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摘掉“右派”帽子
1978年春,根據形勢的發展和現實情況,復查“反右派”、“反右傾”、“四清”運動中的遺留問題很快提上了議事日程。
為解決“右派”改正這一大難題,胡耀邦領導和組織召開了一系列會議,以便統一認識,排除“兩個凡是”的干擾。全國在“反右派”斗爭中被戴上“右派”帽子的有55萬余人,從1959年建國10周年開始到1964年,先后摘去5批“右派”帽子共30余萬人,還有10多萬人未摘掉“右派分子”帽子,即便過去已經摘掉帽子的都尚待給予妥善安置。
對“右派分子”摘帽、改正和安置工作是黨中央的重大決策,勢在必行。1977年10月,胡耀邦先在組織部內成立“改正右派辦公室”,由楊士杰副部長負責。接著組織由中央統戰部、公安部牽頭,中組部、中宣部、民政部配合的5部“摘帽辦公室”。
為了達成共識和統一步伐,1978年6月,胡耀邦主持召開了由中組部、中宣部、中央統戰部、公安部、民政部負責人參加的“煙台會議”。1978年9月,經中央同意,中組部召集5個部的負責人繼續在北京開會,研究錯劃“右派”的改正工作。胡耀邦預計,由於人們還未完全擺脫“左”的束縛,估計會議可能會發生爭論,果然不出他所料,會上發生了激烈爭論。
主要有兩種主張:堅持隻“摘帽”、不改正的人認為,過去的是非已經過去了,沒有必要再一一清賬,如果幾十萬右派都改正過來,全黨就亂了套了。而堅持既要摘帽、又要改正的人則認為,必須堅持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原則,隻有將冤假錯案都糾正過來,才能分清是非,增強團結,促進事業發展。經過激烈爭論,后一種意見得到絕大多數與會者贊成。中央採納了多數人的意見,於9月17日批轉《貫徹中央關於全部摘掉右派分子帽子決定的實施方案》,明確提出:“對於過去錯劃了的人,要做好改正工作。有反必肅,有錯必糾,這是我黨的一貫方針。已經發現劃錯了的,盡管事隔多年,也應予以改正。” 自此改正錯劃右派工作迅速在全國推開,到1980年,全國有54萬多名錯劃右派得到改正。
有人驚疑地說:“這是怎麼回事?改正得太多了!”胡耀邦堅定地回答:“當年猛抓‘右派’的時候怎麼不嫌多?”
有些人又提出疑問:“有些大‘右派’是毛主席點了名的呀!改正了,對著誰?”
胡耀邦果斷地回答:“毛主席說錯了的也得平反,不然怎麼叫實事求是?毛主席是最主張實事求是的,他一貫主張有錯必糾,錯了就改,這正是貫徹執行毛主席的路線嘛。”
絕大多數“右派”得到改正,但有些較復雜的案件遲遲得不到落實,“大右派”葛佩琦就是其中之一。
葛佩琦,中國人民大學原工業經濟系講師。“一二•九”學生運動中,他積極參加學生運動,成為有名的活動分子(曾擔任人大學生會副主席),1938年加入共產黨,后被黨選派到國民黨軍隊做地下秘密工作。在虎穴中,他以對黨的無限忠誠忍受著隨時都會犧牲生命的煎熬,為黨的事業作出了貢獻。由於善於隱蔽,靈機應變,他官至國民黨東北行轅沈陽少將督察。1948年因與他單線聯系的地下黨員犧牲,葛佩琦失去了與黨組織的聯系。
新中國成立后,葛佩琦脫掉戎裝,轉到中國人民大學任教,當了一名普通教師。
1957年整風運動大鳴大放中,葛佩琦由於性情耿直,敢於直言,他在人民大學組織的座談會上,發表了一通措詞激烈的講話。
他的發言,被人斷章取義,加以歪曲,無限上綱,刊登在5月31日的《人民日報》上。接著,《人民日報》連篇累牘指名道姓登載批判葛佩琦的文章,各地報刊紛紛轉載“葛佩琦反共論”。就這樣,葛佩琦成了婦孺皆知的“大右派”。
這年12月,因他擔任過“國民黨少將”,是“歷史反革命分子”被予以逮捕,鋃鐺入獄,被判無期徒刑。
整整18年,他飽嘗牢獄之苦,直至1976年,經全國四屆人大常委會第二次會議決定,對在押的原國民黨縣團以上黨政軍特人員,全部予以寬大釋放,他才回到北京,住在一間幾平方米的斗室,苦度余生。
由於他是“國民黨少將”,貨真價實的“歷史反革命”,盡管他再三申訴,都無人置理。
百般無奈時,他想到了胡耀邦。1978年底,葛佩琦步履蹣跚地來到了中組部。時任中組部部長的胡耀邦,事先在了解葛佩琦的冤屈之后,他讓宣教干部局的有關同志接待他,按照“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原則,對他的問題進行復查。宣教干部局的一位女同志告訴他:“胡部長本來要接見你,事不湊巧,今天他開會去了,你過幾天再來吧。”
12月27日上午8時,葛佩琦再次來到中組部,接待他的宣教干部局局長郝一民,對他非常熱情,親切地稱他為“同志”。這是他幾十年來第一次聽到黨的干部第一次稱他為“同志”,他激動得熱淚盈眶。郝一民告訴他:“胡耀邦同志對平反冤假錯案極為關切,你有什麼要求可以盡量提出來,不要有顧慮。”
葛佩琦陳述了自己的革命經歷和1957年的蒙冤經過之后,提出了三點迫切要求:一、請求恢復黨籍﹔二、請求改正把他錯劃為“右派”的決定﹔三、請求為他徹底平反錯劃“右派”后的冤案。
根據郝一民的提示,葛佩琦將自己的經歷和要求寫了一份材料交給中組部,批給中國人民大學進行復查。
中國人民大學“右派摘帽”辦公室的負責人,給他答復說:“我們研究研究再說。”
葛佩琦望眼欲穿,整整等了7個月,“研究研究”仍無結果,他不知道他們要“研究”到何時。
他急不可耐地等待到11月12日,中國人民大學黨委在“結論”上寫道:“屬於錯劃,不予改正。”葛佩琦猶如挨了當頭一棒,叫苦不迭,但痛下決心:我要繼續申訴!
他上訪了中央幾個有關部門,接待的人員都表示:阻力太大,愛莫能助。有的部門把他的申訴材料也給退了回來。
在他申訴遇到重重阻力,“山窮水盡疑無路”之時,他向原任人民大學黨委常委的李逸三求援,向他寫了一封信,請他協助解決他的問題。李逸三接到葛佩琦的來信僅兩天,就展紙揮筆,向胡耀邦寫了一封言詞懇切的信。
葛佩琦決心要親自見見胡耀邦。1980年4月2日,暮春的北京,萬樹吐綠,百花爭妍。葛佩珂帶著申訴材料和寫給胡耀邦的信,來到北京東城區富強胡同6號胡耀邦家門口。當時胡耀邦不在,他把信留下。
胡耀邦在夜深人靜之時,認真地看了葛佩琦的申訴材料,找出了問題的症結所在:以前隻在中組部找他的組織關系,看來不行,必須到中央調查部去找。於是他直接請原任中央調查部負責人的羅青長協助查辦。他終於在中央調查部保存的延安有關檔案中,找到秘密黨員葛畔珩的名字——葛佩琦的原名。同時,胡耀邦對葛佩琦的申訴材料給予了批示。
次日下午,葛佩琦如約來到了胡耀邦的家門口,剛按電鈴,那位工作人員就將一個牛皮大信封交給他並關切地說:
“胡耀邦同志給你批好了,你拿著這封信去中組部找陳野蘋副部長。”
葛佩琦用顫抖的手接過豎寫的大信封一看,隻見右邊寫著“中組部”3個字,中間寫著“陳野蘋副部長”收,左下方落款是“胡耀邦”3個大字。
葛佩琦大喜過望,懷揣大信封趕忙回到大雜院自己的斗室內,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拆開信封一看,映入眼帘的是胡耀邦剛勁有力的親筆批示:“請野蘋同志指定專人,督促有關單位對葛佩琦同志落實政策。”
他再仔細一看,發現自己在匆忙中,將申訴信落款時間寫成了“1980年3月2日”,而胡耀邦用紅鉛筆把其中的“3”字改成“4”字。
雖然葛佩琦未能見到胡耀邦,但從他的親筆批示,特別是一字之改,可見胡耀邦辦事何等嚴肅認真,對工作何等負責任!若干年后,每當憶起胡耀邦為他平反冤案,他總是喜不自禁,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他深知,沒有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撥亂反正,沒有耀邦同志“我不下油鍋,誰下油鍋”的非凡膽識和勇氣,就沒有他葛佩琦的今天!
果然,自從有了胡耀邦的批示后,中組部加快了復查葛佩琦案情的進度。三年闖三關:
第一關,1980年12月15日,反革命冤案得以平反。
第二關,1982年3月18日,錯劃“右派”得到改正。
第三關,1983年5月23日,恢復黨籍,黨齡從1938年7月算起。
1985年9月9日,《人民日報》頭版刊登《胡耀邦至今批閱人民來信兩千件》一文,葛佩琦閱讀后感奮不已,聯想到胡耀邦對他要求平反申訴的批示,揮筆抒情,寫下了《總書記批閱第二千零一封人民來信》一文,刊登在1985年11月17日《人民日報》海外版,表達了他對胡耀邦的無限感激之情。
1987年1月21日,中國人民大學以校長袁寶華為主任的教師職務評審委員會討論通過,確認76歲高齡的葛佩琦為正教授。
胡耀邦逝世后,葛佩琦悲痛不已,來到胡耀邦家庭靈堂,獻上了和著血淚寫就的挽聯:“哀悼胡總,為黨盡忠效力六十載﹔感謝耀邦,給我平反冤獄十八年”。
在平反的歲月裡,葛佩琦寶刀不老,在黨的教育事業上奉獻余熱,盡職盡責。
為了推動全國“右派”改正工作,在胡耀邦的力促下,中組部在《組工通訊》第33期發表題為《右派錯案的改正工作一定要抓緊》的文章,對右派改正工作作了具體分析,澄清了一些模糊認識,提出了一些具體措施。在實事求是、有錯必糾方針指導下,圓滿地完成了這項嚴肅的政治任務。1987年11月17日,《人民日報》發表題為《一項重大的無產階級政策》的社論。錯劃右派分子的改正工作到1980年基本結束,共改正錯劃右派分子54萬多人,為他們恢復了政治名譽,對他們的工作和生活待遇也作了妥善的安排,使得大批優秀人才獲得徹底解放,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其中包括后來擔任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朱镕基、費孝通、錢偉長等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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