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燦
當然,從個人角度來說,毛澤東與丁玲也頗有淵源。他倆都是湖南人,丁玲與毛澤東的第一任妻子楊開慧曾經是同窗好友。丁玲那時30歲出頭,性格活潑外向。毛澤東常常如數家珍地跟她聊唐詩宋詞,也談到《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及其他古典名著。因老鄉之誼、共同的朋友圈以及相近的愛好,初到陝北的丁玲很快與毛澤東建立了非同尋常的友誼。
丁玲果然不負眾望。這個從上海亭子間走出來的女作家,到達保安半個月后,就紅裝變武裝,打著綁腿,穿著平底布鞋,跟著部隊北上定邊前線。所到之處滿眼的山溝、沙原、硝煙,接觸的人不是出生入死的紅軍將領和戰士,就是質朴的陝北農民。他們的言談舉止,跟她熟悉的都市男女迥然不同,一切都令她感到新鮮而振奮。《記左權同志話山城堡之戰》《到前線去》《彭德懷速寫》《南下軍中之一頁》等戰地散文,行雲流水一般產生了。毛澤東要文學家去前線鼓勵戰士,她做到了。當然,她也得到了別的作家無法企及的贊揚。1936年12月,丁玲收到了毛澤東用軍用電報發給她的《臨江仙 給丁玲同志》,其中有“纖筆一支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陣圖開向隴山東。天文小姐,今日武將軍”。這是毛澤東一生唯一一首寫給知識分子的贊美詩詞。站在一個政治領袖人物的立場上,毛澤東欣喜於丁玲的表現,也不乏慧眼識英才的得意。
在陝北頭三年,丁玲先后創作了《一顆未出膛的槍彈》《東村事件》《壓碎的心》《新的信念》等小說,主題都是反映階級斗爭、民族壓迫的革命敘事。20世紀20年代,丁玲筆下那些莎菲型、尋求獨立、帶著強烈自我意識的小資產階級女性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童養媳七七、陳老太婆等窮困的普通勞動婦女,她們的不幸遭遇既不是個體的,也不是性別的,而是被壓迫階級和被侵略民族共同的集體仇恨。丁玲忠實地履行著毛澤東關於工農大眾文藝、抗戰文藝的指示,適應戰時紅色根據地的意識形態要求,摒棄小資產階級的情調,清除戀愛至上、感情至上等思想傾向,塑造立場堅定的女革命者形象。
丁玲的變化是由內而外的,連她的外表形象和生活習慣也變得男性化起來。初到延安的陳學昭曾不止一次地描寫過丁玲粗糙的皮膚、矮胖的身材、灰色的軍服,說她聲音洪亮,女性特征幾乎消失了。到延安訪問的記者也說她:“很隨便地抽起卷煙來,煙抽得很密,大口地吸進,大口地吐出,似乎有意顯示她的豪放氣質。”在戰時的革命環境裡,女性的特征和特殊需要被視為小資產階級情調,是不健康的,更不被提倡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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