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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擁抱到決裂——毛澤東與張國燾(之一)

周少華

2014年08月27日13:34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最快的“變臉”

6月12日中午12時,紅一、紅四方面軍先頭部隊在夾金山會師。毛澤東與張國燾通過電報約定在懋功兩河口見面。

在前往兩河口途中,毛澤東見到紅四方面軍張貼的標語——“歡迎三十萬中央紅軍”。他問紅四方面軍干部:“你們怎麼知道中央紅軍有三十萬?”

紅四方面軍干部回答:“根據張主席的公式推算出來的。”

在紅四方面軍和川陝根據地,指戰員稱張國燾為“張主席”。

會師之前,紅四方面軍三巨頭——張國燾、陳昌浩、徐向前研究迎接中央紅軍事宜。陳昌浩提出把“歡迎三十萬中央紅軍”作為宣傳口號。

“中央紅軍沒有那麼多吧?”徐向前覺得不太可能,“他們一路打過來,戰斗傷亡、非戰斗減員一定非常嚴重,即使出發時有三十萬,現在也不可能這麼多了,還是留點余地為好。”

陳昌浩反問:“那提多少為好?”

徐向前答不上來。

張國燾說:“中央紅軍是老大哥,比我們多五倍是肯定的。我在毛裕鎮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隻有六萬人,五倍是三十萬,現在我們發展到了八萬人,按五倍計算他們應該在四十萬以上,我們隻提三十萬,已經留有余地了。”

徐向前在回憶錄中認為這個口號影響到了后來兩軍的關系。他說:“會師后的事實証明,中央紅軍還不到兩萬來人,哪來的三十萬嘛!我們的宣傳打了自己的嘴巴,弄得四方面軍指戰員議論紛紛。”

6月25日下午5點多鐘,張國燾一行趕到懋功北面的撫邊。

這天早晨下起了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將山川、河谷、民居籠罩在雨幕之中。中央領導人迎出撫邊三裡之外,等候在路邊的油布帳篷下。所有的政治局委員一字排開,他們是張聞天(遵義會議后黨內負總責)、毛澤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主席)、朱德(中革軍委主席)、博古(原中央主要負責人),連病中的周恩來(軍委副主席)、王稼祥(軍委總政治部主任)也在雨中等候。

這是中央給予張國燾的最高禮遇,也是紅一方面軍給予無私援助他們的兄弟部隊的最高敬意。

張國燾一行十余人鞭打著高頭大馬,飛馳而來。聽到馬蹄聲,毛澤東等人走出帳篷,冒雨迎上前去。

張國燾跳下馬,與中央領導人一一握手,熱烈擁抱,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八年了”。

他與毛澤東分手於1927年7月,與朱德分手於1927年11月,距今都有8個年頭了。當年揮手一別,分別組織兵暴、農暴,而后又各自創建了一支主力紅軍,歷經坎坷挫折,在川康邊界的不毛之地相聚,感慨萬千。

他們擁抱著、捶打著,臉上濕漉漉的,一半是淚水,一半是雨水。

隨后,舉行歡迎儀式。會場上,響起嘹亮的《兩大主力會師歌》,毛澤東、張國燾手挽著手,並肩走上主席台。

朱德首先致詞:“同志們,兩大主力紅軍的會合,歡呼快樂的不只是我們,全中國的人民,全世界的被壓迫者,都在那裡慶祝歡呼!這是全中國人民抗日土地革命的勝利,是黨的列寧戰略的勝利。”

張國燾致答詞:“我代表四方面軍全體同志,向黨中央致敬!四方面軍過去一直遠離中央,沒有直接受中央領導。現在好啦,中央就在我們身邊,和我們在一起。今后我們要在中央的直接領導下,去戰斗,去奮進!”

會后舉行了簡朴的宴會。酒醇,心熱,情濃。

一切都像想象的那樣,甚至比想象還熱烈。

會師后,張國燾發現一方面軍無論從服裝、裝備、給養,到戰士身體情況、精神狀態,包括軍容軍紀都遠遜於四方面軍。

對於這種差別,紅三軍團政治部主任楊尚昆幽默地形容為“叫花子與龍王比寶”:

兩軍勝利會師,大家都興高採烈,特別是中央紅軍,在離開中央蘇區后走了8個多月,打了許多惡仗,人困馬乏,部隊減員很多,部隊出發時8.6萬多人,到懋功時還剩下兩萬多人(一說1萬余人——引者注),而且槍支彈藥很少,衣著也不整齊,破破爛爛,五顏六色都有,就是領導干部也不成樣子,穿的是用藏民的氆氌做的毛坎肩,披在身上像個破口袋。

四方面軍號稱10萬人,實際戰斗人員是8萬多人。當時有1萬多人的二、六軍團已在湘鄂川黔建立起新的革命根據地。在三支紅軍中,數四方面軍的隊伍最大。他們原來在物質條件較優的四川通南巴地區,5月初,中央紅軍北渡金沙江后,從川陝根據地撤出來,向北上的中央紅軍靠攏。部隊離開根據地才一個多月,打的仗也不多,所以軍容比較整齊。師以上的干部,每人有十幾個背簍,裡面裝的臘肉、香腸之類的東西。

張國燾狐疑地觀察著駐扎在撫邊的紅一方面軍部隊,疑問一個接著一個:

這是那支令國民黨軍魂飛魄散的紅軍部隊嗎?

這支困倦疲乏的部隊究竟有多少人?

這支搖搖欲墜的部隊還有多少戰斗力?

……

由於會師后紅一方面軍保持搜索前進的戰斗態勢,部隊分散在不同的地點,他想找幾個老熟人摸摸底。

首先找到周恩來。周恩來不僅是中央軍委副主席,而且在遵義會議上,他被確定為“黨內委托的對於指揮軍事上下最后決心的負責者”,是最了解各軍情況的人。

周恩來對張國燾印象不好。這位被黨內外公認最能克制的人,生平唯一一次拍桌子就是針對張國燾的。

那是1927年7月南昌起義前夕,周恩來負責前敵委員會工作。正當起義工作一切就緒的時候,他接到中央代表張國燾的兩封密電,稱:暴動宜慎重,無論如何要等他到后再作決定。張國燾從武漢趕到南昌后,周恩來和李立三、惲代英等前委同志都表示起義迫在眉睫,不能取消或者推延。張國燾蠻橫地說:這是共產國際代表的意見!周恩來激動地說:“共產國際和中央給我的任務是叫我來主持這個運動,現在給你的命令又如此,我不能負責了,我即刻回漢口去吧!”他說話時動怒了,氣得拍了桌子。20年后,他對人說到:“拍桌子這個舉動,是我平生僅有的一次。”最后,張國燾還是在多數人的反對下屈服了,同意如期舉行南昌起義。

8年后的交談還是從南昌起義說起。

張國燾拿周恩來留的長須開玩笑:“一晃8年,那時的翩翩少年現在成了美髯公了。”

周恩來笑道:“南昌起義失敗后,為方便在上海開展白區工作,留起了胡子。現在大家叫我‘胡公’。”

張國燾借事說事:“記得南昌起義失敗,我們是在潮汕分手的。那時,你正在發高燒,我說我留在部隊處理善后事情,要你先走,你卻硬要送我先走。”

周恩來說:“我們職責不一樣,我是前委書記,處理殘局是我的責任。”

“前后相隔8年,境遇仿佛重演。那時,我們的部隊也被打得七零八落,現在中央紅軍也是受了重大損失,人數減員很厲害吧?”張國燾引到自己關心的話題上。

周恩來說:“還是有所不同,那時人都打光了,現在部隊還在。”

張國燾按捺不住,直接問道:“你們現在還有多少人?”

周恩來警覺起來,反問道:“你們有多少人?”

“我們有10萬人。”張國燾夸大了一些。

“我們有3萬人。”周恩來事先已經在同紅四方面軍第三十軍李先念的談話中,掌握了紅四方面軍的實際兵力,也相應地上浮了一些。

盡管上浮了一些,張國燾還是感到吃驚。周恩來注意到,他的臉色都變了。

張國燾從機敏的周恩來那裡問不出更多的東西,反而露出了馬腳,又去找朱德。

朱德與張國燾在南昌起義期間有過短暫的接觸,了解不深,也沒有戒備意識。他在后來在自傳中這樣解釋:

張國燾這個人,在中央蘇區的時候,一般的還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的人。有些老同志對他的印象都不好,但也沒有誰說過他的壞話。因為他那時還是一個黨的負責同志。也聽說過他是一個“機會主義”,但到什麼程度也不知道。

張國燾問:“你們還有多少人?”

朱德以實相告:“一方面軍過去是一個巨人,現在全身的肉都掉完了,隻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張國燾裝著不太明白:“骨架子?”

朱德解釋道:“也就是說,兵沒有了,隻剩下骨干了。全軍總數也就1萬多人。這1萬多人許多都挂了彩,還有些生病,戰斗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張國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1萬多人?”

朱德具體介紹了兵力的構成情況:“林彪的第一軍團人數最多,約為3500人,彭德懷的第三軍團約3000人,董振堂的第五軍團不到2000人,羅炳輝的第十二軍隻剩下幾百人。再加上中央各直屬部隊,總計約1萬人。所有的炮都丟了,機關槍所剩無幾,又幾乎都是空筒子,每支步槍約5顆子彈。”

“就這麼點人?“張國燾實在不敢想象紅一、紅四方面軍力量之比竟為一比八!

朱德聽出張國燾的震驚了,繼續說道:“雖然目前隻剩下一副骨架子,但是彌足珍貴,因為我們把骨干力量和最大多數的干部都保存下來了。現在紅一方面軍中,干部多,士兵少,干部降二級乃至三級使用,現在的普通戰士可能以前是連長,而原來的團長現在隻能當連長。你們四方面軍的情況呢?”

張國燾介紹了情況。

朱德對四方面軍的印象很好:“沒有見到四方面軍以前,不敢作較高的評價,可是,看到以后,卻有說不出的高興。在懋功以南的大路上,我看到李先念的三十軍,指戰員們都身體矯健,精神飽滿。每個戰士都背有百顆左右的子彈,機關槍齊全,還有用驢馬拖的成箱的機關槍子彈以及大大小小的迫擊炮,可以說是一支極具戰斗力的勁旅。”

與朱德的談話持續了大半夜。

臨走時,朱德很鄭重地提醒張國燾要重視毛澤東的意見,搞好與他的團結:“在中央高級領導層中,真正懂軍事的並不多,老毛富有預見,對於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有獨到的見解,而且能夠解決問題。正因為如此,遵義會議大家一致推舉他重新出山,負責軍事問題。你對四川的情況、對西北的情況知道得最多,今后打仗要靠四方面軍賣力。你要多發表意見,與老毛加強溝通,隻要你倆意見一致了,別人也不會有異議。現在軍事問題最重要的,政治局委員們都主張從速北上,我也覺得這個意見是對的。”

精明的張國燾這時才發覺憨厚的朱老總在交談中也是用了心的。

張國燾告別朱德。回到自己臨時住處,一種隻手擎天、顧盼自雄的得意,一股凌頂俯瞰、天低吳楚的霸氣,在他身體內匝繞、彌漫、膨脹。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張國燾的心態開始出現變化。原共產國際軍事顧問李德形容道:“張國燾處處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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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張湘憶、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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