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樂
竹簽之外的酷刑
和江竹筠同一批被捕的地下黨員劉德彬回憶,被捕的當天晚上,江竹筠、李青林等幾個女同志就受了重刑,但她們沒有吐露一個字。對比起來,涂孝文這樣的男人卻是軟骨頭。那天晚上,劉德彬最后一個被審訊,親耳聽見特務們不乏敬佩的感慨:“這幾個女人真是硬得很,就是不開腔。”
劉德彬同樣“硬得很”,任憑敵人嚴刑拷打,他一口咬定自己叫劉浩然,是失學青年,來萬縣找工作的,沒有參加共產黨。次日凌晨,特務從水路將他們押送重慶,關進了歌樂山下的重慶行轅第二看守所,即俗稱的渣滓洞監獄。
歌樂山位於重慶西北,相傳因大禹治水后召眾賓歌樂於此而得名。但是這個優美山名相伴的,卻是渣滓洞、白公館兩個國民黨軍統監獄,恐怖魔窟。
共產黨員在這兩座牢獄中的斗爭,是《紅岩》著墨最多的故事,也是最震撼人心的部分。在《紅岩》中,江姐說出了激勵幾代人的一句話:“竹簽子是竹子做的,而共產黨員的意志是鋼鐵鑄成的。”與之對應的情節是,敵人把她的雙手綁在柱子上,一根根竹簽子,從她的手指尖釘進去,裂成無數根竹絲,從手背、手心穿出來……
這個讀來令人脊背發涼的情節,其實是小說的虛構。有人以這個小說的虛構情節來否定江姐曾受盡酷刑,這就是本末倒置的荒謬邏輯了。
因為江竹筠負責過聯絡工作,掌握不少重慶地下黨人員名單和聯絡方式,被捕入獄后,她立即成為監獄特務重點審訊的對象。在紅岩革命歷史博物館的檔案中,保存有當年對江竹筠審訊問案動刑的行轅二處處長徐遠舉、法官張界和特務陸堅如的若干交代材料。
張界交代,“江竹筠被捕后一直不承認有中共組織,而徐遠舉堅持說她不但有中共組織關系並且說她地位很重要,究竟是怎樣重要地位,而徐始終也沒有問出來。”
氣急敗壞的徐遠舉對江竹筠施以酷刑。
渣滓洞大屠殺幸存的羅廣斌、劉德彬等人曾經對江竹筠受刑情況進行過詳細描述:“特務們一點不放鬆她,戴重鐐,坐老虎凳,吊鴨兒浮水,夾手指……極刑拷訊中,她曾經昏死過3次……”
《紅岩》的創作基礎,是羅廣斌、楊益言和劉德彬三人合作的報告文學《在烈火中永生》。后來劉德彬在一份回憶材料中坦誠寫道:“事實上,烈士的一些英雄事跡也是被夸大了的。如江姐受刑本來是竹筷子(夾手指),把它改成了竹簽子(釘手指)。”
夾手指源自中國古代的酷刑“”,聽上去沒有釘手指那麼觸目驚心,但其行刑過程同樣慘無人道:把竹筷子用麻繩連環套式連接起來,十指用竹筷子一根一根夾住,左右兩個人拉住麻繩,一使力,竹筷子就會夾緊手指骨頭。正所謂十指連心,受刑人會痛不欲生。
當年從渣滓洞大屠殺中脫險的15名革命志士中,孫重、李澤海兩位老人至今健在。他們都是國民黨酷刑的受害者和見証者。
孫重說:“渣滓洞的男女牢室不在一處,江竹筠具體受過多少刑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她不止一次受過酷刑。有一次,我看到江竹筠走路一瘸一拐,並且手指紅腫,應該是剛受了老虎凳、夾手指之類的酷刑。”
1948年10月被捕的盛國玉和江竹筠曾經是同室難友,事隔六十余年后,她仍能回憶起當年的點點滴滴,“我進渣滓洞時,她已經渾身是傷疤,手也殘了。每次踩著我的床去上鋪,手指都抓不緊,隻好吃力地用小手腕去勾住扶手。每當看到這情景,我就一邊用手往上推送她上床,一邊流淚。”
正是遭受這樣非人折磨時的堅貞不屈,讓黨內職務並不高的江竹筠深受獄中同志愛戴,也讓她成為后來藝術創作中江姐的最核心原型。
重慶紅岩革命歷史博物館編研室主任劉和平考証,那段時間裡,重慶及整個四川地區的地下組織遭到大規模破壞,不斷有地下黨員被捕入獄。劉國定、冉益智、涂孝文等地下黨高層領導人相繼叛變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被捕的地下黨員們人心浮動,思想很不穩定。
江竹筠剛入獄時,“江姐”這個稱呼還沒有叫開。當特務提審江竹筠時,大家很關注,不知道這位身材瘦小、身高隻有1.45米左右的女同志能不能頂住敵人的酷刑,會不會像劉、冉等人那樣叛變革命。
直到傍晚時分,特務才把江竹筠架回牢房。難友們紛紛隔著牢門向外張望。江竹筠的十指血肉模糊,明明白白地顯示出她的堅貞不屈。有早與江竹筠熟識的年輕同志情不自禁地喊出一聲:“江姐!”從那以后,難友們無論自己的年紀比江竹筠是大是小,都統一喊她“江姐”。
后來,羅廣斌在給黨組織的報告中寫道:“江竹筠受刑暈死三次,楊虞裳失明月余,李青林腿折殘廢,是每個被捕的同志所共同景仰的。江竹筠曾說過:‘毒刑、拷打,是太小的考驗!’在被捕同志們當中起了很大的教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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