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介甫
起義后抽調參加修筑康藏公路的任務
1949年12月25日,爺爺所在的國民黨軍第三兵團在四川金棠起義,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川北軍區中的一員。1950年2月,因爺爺曾經學的是工兵專業,為支援第十八軍進軍西藏,部隊選調他到工兵第十團,執行康藏公路二郎山公路段的修筑任務。
筑路前,爺爺隨部隊參加了四川邛峽、大邑縣的剿匪斗爭,經受了一次考驗,思想上逐步走向成熟。之后,部隊撤回新津進行了以訴苦為主要內容的階級教育。在此期間,第十八兵團工兵師進行了整編。爺爺隨部調入第十團編入第二營,隨即開赴康藏公路施工前線。
作為工兵第十團主要成分的原國民黨軍工兵第三團,是一個渡河團,有一定的渡河經驗,可筑路卻是生手。爺爺說:“不過,部隊士氣很旺,帶著一些渡河架橋器材,手工作業的鐵鍬、十字鎬,還有20多台美式載重汽車和百余匹日本馬,行起軍來很是氣派。這些裝備在當時還真讓人羨慕哩!”
爺爺告訴我:這年5月,我們團第一次施工,就上了二郎山,任務是修筑從二郎山山麓的兩路口至二郎山山頂,全長30余公裡的公路。二郎山海拔3400多米。所修公路兩側,多峭壁懸崖,為原始森林覆蓋,少見陽光,晴雨無常。由於天氣悶熱,植物腐爛后生成的瘴氣令人難受,加上輕度高山反應和蚊虫、螞蝗叮咬,更是讓人難以忍受。特別是從團牛坪到山頂的地段,環境更為惡劣。
惡劣環境給施工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困難。由於天氣時晴時雨,部隊開石爆破時,開始沒有下雨,可放炮后不出10分鐘,便大雨驟至,使道路泥濘,難以行走。戰士們施工,既要防雨淋還要防虫咬,隻得穿上雨衣,戴上雨帽、口罩和手套,腿上還要打上綁帶,渾身捂得嚴嚴實實的,行動很不方便。
惡劣環境也給部隊生活造成了許多困難。山頂,白天和夜裡的氣溫相差很大,白天悶熱,夜晚則寒氣襲人。晚上干部戰士睡在一個通鋪上。大家都不能脫衣服,被子上面還要蓋上雨衣。到了午夜之后,氣溫驟降,房子裡的潮濕空氣凝結成小水珠,從頂上直往下滴。大家隻好把頭縮到被子裡過夜。住地的狹小和不平,加上霧氣的彌漫,也常給大家造成危險。
生活中的最大困難是吃飯的問題,但是在大家努力下也通過了這一關。由於公路正在修復,運糧汽車不能把糧食送到施工點上。部隊就用馬來馱,並發動團直機關干部,不顧瘴氣和高山反應,為分隊送給養。部隊沒有菜吃,炊事人員和戰士就在山上採集野菜來解決。高山氣壓低,炊事員又沒有在這種條件下做飯的設備和經驗,部隊剛上山時經常吃夾生飯。團后勤部門便發動群眾想辦法。經過試驗,找出了把水燒到氣泡翻滾很高時再下米,就能把飯煮熟的方法。部隊不再吃夾生飯了。
盡管環境惡劣,病號增多,但干部戰士的施工情緒卻十分高漲。在上工時間,住地看不到病號,醫生要看病,隻能到工地去找病人。住地的兩個哨兵,還是干部強行留下的病情較重的病號。施工工具缺乏,爺爺他們就就地取材,自己動手用竹子編運土筐,用山藤打抬石頭繩,積極解決工具器材不夠用的困難。很多戰士為搶時間,就干脆用手扒石渣,用棉衣背石渣鋪路。對於施工中的難題,通過走群眾路線的方法來加以解決。有一段待修路,一邊是高聳的懸崖峭壁,另一邊是湍急的河流,不論是用石頭從河中往上砌墊路面,還是在陡壁上劈石開路,其施工時間和現有工具以及現場條件都不可能完成。於是,團裡發動干部戰士開“諸葛亮”會。最后採納了架半邊橋的辦法。部隊立即行動,在懸崖邊開出一條車道,在靠河的一邊架橋作另一條車道,從而迅速修好了這條路。汽車駛過時,一邊輪子在開出的路基上,一邊輪子在橋上,可說是行駛在一種現代化的棧道上了,戰士們將這段路取名為半邊橋。
二郎山環境險惡,部隊由於營養不足,體力消耗又大,病號越來越多。團裡的幾位領導都很著急,認為此地不可久留,於是指示一、二營加快施工,縮短工期,然后集中兵力支援三營突擊搶修。這一來便提前完成了在二郎山30多公裡的筑路任務,很快轉移了施工場地。
撤出二郎山后,工兵第十團便由瀘定橋通過大渡河,駐到了康定,負責修筑大渡河西岸經康定至折多山的一段公路,以后還參加了建誼塔公寺和架設忠烈橋的任務。
還值得一提的是,爺爺他們要越過折多山,進入塔公寺工區修筑公路。翻越折多山,對工兵十團是一個嚴峻的考驗。當時,十團的成員多是山西、陝西、河南等內地人,對高原地帶的氣候毫無了解。可部隊一出康定西,就要逐步跨向海拔4600米高的折多山。當地群眾說,爬折多山不能停步,不能休息,一坐下來就起不來了,有生命危險﹔上山口干舌燥,要准備冰糖甘草含在嘴裡,防止干燥疲勞。
爬越折多山,大家的腿越來越發軟,邁不開步,好像腿上捆了幾十斤重的沙袋,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氣力,頭也暈得厲害,有時還想嘔吐。到了離山頂隻有幾百米的最艱苦地段時,大家口含著冰糖甘草。有一位戰士由於心臟病發作,搶救無效而犧牲在山上。
6月25日,工兵十團進入塔公寺工區,擔任瓦澤至拔桑的公路修筑任務。進入該地區后,部隊進行了民族政策教育,說明要尊重藏族同胞的習慣。在修路中,和藏族群眾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7月中旬,爺爺所在的工兵十團進至拔桑到埡口的修路工地。在埡口一帶,修路遇到一片沼澤地,淤泥深達幾米。氣候干旱時,路基較堅硬,汽車可以通行,但一下雨,路面就像彈性橡皮一樣,戰士們稱它為橡皮路。汽車在上面行駛,少量的還可以,經多次碾壓則成了泥沼,車就無法再通過了。
開始,部隊對這種土地的性質認識不足,採取先把浮泥挖掉幾十厘米,然后從幾裡地外運來石塊填平的方法修路。豈知,修好的路經過多次通車,填平的石頭不見了,泥漿泛了上來,公路又成了橡皮路。對此干部戰士心急如火。這時,部隊一方面派人向當地群眾購買一些酥油,動員戰士們吃下,以充實營養,保持體力﹔一方面組織有干部、戰士、參謀人員參加的施工研究指導小組。經研究,採取了在路基上填碎石,路基兩側各挖一條排水溝的方法,但實踐中挖溝、採石、運填工作費時費力,速度不快,大家還是感到不理想。后來又按群眾提議,先在公路兩側打樁,放上枕木,再鋪設圓木,然后再鋪上沙子。圓木也是在鬆林口伐木時,利用回空車帶到工地的。這一創造解決了橡皮路行車難的問題。后來,為了解決因圓木間隙漏沙而使汽車顛簸的問題,部隊又在圓木上加了車轍道,建成平地上的旱橋,使汽車得以平穩行駛。
8月,工兵十團進入郭卡至爐霍工區開展施工。這個公路段要經過道孚渡口,但這個渡口唯一的一條渡船,被水沖下去撞壞了,一時很難修好。西進大軍已行至途中,前運物資正源源不斷而來。道孚渡口成了前進中的障礙。部隊首長決定建一座橋,來保証筑路工程的完成。部隊克服了各種困難,終於以l5天的時間提前完成了架橋任務,於9月10日正式竣工通車。因在架橋中犧牲了兩位同志,部隊領導就給這座橋命名為忠烈橋,以示紀念。忠烈橋建成后,對保障大軍西進和昌都戰役的勝利,起了重要的作用。
1950年11月,工兵十團奉命返回四川新津整訓。這個從國民黨工兵部隊起義的新生部隊,圓滿地完成了修筑康藏公路的任務,受到了黨中央和中央軍委的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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