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了一眼,从此阴阳两隔
斯科特拍摄的这次轰炸,仅是日军连续6年对重庆轰炸无数次中的一次。
50岁的重庆西南大学教授潘洵告知,他从读博士开始,着力收集和整理国内外有关抗战时期侵华日军无差别轰炸的各类资料,如今主持编纂的《侵华日军无差别轰炸史料汇编》已达100本。
史实在今阐述,依然震撼人心。
从1938年2月到1944年12月,轰炸最激烈的是1939年、1940年和1941年。随着欧战爆发,日军为“彻底摧毁中国的抗战意志”“尽快结束中日战争”,开始了无差别轰炸。
所谓“无差别轰炸”,就是不区分军事设施和民用设施、不区分战斗人员与非战斗人员的狂轰滥炸;还采取了“疲劳轰炸”战术,即一波炸完,警报刚刚解除,百姓才从防空洞出来透气,结果第二波又来……
1939年5月3日午间,日机首次使用燃烧弹轰炸重庆,投炸弹98枚,燃烧弹68枚。炸死673人,炸伤350人,炸毁烧毁房屋1068栋。翌日,27架轰炸机再次轰炸,轮番投弹达1个多小时。国泰电影院中弹,200多名观众被当场炸死炸伤。轰炸共计炸死3318人,炸伤1973人。
……
1940年8月9日,日机90架分两批人从江北袭入市空,投下炸弹,燃烧弹300余枚,市区朝天门、行街、储奇门等地被炸,253人死亡。
……
1941年6月5日,当天傍晚6时18分,24架日机分3批夜袭重庆,空袭时间达5小时9分,导致十八梯、石灰市、演武厅3处大隧道内发生严重窒息踩踏事件,称“六五惨案”——重庆大轰炸中间接死于轰炸人数最多的一次,震惊中外。至今,未有确切的遇难者数字。
……
这些数字后,是难以磨灭的记忆。
84岁的重庆市民粟远奎,不想让后代忘记那段历史;7岁的往事,已讲述多次。当晚饭后,碗还没来得及洗,警报拉响。父母收拾了东西,带领全家进入离家最近的较场口隧道防空洞,并很快进入隧道深处。
因为是晚上,渡船已经停运,人们来不及走水路疏散,全都聚集到城区的防空洞。父亲开始感到闷得难受,带着孩子们试图向隧道口移动。两股相冲的人流将一家人挤散。起初,粟还听得见父母的叫喊,但很快被人流挤到隧道口的拐弯处就再也无法移动。等到第二天,被救援人发现时,他醒来,以为“身边的人都睡着了”。
那天,姐姐没有找到。
重庆市民彭胤霞的母亲如今已去世。她说母亲生前几乎不提1941年6月5日的事,她只知道,母亲那晚因为窒息的人群被抠瞎了眼睛。
潘洵的学生采访到一位幸存者,为了叫回在河边玩耍的弟弟,父母嘱哥哥去找,哥哥踏出家门后回头望了一眼父母,3秒后,家里被炸,从此阴阳两隔。
这就是“苦干”,中国人与生俱来的精神
站在当年斯科特拍摄轰炸的位置,向北望,当年满目疮痍的“渝中半岛”,如今已是高楼成群,大桥飞架南北。
斯科特在旁白中不断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力量如此悬殊,中国却始终不被战胜?
他自己又做了回答:“轰炸摧毁了这个国家,但轰炸能击垮建立这个国家的人吗?他们拥有强大的内心,我们看到中国是如何抗敌,时刻创造着奇迹。这就是‘苦干’,刻苦地奋斗。中国人与生俱来的精神,深入在他们的灵魂与命运之中,永垂不朽。”
六五惨案遗址的纪念展厅里,挂着一幅照片——一位居民在一座毁了一半的墙上刷标语,“愈炸愈强”。
自来水公司和电力公司的工人,警报还没解除就抢修水电设施;校舍厂房被炸毁,师生和工友随炸随修。
断壁残垣中,工厂继续开工,孩子继续读书。
斯科特拍摄到的战时儿童保育院内,年龄大小不等的孩子一起洗澡、剪发、吃饭、睡觉。保育院不是办在庙宇里,就是办在祠堂中。教职人员有的只有微薄薪水,有的只管饭不给工资。
潘洵说,轰炸之后,全城停电,当时在一些背街小巷,由于路黑,不少人家在家门口都点上一展煤油灯,方便行人,当时称“太平灯”。
西南大学一位老校长到川北访问老农,看到老农生活艰辛,却将好的粮食捐出,自家只吃粗粮。问其原因,老农说,希望这些粮食给前线的士兵吃饱肚子,我们在后方,饿一点不要紧。
《苦干》是于1941年6月在美国公映的。那时,离“珍珠港事件”发生还有半年,美国民众对中国的抗战不了解也不关心。
但纪录片中的镜头唤醒了他们。一些观影后的美国青年,报名参加飞虎队,愿以实际行动与中国人民一起抗战。
《时代周刊》1941年6月14日报道称:“所看到的英勇和善良的中国人民,美国影迷从未见过,也从来没有了解过。”“最后20分钟向人们展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有电影都没能拍摄到的令人恐怖的大轰炸场景。”
《纽约时报》6月24日的报道写道:“这样肆无忌惮的恐怖场面,所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过我们所看到的伦敦大轰炸破坏。”
1941年元旦,在白宫,时任美国总统罗斯福原本只准备看20分钟,但是一坐下就一直看到了结束。他书写了《致重庆市民的纪念状》卷轴赠予重庆,其中称“当该市遭遇空前未有之空袭时,人民坚定镇静,不被征服,足证恐怖主义对于争取自由之民族,不能毁灭其精神”。
相关专题 |
· 专题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