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应旺
1958年5月,刘少奇、邓小平、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前排左起)在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
1958年6月10日,中共中央为什么要抛开1957年1月10日设立的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成立中央财经小组?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是什么性质的机构?为什么庐山会议后它就好像消失了?1962年三四月间产生的中央财经小组,是对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的恢复,还是重新成立的与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性质不同的机构?1962年中央财经小组的命运如何?
这些问题史学界并没有完全搞清楚。有的史学著作断定1962年中央财经小组是对中断了的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的恢复。有的史学著作这样注解中央财经小组:“是1958年6月10日党中央决定成立的,由陈云任组长。小组隶属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全面领导财经工作。”这个注解模糊了1962年中央财经小组与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的不同性质。本文结合这个注解,对上面几个问题作初步回答。
1957年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与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
1957年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是由中共中央下发通知成立的。通知的范围包括中央委员会各位委员和候补委员,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中央各部委、国家机关各党组、各人民团体、军事各部门。通知的内容是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决定:“由陈云、李富春、薄一波、李先念、黄克诚五同志组成五人小组,在中央政治局领导下,统一领导国家的经济工作。由陈云同志任组长。”这个小组是由党政军中负责财经工作的主要人员组成的。陈云是中共中央副主席,是党中央负责财经工作的主要领导人。
李富春、薄一波、李先念都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并分别担任国家计划委员会主任、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国家财政部部长,是政府里三个主要经济部门的负责人。黄克诚是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军委秘书长(此前曾担任解放军总后勤部部长)。这个小组无论是从人员构成看,还是从“统一领导国家的经济工作”的性质规定看,都可以说是中央经济工作领导小组,是在国家财经工作中起决策作用和领导作用的。
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成立后,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主要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改进经济管理体制。这件事是针对计划经济体制建立起来后,暴露出中央集权过多和国家对地方和企业管得太死的弊端提出来的。目的是要通过改进体制,正确处理中央与地方、企业的关系,解决中央集权过多的问题,给地方政府和企业以一定程度的因地制宜的权力,进一步调动其发展生产、建设国家的积极性。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先从工业、交通、农业、文教、商业、财政等六个方面开展调查研究,到1957年7月中旬形成《关于在若干工作中划分中央和地方管理权限问题的意见(草案)》下发各地研究。8月,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先后在沈阳、上海分别召开东北三省和南方九省市经济管理体制改进工作座谈会,在综合各方面意见的基础上,对《意见(草案)》加以修改,分别形成《国务院关于改进工业管理体制的规定》《国务院关于改进商业管理体制的规定》《国务院关于改进财政体制和划分中央和地方对财政管理权限的规定》。9月至11月,这三份文件经过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国务院全体会议讨论,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会议批准施行。虽然由于“大跃进”运动,这三份文件在执行中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是为后来新时期的经济体制改革提供了有益的经验。
第二件事是研究解决人民的吃饭穿衣问题。这件事是针对1956年国家基本建设规模过大、投资过多,出现了人民生活消费品严重供不应求的现象提出来的。目的是要发展农业和轻工业,增加生活消费品,实现建设和民生的平衡,把国家建设摆在老百姓有吃有穿的基础上。这对我国1957年宏观经济效益的提高发挥了重要作用。
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也是由中共中央下发通知成立的,陈云仍担任组长。与1957年通知成立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不同,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是与政法、外事、科学、文教四个小组一起成立的,成员由五人增加到12人,新增了谭震林、邓子恢、聂荣臻、李雪峰、贾拓夫、王鹤寿、赵尔陆等七人。这是不是要加强中央财经小组的作用呢?联系当时的背景和对这个财经小组性质的规定看,回答是否定的。
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的性质
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是在毛泽东严厉批评反冒进和发动“大跃进”的背景下成立的。1958年初,毛泽东在南宁会议上严厉批评反冒进,直接点名批评了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但是,会上毛泽东批评综合平衡的思想,批评财经部门不向中央政治局通报情况,批评“天天谈市场,天天谈库存”,显然是批评陈云和以陈云为组长的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的。会后,毛泽东在谈话中也明确地讲“批评主要是对陈云同志的”。陈云因病没有参加南宁会议,但在2月中旬召开的传达南宁会议精神、批评反冒进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主要由陈云检讨反冒进“错误”和接受批评。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的另外两名成员李先念和薄一波,也各自对在反冒进中所犯的“错误”进行了自我批评。这次会上,毛泽东从决策权和组织程序上批评了反冒进。他说:“政治设计院究竟在哪里?”“我是个主席,我也没有参与设计。每年的年度计划,总是到外面看戏的人已经到了,演员要登台了,然后请你签字,叫作强迫签字。”“事实上是一种封锁。你事先不拿出来嘛,你不让我们参与设计嘛,你只拿成品嘛。”
在3月的成都会议和5月的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陈云再次检讨反冒进“错误”。在中共八大二次会议陈云作检讨的发言稿上毛泽东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无论是工业方面、农业方面、财贸方面或交通运输方面的工作的方针路线问题及大的政策问题,都应经过中央和各级党委,作出决定。”这仍然是对过去经济工作的决策权、决策程序的批评。
中共八大二次会议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会后全国掀起了“大跃进”高潮。在这种形势下,1958年6月10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成立财经、政法、外事、科学、文教各小组的通知》。其中,中央财经小组代替了1957年1月设立的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通知》中毛泽东加写了一段话:“这些小组是党中央的,直属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向它们直接作报告。大政方针在政治局,具体部署在书记处。只有一个政治设计院,没有两个政治设计院。大政方针和具体部署,都是一元化,党政不分。具体执行和细节决策属政府机构及其党组。对大政方针和具体部署,政府机构及其党组有建议之权,但决定权在党中央。政府机构及其党组和党中央一同有检查之权。”这段话是对此前中央经济工作的决策权在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和国务院,不在中央政治局的再一次的批评,也是对此前“政治设计院不在政治局”在组织措施上的具体纠正。
这段话明确规定了1958年6月成立的中央财经小组的性质,即:与此前的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不同,它已不是根据中央决策统一领导国家经济工作的机关,而是一个仅有建议权的咨询机构。
尽管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的性质和权限已不同于1957年中央经济工作五人小组,但为了在“大跃进”的形势下,从财经方面发挥好对中央政治局和毛泽东主席的参谋作用,仍然进行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开展了很多工作。中央财经小组组长陈云多次主持中央财经小组会议,研究解决国民经济计划问题、工农业生产和基本建设问题、人民生活问题。在工农业生产和基本建设方面,组长陈云提出了先生产后基建的方针,提出生产、基建有矛盾时,基建应服从生产,并在兼任国家基本建设委员会主任时下大力解决基本建设工程质量问题。为缓解“大跃进”带来的市场紧张和人民生活困难,陈云致信中央财经小组,提出采取认真精减1958年多招收的工人,粮食要省吃俭用,组织猪、鸡、鸭、蛋、鱼的生产与供应,安排日用品的生产等有效主张。可以说,“大跃进”以来作为咨询机构、发挥参谋作用的中央财经小组的工作是有重大成效的。
庐山会议之前,毛泽东甚至认为“大跃进”以来他直接抓经济工作没有以前陈云搞得好,并动情地说:“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陈云同志对经济工作是比较有研究的,让陈云同志来主管计划工作、经济工作比较好。”1958年中央财经小组无疾而终然而,庐山会议后再也听不到中央财经小组的声音了,可以说是无疾而终。这是什么原因呢?从表面上看,似乎与庐山会议前陈云因病休养将中央财经小组组长职务交给李富春代理有关。但从根本上看,与庐山会议后期“反右倾”联系批评反冒进,会后继续“大跃进”密切相关。
庐山会议后期,毛泽东尖锐批判彭德怀意见书的“右倾思想”时,几次点到1956年至1957年期间反冒进的“错误”,并将二者联系起来。毛泽东认为彭德怀的意见书其实就是“大跃进”形势下的反冒进,“在庐山会议上提出反冒进,大泼其冷水,简直是罪恶”。毛泽东在会上奉劝一些人讲话要注意“方向问题”:“我所谓方向,是因为一些人碰了一些钉子,头破血流,忧心如焚,站不住脚,动摇了,站到中间去了,究竟中间偏左,偏右,还要分析。重复了一九五六年下半年一九五七年上半年犯错误的同志的道路,他们不是右派,可是自己把自己抛到右派的边缘去了,距右派还有三十公里。”他还说:“如果讲现在是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反过来讲,那时的反冒进就是资产阶级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泄气性、悲观性。”“反冒进的一些人,这次站住脚了。”“相信陈云同志也会站住脚的。”
陈云因病没有参加庐山会议,鉴于毛泽东把“右倾”思想同反冒进联系起来批评,病中的陈云是不便以他本人或以中央财经小组名义发出不同于毛泽东的声音的。加上庐山会议后“反右倾”鼓干劲,“左”的指导思想更加盛行,以陈云为组长的中央财经小组原来提出的削基建、保生产、保市场等一系列缓和市场紧张、解决人民生活困难的主张,都被淡化甚至搁置起来,经济工作中的高指标又卷土重来,以陈云为组长的中央财经小组不可能发声公开表示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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