復禮相識是在1934年10月初,薄復禮跟著紅軍走了18個月。“他幫助過我們”,蕭克對索爾茲伯裡說。
后來,蕭克在給索爾茲伯裡的信裡還誠摯地寫道:“如能見到這位友人(假如他還活著)或其家屬,請代致問候!”
薄復禮是誰?為什麼能讓一個中國的將軍這麼記憶深刻?帶著這個陌生的名字和一連串的疑問,索爾茲伯裡回到了美國,開始尋找薄復禮。
很快,索爾茲伯裡找到了早已絕版多年的《神靈之手》。在美國的圖書館中,這本書隻被當做一個英國傳教士中國經歷的口述自傳,沒有什麼影響,其中與長征相關的部分更是被長期忽略。
在閱讀完這本書后,索爾茲伯裡完全明白了蕭克要尋找這位英國傳教士的原因。他滿懷興奮地跑到英國去尋找薄復禮本人——這個人的傳奇經歷和富有趣味的故事,可能被他那本遠算不上暢銷的自傳掩蓋了。
此后的故事,蕭克在《神靈之手》一書中文版序中寫道:
索爾茲伯裡先生辦事很認真,回國后不久,就給我寄來了薄復禮的那本書。后來他又跟蹤追尋到英國,在曼徹斯特找到了薄復禮本人。他們交談甚久,氣氛融洽。索爾茲伯裡轉達了我的問候。事后,索爾茲伯裡寄來了他們交談時的合影。
有意思的是,《神靈之手》的中文版其實並不是翻譯自索爾茲伯裡寄來的那本。
在同索爾茲伯裡聊起薄復禮之后,蕭克本人也動了尋找這位“長征國際友人”的念頭。不少研究紅軍長征史的專家、學者得知此事后,也積極幫助查閱有關史料,並提供尋找線索。非常意外,在山東省博物館朽壞的地板縫裡,工作人員嚴強發現了一本僥幸躲過“文革”的英文版書籍。其書名直譯為《抑制之手——為基督在中國被俘》。
書的作者正是薄復禮,那個書名是1936年出版時第一版的名字。
這個書名多少反映出了那時西方世界對中國共產黨、紅軍的負面看法,但翻閱書中的內容,卻能夠明顯感覺出,作者對紅軍的看法絕非負面。嚴強等人把這本書翻譯出來,並將其文本送交書中提到的紅六軍團原領導人王震、蕭克等老將軍。
1984年秋天,蕭克出國訪問,途經法國,他委托有關方面打聽這位老朋友。經過多方努力,我國外交人員終於在1985年初通過薄復禮在瑞士的親友找到了他。
薄復禮當時住在英國曼徹斯特,他給我國駐法使館工作人員回了信,介紹了他本人的近況,還委托他們向蕭克“轉達熱忱的問候”。
1986年5月,蕭克委托中國駐英大使冀朝鑄前去拜訪薄復禮,並轉交了他的一封信:“久違了!從索爾茲伯裡先生處知道了你的近況。雖然我們已分別半個世紀,但50年前你幫助我翻譯地圖的事久難忘懷。所以,當索爾茲伯裡先生問及此事時,我欣然命筆告之。1984年我在出國訪問途中,曾打聽你的下落,以期相晤。如今我們都早過古稀,彼此恐難再見。謹祝健康長壽。”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薄復禮已經92歲了。
人民日報駐英國記者李雲飛於當年拜訪了薄復禮,在曼徹斯特市國王路二百三十四號,他見到了這位滿頭銀發、精神健旺的老人——
他的客廳不大,觸目之處有許多來自中國的東西,如:台布、宮燈、挂歷、畫片等等,一看便可以知道,主人與中國有不解之緣。
李雲飛問他:“都幾十年前的事了,你還記得嗎?”
滿院的紫藤花在老人的身后綻放,他安然地笑道:“記得的,那是我一生中的一次重大經歷。”
薄復禮一生中20多年的時光,是在中國度過,而他的中國故事,要從1922年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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