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光明正大,从不为己诉曲
作为家中的独子,徐小岩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但每当有记者问起他记忆中父亲讲过什么有意义的话、做过哪些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时,他总是无言以对。“可能这就是父亲,他在家中很平凡,我丝毫感受不到父亲是多大的官,我们的相处就像其他普通家庭的父子一样。”徐小岩说,“公私分明”是家中永恒不变的家规,“父母是这样要求孩子们的,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徐向前的夫人黄杰是老革命,1928年就担任过松滋县的县委书记,组织了轰动荆州大地的松滋起义,还曾是黄埔军校的学员,当年考入黄埔六期的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
“父亲虽是军人,平时话不多,但对母亲却非常体贴。”徐小岩回忆道,每次同妻子散步,平日走路大步流星的父亲,总会特意放慢脚步。“母亲晚年用的拐杖,也是父亲特别制作送给母亲的。他怕竹拐杖太滑,专门找来胶条,一圈圈地缠在上面,还专门在拐杖底下安上防滑的橡胶头……”在徐小岩记忆中,疼爱归疼爱,即便母亲,每天也都和普通人一样坐公交车来回上下班,从不能使用父亲的专车。
人们提起徐向前,总忘不了他“布衣元帅”的称呼。他一生简朴,从新中国成立到他80岁高龄,对家中用的每一滴水、一滴油、一度电都非常注意。“五谷杂粮、粗茶淡饭,父亲吃了一辈子。”每年春天,榆树结了榆钱,柳树发了嫩芽,徐向前都会叫炊事员采来“加菜”。“我爱人第一次到我家吃了‘野菜席’,回去以后还闹了笑话。她母亲问她在徐老总家吃了什么?她老实地说,‘说不清是啥,就记得吃了‘一堆草’。”说起这些往事,徐小岩感慨不已:“老一辈的这些品质,真的值得我们反思。”
有一年夏天,徐向前在北戴河疗养,胡耀邦等几个老部下前去探望,徐向前留他们吃晚饭。“一大锅稀饭,再放一点面条、大块土豆、豆角和一些肉一起炖,大家就穿着背心,呼噜呼噜地吃开了。这就是当年的高级领导人聚会。”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徐小岩记忆犹新。
上世纪80年代初,大别山老区的几位同志来北京看望徐向前,当时徐向前已经生病,在躺椅上接待了他们。老区来的同志担心他的身体,一开始只报喜,不报忧。徐向前越听越不高兴,问道:“群众生活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吃不饱饭的?”这一问,顿时冷了场。最后,一个小伙子告诉徐向前:“您还记得七里坪吧?我们下去做调查,那里群众生活依然很苦,有个姓王的,全家7口人,只有6个碗……”徐向前听了,不自觉地从躺椅上慢慢坐了起来,嘴里喃喃重复着“7口人,只有6个碗……”徐小岩告诉记者,打那之后,父亲一直闷闷不乐,一谈起老区人民,满是愧疚之情。后来,他向党中央提交了一份《关于请关注老区建设的意见》,得到了党中央的重视。国务院老少边穷地区办公室应运而生,统一部署帮助老区人民脱贫。
那之后几天,是徐向前82岁寿辰。“父亲那天发了很大的火,因为我们要给他做寿,他一再念叨,还有‘7口人,只有6个碗’的老百姓!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只是85岁大寿时,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起照了张合影。”
徐向前的平易、简朴,对几个子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1947年2月,徐小岩在解放战争的炮火声中,于山西长治呱呱坠地。那年,任晋冀鲁豫军区副司令员的徐向前已经46岁了,在家乡的土地上喜得贵子,他兴奋地将儿子的小脚丫含在嘴里。徐小岩上小学时,全家已经来到北京,住在史家胡同。
“我那时在八一小学读书,同学中也可以说都是干部子女,也有互相攀比谁的家长官大的,但我对此毫无概念,不知道‘首长’具体是多大的官,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权。”徐小岩只知道,他从家里到学校的路程很远,步行要一个多小时,坐公交车要倒一次车,车费两毛五分钱。“每次家里会给我3毛钱,但因为嘴馋,有时候在放学路上,我经常把车费拿去买了吃的,于是只能步行回家。”有一天,徐小岩一直走到了晚上7点,天都黑了。徐向前见到儿子,着急地询问,“我说因为肚子饿,用车费买吃的了。父亲没有责备我,但也没有改变规定,依旧是只给 3 毛钱车费。”
徐向前一生性格耿直,很反感言行不一的人,曾写下“言之贵在于行,行之贵在于果,大小事皆然”的警语,表明做人、做事的立场。他最厌恶靠阿谀奉承和搞小圈子向上爬的人,这点对徐小岩影响很大。“我在总参通信部做了6年的部长,在我任内成长起来的副师以上的干部就有近百人,但是谁也不会说我有什么圈子,提拔过哪个大家都觉得不应该上的人。我觉得这点还是继承了老爷子的作风,做事对得起良心。”
徐小岩的大姐徐志明后来做了医生,直到退休,她还是个普通的医务工作者。二姐徐鲁溪,是徐家几个孩子中最聪明的。她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后来考入中国科学院读理论物理硕士,是我国的第一代研究生,主持的项目曾获得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徐鲁溪一家三口都挤在一间8平方米的小屋子里,后来单位调整住房,才改善了条件。为此,徐向前对她好一顿“审问”,让她十分委屈,最后了解到确实是单位正常调房,不是特殊照顾,徐向前才安下心来。徐小岩的妹妹小涛也是一位平凡的医务工作者。
徐小岩永远忘不了1990年6月,父亲因为肺结核住院治疗的那一天。“出门前,父亲无比留恋地望着小院,轻声说‘这次去,就不回来啦……’此情此景,我一想起来就鼻子发酸。”住院后不久,徐向前发起了低烧,病情日渐加重。也许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去世前一个月,他在医院里郑重地留给儿女三条遗言:“我死后,一不搞遗体告别,二不开追悼会,三把骨灰撒在大别山、大巴山、太行山和河西走廊。你们要永远跟着党走,言行一致,说到做到!”
在徐小岩家会客厅右侧墙壁上挂着一幅醒目的墨宝,上面写着:“一生光明正大,从不为己诉曲”,落款是“习仲勋 一九九零年九月二十一日十时四十分。”徐小岩告诉记者,这幅墨宝有着特殊的意义,“那是在父亲去世那天凌晨,习伯伯赶到医院送别父亲,回家后悲痛万分,立即写下了这两句话,也是对父亲一生最贴切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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