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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6月,我从宁波余姚中学毕业,与余姚、慈溪两地的300多名毕业生一起,来到千里之外的内蒙古哲里木盟金宝屯胜利农场插场落户。1970年9月,时年57岁的洪学智将军由于受林彪、“四人帮”迫害,也从长春下放到我们农场,接受劳动改造。从此,将军与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在边疆农场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如今虽然已经过去了40多年,但将军的音容笑貌,始终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农场来了个“老洪头”
1970年9月,我被调到农场加工连,跟职工老穆头做豆腐。一天上午,我们正在忙着做豆腐,连长领着一个老头走了过来,对我们说:“他就与你们一起干活,住在你们这里。”连长说完就走了,也没向我们介绍老头的姓名。我抬头一看,老头一米八几的个子,穿着一身蓝布工作服,扛着行李卷,态度慈祥和蔼,没有一点干部的模样。老穆头问他:“你姓什么?”“姓洪。”“今年多大了?”“58岁。”“从哪里来?”“长春。”
说话之间,豆浆出来了。老头见状放下行李,对我俩说:“气匀了,该点卤了!”老穆头悄悄对我说:“看来是个老把式。”又对老头说:“一会儿你来试试。”老头也没客气,说:“行!”说完,就上去点了一桶。我一看,果然身手不凡,像个做豆腐的老师傅。
当天下午,连长和指导员把我和老穆头叫到办公室,向我俩交底,说:“他叫洪学智,是省里的‘走资派’。从今天起,他就与你们一起劳动。”军管会认为我是农场的文艺宣传骨干,比较可靠,指定我与老头住在一起,监督他的劳动,同时还告诉加工连的知青,要疏远老头,不要与他接触。
洪学智来到农场的消息不胫而走。知青中有了解党的历史的,他们告诉我:“洪学智是‘彭黄集团’的人,1959年庐山会议被整下来的。”我参加工作才一年多,涉世不深,我只知道“彭黄集团”是一伙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坏人。
小时候我爱看连环画,在我的印象中,坏人都是像画书里画的那样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可是,我眼前的这个老头非常和蔼可亲,与坏人的形象一点也沾不上边,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没有业余生活,我俩白天干活,晚上闲着没事,就在昏暗的灯光下聊天。老头对我也毫不隐瞒,有问必答。
“听说五九年庐山会议时,你与彭德怀他们是一伙的?”
“是的。他们说我是三反分子,但我16岁就参加革命,负过三次重伤,我是拥护党、拥护毛主席、拥护社会主义的。”
“农场条件很艰苦,你与我们一起劳动,身体吃得消吗?”
“这个地方好,很清静。与你们小青年在一起,我也变得年轻了。”
“你比老穆头年龄还大,我们以后就叫你老洪头,你不介意吧?”
“好,就叫老洪头。”老头高兴地说。
就这样,“老洪头”这一称呼在农场被叫开了。农场的大人小孩都叫他老洪头,农场周边的老乡也都知道胜利农场来了个老洪头。
我与老洪头住一个房间,睡在一个炕上,他对我十分关心。当我感冒发烧,他照顾我喝水吃药,还在炕炉上为我煮挂面。星期天,我们买来猪肉猪肝,他亲自炒菜,卤猪肝,一起改善生活,有时还把其他知青叫来解馋。我也尽可能照顾他,每天早上起来主动把房间收拾干净,上午去邮局帮他取回报纸,晚饭后陪他在农场周边散步。
做了半个多月豆腐后,连长又把老洪头调到农场最苦最累的粮库劳动。老洪头先是在加工车间磨面,后又到粮库搬运粮食。磨面时要把小麦从仓库背到机器旁,再把磨好的面粉背到仓库里。一袋小麦100斤,每天一个人要来回搬运五六十袋,但老洪头与知青一样背着粮食来回奔忙。粮库劳动更累,一个人要扛180斤的麻袋,从跳板上走上去,把粮食倒在囤里。知青们怕老洪头吃不消,就让他帮忙搭肩,不让他扛麻袋,但老洪头坚持要上。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扛着180斤的麻袋,与年轻人一样上跳板,整天一身汗水一身灰。农场的知青都看呆了,大家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一半是感动,一半是钦佩。
平时,老洪头不仅关心我,也关心其他知青。加工连知青王国健,当时不知得了什么病,头发一下子都掉光了,内心很痛苦。老洪头便将大蒜泥用香油拌匀,用纱布包上,在王国健的头上来回摩擦,直到头皮发红发热。这样用土办法治疗坚持了一个多月,王国健的头上竟然长出了头发,他感到十分惊喜。这件事对知青教育很大,大家认为老洪头资格老,见识广,办法多,不愧是个老前辈。老洪头用自己的模范行动,迅速拉近了与农场职工和知青的距离,与大家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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