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鐵窗勁節,生死不磨

孫宏陽

2018年07月19日07:53    來源:北京日報

原標題:鐵窗勁節,生死不磨

插圖/傅堃

在歌樂山烈士墓工作人員的印象裡,每年的11月27日,這一帶都會下雨,就像每一年的清明。

1949年11月27日,185位關押在白公館、渣滓洞的革命者被國民黨反動派屠殺,血染歌樂山。從大屠殺中僥幸脫險的隻有《紅岩》作者羅廣斌等35人。當時,新中國已經成立57天,距離重慶解放僅差3天。

那晚,歌樂山細雨霏霏。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血色彌漫。

歌樂山烈士墓,掩埋著三百余位烈士忠骨。他們都曾在白公館、渣滓洞這兩座魔窟受盡酷刑,都犧牲於國民黨反動派最后的瘋狂屠殺。

先烈們並不一定要經歷這些,寫份自白書,或者僅僅在悔過書上簽個字,也許就能活下去。 但他們選擇為信仰而死,堅持的根本意義在於對理想和信仰的忠誠。

“此人可靠”

渣滓洞監獄位於歌樂山山腳處,三面環山,一面臨溝,地理位置很隱蔽。監獄鐵門修在十幾級台階之下,牆頭纏繞的電網、院內矗立的崗樓,隻有走下台階時才看得見。

這簡直就是一座地獄的大門。

1948年秋末,一個濃眉大眼、身著學生服的小個子年輕人,被推進了渣滓洞監獄的鐵門。他就是后來成為《紅岩》作者的羅廣斌。

站在渣滓洞內院高牆前,幾行標語令羅廣斌印象深刻,“青春一去不復返,細細想想……認明此時與此地,切莫執迷……”“迷津無邊,回頭是岸﹔寧靜忍耐,毋怨毋尤!”日后,他將標語一字不差地寫進了《紅岩》小說中。

標語正對著一棟二層樓房和幾間平房,柵欄式的簽子門禁錮起18間牢房。透過這樣的簽子門,三四百位關押在此的革命者,隻能看到手掌般大的一塊放風壩、籮篩般大的一塊天,再有就是電網高牆和牆上的標語。

羅廣斌那年24歲,年初剛剛入黨,在黨組織中還沒有承擔核心工作,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起初不知道,出賣他的,正是他的入黨批准人、曾任中共重慶市委副書記的叛徒冉益智。

剛入獄的羅廣斌,被懷疑、警惕的目光包圍著,他還被安排在屋角靠近馬桶的地方住。那些目光來自一樣被關押在這裡的共產黨員。

就在1948年4月初,國民黨特務破壞了中共地下黨重慶市委主辦的《挺進報》,冉益智、劉國定,一個是中共地下黨重慶市委副書記、一個是書記,被捕后先后叛變,使整個重慶中共地下黨組織完全暴露在敵人的面前。大逮捕從1948年4月一直持續到9月。據統計,因《挺進報》案而被捕的共133人,甚至牽連到整個四川的地下黨組織。

羅廣斌被入獄的地下黨懷疑,並非毫無緣由。他被捕入獄時,獄中的地下黨員們還沒有搞清楚黨組織被破壞的過程,而羅廣斌公開的特殊身份,讓他們有懷疑的理由——他是國民黨第十五兵團司令羅廣文同父異母的弟弟。

國民黨第十五兵團當時就駐扎在四川,羅廣文手握重兵,就連西南地區軍統特務頭子徐遠舉也不得不敬他三分。據說,抓捕羅廣斌前,徐遠舉曾找羅廣文“商量”:有人供出你弟弟是共產黨。羅廣文也怕落個“袒護共匪”的罪名,便說:“我這個弟弟從小不服管教,你把他抓去教訓一下吧,但一定要保住他的命。”特務們就按照羅廣文提供的家庭地址,在成都抓到了羅廣斌。

羅廣斌后來在一份自傳中寫道:“剛進牢,隻有一個感覺,就是‘度日如年’‘完了’,在大腦的一片混亂中,隻還記得老馬(馬識途)的一句話:不管直接、間接、影響別人被捕,都算犯罪行為!我當時並沒有為了人民革命事業犧牲自己的絕對明確的意志,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影響任何朋友。”

憑著這股子義氣勁兒,羅廣斌在審訊中態度強硬,毫不屈服。特務無奈,帶著叛徒冉益智來跟羅廣斌對質。羅廣斌並不認識來人。冉益智卻不著急,慢慢背出一段話:為了反抗家庭對自己婚姻的干涉和壓制,1944年離開家庭到昆明西南聯大學習讀書,在馬識途的幫助教育下,參加到“民青社”、“六一社”和抗暴活動……

這不是自己申請入黨時所寫的自傳嗎!羅廣斌這才相信了,眼前這個人真的就是地下黨裡主管組織工作的上級領導。這樣的人竟然也叛變了!羅廣斌又是震驚又是喪氣。他不願再看見冉益智的嘴臉,便朝特務喊了一句:送我回牢房去!一進監牢內院,羅廣斌就大喊:冉益智叛變了。徐遠舉得知此事大為光火,下令給羅廣斌戴上一副腳鐐,40斤重。

羅廣斌起初沒有想到,會在獄中再次見到對自己產生重要影響的一位共產黨人。他之所以能取得難友們的信任,也正是因為這位關鍵人物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渣滓洞脫險志士傅伯雍后來回憶,“是江姐傳話出來,說此人可靠。我們才開始跟羅廣斌打招呼。”

江姐,正是羅廣斌在《紅岩》中著墨最多的人物——江雪琴,現實中的江竹筠。她是羅廣斌的入黨介紹人之一,對羅廣斌脫離家庭、投身革命的經歷很了解。她的被捕入獄,比羅廣斌早三個月。

毒刑是太小的考驗

江竹筠被捕前並不是重慶地下黨組織成員,她當時是中共川東臨委和下川東地區地下黨組織的聯絡員,公開身份是萬縣地方法院會計室職員,化名江志偉。

1948年1月,江竹筠的丈夫、川東臨委委員兼下川東地工委副書記彭詠梧在組織武裝起義時壯烈犧牲。地下黨組織本想將她調回重慶工作,江竹筠拒絕了,繼續留在老彭戰斗過的地方。

江竹筠被捕,卻與重慶地下黨組織的叛徒直接相關。

6月14日中午,江竹筠剛剛走出地方法院,忽然被人喊住。來人正是冉益智。在重慶時,江竹筠與冉益智有過聯系,知道他是中共地下黨重慶市委的副書記。

江竹筠馬上警覺起來:“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冉益智支支吾吾:“三哥……就是老王……他要我來……”

三哥和老王指的都是中共川東臨委書記王璞。公開場合這樣提及領導人的真實姓名,違背地下工作紀律。江竹筠心知有異,扭頭欲走,卻被冉益智張臂攔住。幾個特務趁機沖過來,把江竹筠當場抓捕。

和江竹筠同一批被捕的還有地下黨員劉德彬,他后來和羅廣斌、楊益言一起創作了報告文學《在烈火中永生》,《紅岩》即以此為基礎。據劉德彬回憶,被捕的當天晚上,江竹筠、李青林等幾個女同志就受了重刑,但她們沒有吐露一個字。那天晚上,劉德彬最后一個被審訊,親耳聽見特務們不乏敬佩地感慨:“這幾個女人真是硬得很,就是不開腔。”

劉德彬同樣“硬得很”,任憑敵人嚴刑拷打,他一口咬定自己叫劉浩然,是失學青年,來萬縣找工作的,沒有參加共產黨。次日凌晨,特務從水路將他們押送重慶,關進了歌樂山下的重慶行轅第二看守所,即俗稱的渣滓洞監獄。

在那段時間裡,重慶及整個四川地區的地下組織遭到大規模破壞,不斷有地下黨員被捕入獄。監獄的氛圍很壓抑。眼見著幾乎每天都有人被關進來,大家的思想很不穩,人心浮動。

因為江竹筠負責過聯絡工作,掌握不少重慶地下黨人員姓名和聯絡方式,被捕入獄后,她立即成為監獄特務重點審訊的對象。

江竹筠剛入獄時,“江姐”這個稱呼還沒有叫開。當特務提審江竹筠時,大家很關注,不知道這位身材瘦小、身高隻有1.45米左右的女同志能不能頂住敵人的酷刑。

在紅岩革命歷史博物館的檔案中,保存有當年對江竹筠審訊問案動刑的行轅二處處長徐遠舉、法官張界和特務陸堅如的若干交代材料。

張界交代,“江竹筠被捕后一直不承認有中共組織,而徐遠舉堅持說她不但有中共組織關系,並且說她地位很重要,究竟是怎樣重要地位,而徐始終也沒有問出來。”

氣急敗壞的徐遠舉對江竹筠施以酷刑。

渣滓洞大屠殺幸存的羅廣斌、劉德彬等人曾經對江竹筠受刑情況進行過詳細描述:“特務們一點不放鬆她,戴重鐐,坐老虎凳,吊鴨兒浮水,夾手指……極刑拷訊中,她曾經昏死過3次……”

直到傍晚時分,特務才把江竹筠架回牢房。難友們紛紛隔著牢門向外張望。江竹筠的十指血肉模糊,明明白白地顯示出她的堅貞不屈。有早與江竹筠熟識的年輕同志情不自禁地喊出一聲:“江姐!”從那以后,難友們無論自己的年紀比江竹筠是大是小,都統一喊她“江姐”,對她充滿敬意。

1948年10月被捕的盛國玉和江竹筠曾經是同室難友,事隔六十余年后,她仍能回憶起當年的點點滴滴,“我進渣滓洞時,她已經渾身是傷疤,手也殘了。每次踩著我的床去上鋪,手指都抓不緊,隻好吃力地用小手腕去勾住扶手。每當看到這情景,我就一邊用手往上推送她上床,一邊流淚。”

后來,羅廣斌在給黨組織的報告中寫道:“江竹筠受刑暈死三次,楊虞裳失明月余,李青林腿折殘廢,是每個被捕的同志所共同景仰的。江竹筠曾說過:‘毒刑、拷打,是太小的考驗!’在被捕同志們當中起了很大的教育作用。”渣滓洞裡的斗爭士氣也陡然一振。

江竹筠在獄中的另一個斗爭成果,是成功策反了看守黃茂才。

黃茂才是1948年4月到渣滓洞做看守的,兩個月后,江竹筠被關押到這裡。登記名冊時,黃茂才發現江竹筠是自貢老鄉,主動與她攀談起來。

起初,江竹筠對他懷有戒心,但很快就發現,黃茂才出身貧苦,為人本分和善,對牢獄中堅貞不屈的共產黨員抱有敬佩、同情之心。這之后,江竹筠開始主動接近黃茂才。

在她的開導、勸說、感化下,黃茂才利用管理員的特殊身份,為身陷囹圄的地下黨員充當起了秘密信使,獄中和外界信息交換的聯絡線從此打通了。

遺憾的是,在那場血腥的大屠殺來臨前,黃茂才被列入資遣人員名單,離開了渣滓洞,沒能在營救行動中發揮作用。他最后的貢獻,是送出了以“吉祥”名義寫給獄外地下黨的最后一封信,希望黨組織盡快組織實施營救計劃。從“吉祥”的筆跡和幾位脫險志士的証詞証明,這封信是另一位女牢英雄胡其芬所寫。

下一頁
(責編:常雪梅、程宏毅)
微信“掃一掃”添加“學習大國”

微信“掃一掃”添加“學習大國”

微信“掃一掃”添加“人民黨建雲”

微信“掃一掃”添加“人民黨建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