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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上將陳士榘:率10萬特種工程兵為兩彈“做窩”

陳人康

2016年06月03日08:31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原標題:父親陳士榘留下的財富

(《湘潮》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獨家發布,請勿轉載)

  導讀:從1958年4月陳士榘受命開始,到1964年原子彈爆炸成功,他整整“失蹤”了6年。1958年,陳士榘被任命為特種工程指揮部司令員兼政治委員。所在部隊,是為兩彈工程“做窩”的、有著10萬特種工程兵將士的“7169部隊”。陳士榘形容羅布泊是“風吹石頭跑,地上不長草,吃水貴如油,四季穿棉襖”。毛澤東曾說:“你們(指工程兵)立了功,他們(指國防科委)出了名﹔你們做窩(建成的兩彈基地),他們下蛋(成功爆炸原子彈),我們中國人說話算數了!你們都立了大功!”

陳士榘(前排右二)擔任特種工程指揮部司令員兼政委時與工程技術人員合影

陳人康與父親陳士榘(左)

我的父親是開國上將陳士榘。父親用他革命的一生,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這些財富讓我們終身受用,並延及子孫。

祖父、父親兩代人參加了推翻兩個王朝的革命,留下一部光榮的家史

我的父親陳士榘,1909年出生在湖北武昌黃土陂的新軍軍營,那裡是爺爺供職的地方。我的爺爺陳午霆,年輕時候,是孫中山創建的中國同盟會的會員,曾經任湖北新軍駐武昌十六協統第三十一標第八工程營管帶。在1911年的辛亥革命中,爺爺率部參加了武昌起義,帶領工程營打響了推翻清王朝的第一槍。

我的叔爺爺陳雨蒼是留學德國的醫學博士,中共地下黨員,負責黨的秘密電台。我父親在這位地下黨叔叔的引導下,加入了共青團,進入了董必武主辦的湖北省共產主義青年團團校對內學生訓練班。汪精衛背叛革命后,父親這批學生兵被編入共產黨員盧德銘擔任團長的武昌國民政府警衛團,當年9月參加了秋收起義。這支隊伍是秋收起義第一團。秋收起義失敗以后,父親跟著毛澤東上了井岡山。

1928年5月4日,朱毛會師后,父親所在部隊被編為中國工農紅軍第三十一團。在經歷了5次反“圍剿”、二萬五千裡長征、八年抗戰、解放戰爭長達20年的槍林彈雨沖殺后,1949年4月23日那一天,父親率三野八兵團解放了南京,將紅旗插上了“總統府”。從爺爺的新軍三十一標到父親的紅軍第三十一團,從爺爺的武昌起義第一槍到父親率兵攻佔了國民政府的首都,祖父、父親兩代人參加了推翻中國近代史上兩個腐朽王朝的革命。這是半個世紀以來,中華民族為了爭取獨立、復興,不屈不撓、前赴后繼的偉大歷史進程的縮影。

新中國成立后,我父親出任了首任工程兵司令。

工程兵是一個非常艱苦的兵種,父親不僅自己嘔心瀝血,勤奮工作,將他的后半輩子獻給了工程兵建設,而且還把當時隻有16歲的我也送到了工程兵部隊,讓我到最基層去從事最辛苦、最繁重的工作。開始,我不理解。他就跟我講述我們家的家族史,說爺爺和他都是工程兵,還說﹔“工程兵司令的兒子不干工兵誰干工兵?農民的兒子能當工兵,我的兒子也能當工兵。”就這樣,我成了我們家族的第三代工兵。

到部隊的第二天,我就參加了部隊的施工。當時,沒有攪拌機,隻能跳進泥漿池裡,手工攪拌。一天下來,勞累不說,渾身上下全是水泥、白灰。1970年初,雲南曲江發生7.4級地震,震中距部隊駐地僅90裡,部隊奉命抗震救災。我在震區沒日沒夜連續干了半個月,在廢墟中徒手挖尸體,手磨破了流著血繼續挖,那段時間我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但我牢記著,不能給老陳家丟臉,不能給父親丟臉,苦活臟活搶著干。

4年的錘煉,我理解了,父親是希望我繼承我們家族的光榮傳統,不要躺在他的功勞簿上吃他的老本,更不要我們以他的權力搞特殊化。我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在部隊多次被評為“五好戰士”,還被選為先進代表到北京出席兵種表彰大會。我的其他兄妹也沒有利用父親的職權去謀官經商,他們都是普通人。父親讓我們明白,他的光榮歷史和手中的權力,我們子女隻有繼承發揚的權利,而沒有享受濫用的資格。

為兩彈做窩,甘做無名英雄

1958年,我父親被任命為特種工程指揮部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同時,中國人民解放軍編制序列中增加了“7169部隊”。兩彈工程解密后,大家都知道了錢學森、鄧稼先、陳能寬等從事兩彈研制的科學家和試驗發射部隊,也知道了我軍聶榮臻、張愛萍等將帥在兩彈工程中作出的重大貢獻。但是,到現在大家還不知道的,是為兩彈工程“做窩”的10萬工程兵將士——代號“7169部隊”的特種工程兵。

那時,我還沒上小學,突然有很長時間父親不知去向。從1958年4月父親受命開始到1964年原子彈爆炸成功,父親整整失蹤了6年。長大以后,我才慢慢知道了父親失蹤的秘密。1958年4月,上級決定導彈發射試驗基地與核試驗基地、核彈生產儲存基地均由工程兵來負責建設。此時,父親除擔任特種工程指揮部司令員兼政委外,還是特種工程的勘察設計組長,雙肩擔起了3副沉重的擔子。6月,國防部長彭德懷召見父親,代表中央和軍委明確提出:導彈試驗靶場一期工程一定要在1959年6月1日完成!父親他們飛遍大西北,經慎重考慮后,最終選擇在酒泉和羅布泊的馬蘭兩塊戈壁灘上建設基地,獲得中央批准。

父親親率10萬官兵來到荒無人煙、飛沙走石的戈壁灘,開始了艱苦的基地建設。父親形容羅布泊是“風吹石頭跑,地上不長草,吃水貴如油,四季穿棉襖”。他和大家一起住土坯房和地窩子,剛進駐時4平米的地窩睡了6個將軍。加之正趕上三年經濟困難時期,供給嚴重不足,吃不飽,又缺乏蔬菜,全體官兵靠挖野菜,摘駱駝刺補充。“長須長發,棉絮外露,滿面土色,嘴唇干裂,目光執著。”這是當年工程兵的真實寫照。父親在晚年,給我講了許多關於羅布泊的故事。

戈壁灘的特產是風沙。風沙大得無法形容,父親乘坐的吉普車油漆一夜就被風和砂石打磨得精光,車成了鐵皮裸車,風擋也成了毛玻璃,人隻能放下風擋敞著篷裹著被子坐在車裡。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沙塵暴一來遮天蔽日,你的衣服裡、嘴裡、耳朵裡、鼻孔裡全是沙子,沙子無孔不入,以致人睡覺都要帶口罩。

地質隊的一位女技術員在帳篷門口看報紙,一陣風把報紙吹跑了。她提著裙子去追,誰也沒有想到她再也沒有活著回來。

我父親還講過他喝蚊子水的真實故事。在沙漠裡,水就是生命。在戈壁灘第一大困難就是缺水,一開始每人每天限量兩杯水,所以大家想辦法收藏雨雪水,但是雨雪水裡蚊子很多。開始,父親不知底,端起杯子就喝,水到口中,總覺得水裡有什麼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杯子裡有厚厚的一層蚊子,因為已經煮熟都沉到了水底,但又不好把它撈出來。蚊子太多了,如果把蚊子都撈出來,水就所剩無幾了。為了珍惜水,還是連蚊子帶水一起往肚子裡灌。父親曾感慨地說道:“長征爬雪山過草地那樣艱苦也不曾沒有水,現在戈壁灘連水都沒得喝。”

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從1958年5月到1959年6月,為了趕在蘇聯撕毀條約之前完成任務,父親帶領建設者們將艱苦置之度外,加班加點,日夜奮戰,提前完成了一期工程任務:建起了10萬多平米的建筑,興建了當時亞洲最大的機場,修道路546公裡,架設通訊線路1800余公裡。1960年9月10日,基地發射了第一枚導彈,工程、設備經受住了實彈考驗。酒泉衛星發射中心至今仍在發射使用,進行過數十次核爆試驗的馬蘭基地有浙江省面積那樣大,巡邏要靠直升機,現在依然是重要科研試驗場所。

1964年10月16日,父親在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之后回到北京。在1965年新春聯歡會上,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解放軍高級將領,當他看到我父親時,就走上前來,一手拉住我父親的手,一手指著張愛萍將軍說:“祝賀你,你們(指工程兵)立了功,他們(指國防科委)出了名﹔你們做窩(建成的兩彈基地),他們下蛋(成功爆炸原子彈),我們中國人說話算數了!你們都立了大功!”這個“大功”,對我父親和10萬特種工程兵來說是最高的褒獎。由於當年高度保密,直到今天,媒體對我父親和10萬特種工程兵也很少報道。他們除了艱苦的付出,既沒名也無利,他們是共和國的無名英雄!但父親不這樣想,他在《憶當年》這首詩中這樣寫道:“戰士壯懷凌雲志,熱血盡洒戈壁灘。化作驚雷震寰宇,春風常度玉門關。”在我們子女的心目中,父親在大漠黃沙中的蒼茫背影是一座永遠的豐碑。父親一生引以自豪的兩次偉大艱苦創業(一次從井岡山打到南京總統府、一次創建兩彈基地工程),從井岡山精神、長征精神延伸到兩彈一星精神的人生軌跡,告訴我什麼叫奉獻。

清白人生,“一壇清水祝華誕”

1995年,父親86歲。他幾次復發心肌梗塞,身上已經出現浮腫。生日前夕,大家預感到,這也許將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個生日。他的老戰友、老部下很想擺幾桌宴席好好為他祝個壽,有關部門也同意這樣搞,說父親為人民共和國的創建立下了赫赫戰功,花點錢是應該的,隻需要工作人員做個預算,由父親簽個字就行了。有關部門做完預算,將預算單遞給父親過目,並問:“首長,給您做壽,您看還需要添點什麼?”

父親支撐起虛弱的身體,戴上老花鏡,一項一項看,一邊看一邊皺眉頭,很不高興地問:“這是誰讓這樣搞的?”工作人員說:“這是大家的心意。”父親生氣了:“我陳士榘什麼時候這樣搞過?不要因為生日,把我一生的作風改變了!你們應該知道,我們黨歷來有紀律,不能用公款請客吃飯,我一輩子都是這樣遵守的。明知有紀律,還寫報告要錢,這是給軍委領導出難題啊!”工作人員笑著向他解釋,這是經請示同意才搞的。父親說:“我聽說全國公款請客一年就要花去上千億元,這還了得?共產黨人拋頭顱、洒熱血,可絕不是為自己享受。我們共產黨人為官就要像水一樣清白!”

遵照父親的意願,在4月14日他生日這一天,讓工作人員端來一壇清水放在客廳中間,比喻做人要清白。來看望父親的老戰友,不管是鐘期光、楊得志、王平等這樣的開國上將,還是老部下、時為軍委副主席的張震、遲浩田上將都在一壇清水旁,以茶代酒,共敘戰友情誼。父親在戰友們、親人們、新老朋友們的談笑聲中,清水相伴,度過了他人生最后的一個生日。

《經濟日報》的記者在得知父親以清水相伴度生日后,專門撰寫評論文章,譽為“一壇清水祝華誕”

文章中說到:“一壇清水祝華誕”為后來人豎了塊“清正碑”。古人雲:“當官之法唯有三事,日清、日慎、日勤。”“清”是第一位的。隻有清清白白做人,才能堂堂正正為官,才能當一個人民大眾歡迎的好公仆。陳老將軍功高不享分外福,病榻猶懷報國情,他這“清水祝華誕”之舉,真可謂“清懷比竹節,高風傲鬆柏”。其言,其行,其德,不正是時代精神的真諦、黨員干部的楷模麼?

父親的最后一個生日,不僅留給他自己一個一生清白,更是留給我們子女一個忠告:做人要清白!

1995年7月22日,也就是最后一個生日后的3個月,父親走完了他坎坷曲折卻又波瀾壯闊的86年人生,像清水一樣清清白白地流走了。走之前,他對死亡沒有恐懼,相反卻充滿一種期待,他說要去向毛主席、朱總司令報到了。遵從父親生前遺願,我們將他的骨灰送回井岡山安放,讓他的忠魂與他無比眷戀的井岡山這片熱土和井岡山的人民永遠在一起。

水口入黨,父親用終生踐行入黨誓言

1927年9月,秋收起義失敗后,父親跟著毛澤東,經過艱苦轉戰,到達了三灣村。由於作戰,加上疲勞、飢餓和疾病的襲擾,當時部隊已不足千人,士氣低落,悲觀動搖。毛澤東決定在三灣對部隊進行整編,提出支部建在連上,並指出要發展一批工農骨干入黨。我父親就是第一批被發展的工農骨干黨員。在父親當年入黨的炎陵縣水口葉家祠堂舊址陳列室,保留有一段再現當年毛澤東主持發展黨員宣誓的視頻。

這是毛澤東一生中唯一一次主持的入黨儀式。

水口入黨宣誓儀式,讓父親終身不忘。毛澤東問他為什麼要入黨,他說要讓窮苦老百姓翻身得解放。毛澤東當年沒有向父親封官許願,父親說他也從沒想到要當司令將軍要什麼回報。他不止一次地說過,入黨誓言從那一天起就深深地印在他的心裡。我認為,這就是父親為什麼在68年的革命生涯中,無論遇到多大的波折,都不改初衷為黨的事業不懈奮斗的力量源泉,這個源泉就是信念。父親身上曾9處負傷,他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踐行了入黨誓言,這也是他為什麼在生命的終點、彌留之際說要去向主席報到去了,因為毛澤東給了他理想、信念、信仰。每每想到父親最后的告白,想到他一生忠於黨的事業信守入黨誓言,我就感到經受了一次靈魂的洗禮——這是他最后留給我的財富——信仰——中國共產黨的信仰!

父親晚年常對家人說:解放前他有兄妹10個,隻有他一人參加革命上了井岡山,投身到中國革命的偉大事業中,跟著共產黨,跟著毛澤東,成就了自己的一生。

我經常捫心自問,我是否珍惜了父親留下的財富?這些財富是他和無數共產黨人為中國革命奉獻一生的共同遺產!是革命先輩對黨無限忠誠的真實寫照。父親當年離開井岡山踏上二萬五千裡長征,征戰在中國革命的各個戰場,但是他始終眷戀著井岡山,新中國成立后父親曾於1970年、1984年、1985年、1992年4次重回井岡山。1984年在他75歲時在井岡山寫下了《回井岡山》的詩篇,以表達他對井岡山的感情,對中國革命事業的堅定信仰,對他革命生涯的無比自豪之情。父親雖離我們遠去,但他的光輝人生是我們的榜樣,他給我們指示了人生坐標。

我就用父親的詩和大家共勉。

回井岡山

1984年6月26日於井岡山

革命聖地,井岡巍峨。

今日重登,激動魂魄。

火把猶燃在林間,槍聲仍響在深壑。

似吸當年汗氣,猶聽一路戰歌。

青春回轉,白首忘卻。

看山花分外鮮艷,望紅日更加磅礡。

指峰岳體勢,越發波瀾壯闊。

中國式的革命道路,

起自井岡山星火﹔

中國式的社會主義,

連接這豐碑一座。

團結奮斗,致力振興﹔

識途老馬,愈思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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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楊文全、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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