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名
戰友曹藝很了解在國民黨軍隊裡的侯璨章。
曹藝的女兒曹景滇介紹,1937年,曹藝受命於朱德,作為共產黨派遣打入國民黨的地下工作者回到白區工作。當時的陝西省委書記徐彬如指派侯文理,作為曹藝的單線聯系人。
回到國民黨軍隊后,曹藝為國民黨輜汽六團少將團長。侯文理改名侯璨章,在曹藝部下任職,曾受訓於國民黨陸軍輜重兵學校軍官隊四期。
為八路軍建立機械化部隊輸送人才、物資,是兩人在輜汽六團活動期間接受的任務。兩人曾利用國民黨的汽車部隊,多次向延安運送革命進步青年,接送延安軍政領導往返陝北道上。
1937年至1948年間,侯文理和曹藝隨中國遠征軍一起到澠池、桂林、貴陽、河池戰斗,其間更遠征印度、緬甸,大敗日寇后,又輾轉昆明、貴陽、洛陽、鄭州。
離開輜汽六團后,侯文理到了浙江龍游湯恩伯的二線兵團203師臥底,任該師中校警衛營長。1949年4月,侯文理同曹藝一起策動金華蔣軍203師部隊起義,並將機械化設備等交付給解放軍二野。
之后,曹藝將軍與侯文理兩人先后到南京二野。當時的敵工部部長袁血卒安排侯文理進入大西南潛伏,做瓦解敵軍機械化部隊工作。由於密探密報,侯文理被特務抓捕。被捕期間受到酷刑,“侯文理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及我黨我軍的機密”。因抓無實據,侯文理最終被釋放。
1949年,解放軍在大陸戰場取勝的同時,舟山、金門之戰卻艱難至極,甚至失利。這一年,先后有1500名“紅色特工”被派赴台,他們喬裝成商人、難民、小販、敗軍,混入數以百萬計的遷台大軍。
侯文理是其中之一。這年冬天,他接到中國人民解放軍二野敵工部長袁血卒的指令,隨國民黨軍隊撤往台灣。
送別
1949年春節前夕,赴台前的侯文理回到了蕭縣老家,見了長子侯希賢一面。
“那天,父親和我睡了一晚,枕在一個枕頭上”,父親摟著當時上小學六年級的侯希賢,告訴他需要到外面執行任務,可能要兩三年時間,“父親讓我在家聽爺爺奶奶、叔叔的話,好好念書”。
侯希賢總忘不了那個夜晚,他覺得父親似乎有心事。父子倆聊到深夜,窗外月亮飽滿,把院子照得發亮。
當時14歲的侯希賢不知道,這是他今生見父親的最后一面。
一天后,在徐州火車站,29歲的張勵凡帶著三個孩子將丈夫侯文理送上火車。臨上車前,侯文理分別親了三姐弟,給妻子留下六個字——先保國,后保家。
此后不久,侯希賢收到了父親寫給他的唯一一封家書。侯文理除叮囑侯希賢照顧好弟弟妹妹、做好榜樣之外,還教育侯文理認真學習,為國家獻力。
書信中,侯希賢被要求每天練習小楷、寫日記。侯希賢認真遵照父親的要求,直到師范學院畢業。這個沉默寡言的長子以這樣的方式思念著父親。
父親離開后的日子,侯希賢將四頁信紙帶在身上。后經多次變故,侯希賢一度以為信件丟失。直至1955年秋天,侯希賢拿起一本初中物理課本,這封信從中掉落。
這封家書的落款是1949年9月30日,在侯文理落筆寫信的第二天,在遙遠的北京,一個新的共和國成立了。
苦守
侯文理走后不到半年,張勵凡收到了侯文理來信,讓張勵凡到香港去。由於當時三個孩子年紀還小,“而且根本拿不出去香港的錢”,張勵凡錯過了和丈夫的最后一次碰面。
之后,張勵凡帶著三個兒女從徐州回到西安。因家庭變故,原先的家財散盡,張勵凡帶著三個孩子度過了一段艱難歲月。
從小家境優渥的張勵凡不得不去找了保育員的工作,養活姐弟仨和老母親。為了能夠做飯取暖,當時6歲的侯希坤曾和外婆到很多單位大院外,撿沒有燃盡的煤炭,拿回家燒火。收獲的季節,侯希坤便和其他小孩到田地裡撿麥穗,補充家裡的糧食。
1958年,張勵凡因十二指腸潰瘍嚴重被辭退,家庭沒了經濟來源,侯希坤還沒念完高一便退學在家。
家裡最困難的時候,小兒子侯希勇的最大心願是吃上一個夾膜。外婆把侯希勇帶到街上的夾饃攤旁,指了指攤位上放的饃,“我以為她要給我買,沒想到她指給我看看就拉著我走了,說看了就等於吃了。”
買夾饃的5分錢都拿不出,讓當時9歲的侯希勇無比想念父親。
1953年左右,張勵凡找到侯文理所在的部隊,這才知道侯文理去了台灣執行任務。可是,這樣的“組織機密”,一家人並不能對外人講。
幾十年來,侯希勇家的小區院子裡流傳著風言風語,說侯家的父親在外面找了人,不要老婆孩子了。張勵凡一直沉默,不作辯解。一回到家裡,張勵凡就會告訴三個兒女,父親絕不會在台灣成家,“母親說即使父親成了家也是任務需要,組織上安排的,不能怨恨父親。”
一家人因此獲得的“海外關系”,也讓三女兒侯希慧分配工作時一波三折,更讓大兒子侯希賢在文革中被關了三年黑屋。
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是侯文理的生辰,每當這一天,一家人過節時,在邳州的侯希賢總坐在桌子的一角,默默喝酒流淚。
在西安的張勵凡一輩子最愛看的電影是《永不消逝的電波》。家人說,西安城裡,無論哪家電影院在放這部電影,張勵凡都會早早買票,一個人坐著看完。
“她每次看都會哭,然后跟我們說,‘你們父親就是做這個工作啊’。”父親離開時不到兩歲的侯希勇,對父親沒有深刻印象,但每看到母親看電影時抽泣的背影,侯希勇總覺得心疼。“也不是沒打聽過”,侯家上下曾多次詢問某部隊,得到的回復是:組織也不知道侯文理的情況。
“我活了這麼久,誰都見過了,就是沒再見過你父親,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說完這話,張勵凡永遠地閉上了雙眼。時間是2005年,等了56年的張勵凡已年過耄耋,直到85歲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仍不知道丈夫是生是死。
“就差6年,奶奶就能知道爺爺的消息。”侯文理的孫子侯海波說,西安城南大雁塔附近有個武家坡,坡上有一孔破舊的窯洞名曰“古寒窯”,相傳當年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載,等待丈夫薛平貴歸來的故事,就是發生在此。
在侯海波眼裡,奶奶張勵凡比王寶釧更慘,王寶釧一生命苦,可最終還是等來了薛平貴,“我奶奶呢?直到走的那天也不知道爺爺早已經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