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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指導外事翻譯工作

施燕華

2016年05月24日08:03   

(《湘潮》授權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獨家發布,請勿轉載)

在中國與緬甸建立外交關系並互派大使的請示上,周恩來就翻譯工作出的批示、

1967年,作者(左一)在周恩來接見外賓時參加合影

1965年,我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外交部教育司翻譯處(現為翻譯司)工作,與我同時進入翻譯處的有10多個年輕人。

1964年中法建交,在國際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周恩來估計中國的外交將會有大發展,為此要未雨綢繆,准備好干部,指示翻譯處從北京外國語學院(今北京外國語大學)挑選一批剛畢業的年輕人,加以培養,應對即將到來的外事活動高潮。我們就是在這種形勢下進入了外交部。在此后的外事活動中,我們中不少人直接或間接聆聽了周恩來對翻譯工作的指導,業務水平不斷提高,不少人成為了高級外交官。

翻譯不是“傳聲的機器”

進入翻譯處,我經常聽到老同志講,“總理”怎麼說,“總理”又有指示啦……。那時,外交部的人都把周恩來總理親切地稱為“總理”。周恩來對翻譯工作特別關心,經常在見外賓前后通過口譯或陪同人員對翻譯工作提出要求。

周恩來對提高翻譯的外語水平很關心,在日理萬機中還經常想到翻譯。他多次批示,要求我們每天要有3個小時練基本功(聽、說、寫、讀、譯),互相用外語對話。那時國內沒有收短波的收音機,不能聽外國電台的廣播。但是學外語不聽有關國家的廣播,怎麼能提高聽力呢?為此周恩來特批為翻譯處從國外買了幾台有短波的收音機。我們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圍著這幾台收音機聽英美的新聞廣播。

1969年,我們在廣東潮汕牛田洋軍墾農場勞動時,周恩來還想到了有這麼一批年輕人在“接受再教育”,派出外交部干部司司長張永寬到牛田洋,一個連隊一個連隊地看望我們,向我們傳達了周恩來的指示:“每天必須要有兩個小時學外語。”大家聽了很激動:總理是怕我們在農場勞動把外語忘了啊!可是在極“左”思潮橫行的年代,連周恩來的指示都得不到落實,有人甚至認為張永寬的講話是“大毒草”,應予批判。我們學外語的計劃因而付諸東流了。

外交文件的翻譯要求所有的專有名詞、引語等都要查清楚。這對我們新入部的同志是很大的考驗,有時翻譯某國總統的名字,明明查了,抄到初稿上,無意中會漏寫或多寫一個字母。定稿人沒時間去核對專名的譯法,往往會放過。所以翻初稿的人粗心大意就會給整篇譯文留下很多“陷阱”。我們幾乎隔三差五都要被“敲打”一下:專名沒寫對,這個譯法查了沒有?打字縮行太短……

翻譯室嚴謹細致的工作作風也是在周恩來的“敲打”下逐漸形成的。聽說,早在1951年,在關於緬甸駐華大使任命的上呈文件上,緬甸大使的名字在同一頁紙上出現兩種譯法:吳敏敦、吳敏登。周恩來在上面指示:“姓名未統一譯好,請注意!”我佩服周恩來連這麼一個小錯都能發現,我們天天同文字打交道,卻還常出差錯,太不應該了。

英美、歐洲等國的人名按照發音翻譯就行。日本人的名字最難譯,他們用的是漢字,如田中角榮、大平正芳等,但發音完全不同,隻能死記硬背。日本領導人有時換得很頻繁,在外事活動中遇到一個不熟悉的日本人名,翻譯連“忽悠”的辦法都沒有。周恩來體諒翻譯的難處,就指示新華社編著《常見日本人名、地名手冊》,發給每位翻譯。

在外事活動間隙,周恩來還經常對翻譯人員進行“考試”。冀朝鑄、唐聞生等高翻就碰到過這種“考試”,對我們啟發很大。有一次,聽他們講到周恩來考他們的地理知識,要求他們從東到西順序說出拉美國家的名字。英語翻譯往往對與自己工作有關的國家比較注意。當時拉美國家與我國建交的不多,在外事活動中也難得提到它們,所以我們不太關心拉美國家的情況。冀、唐兩位高翻未能通過周恩來的“考試”,周恩來要他們回來后好好看地圖,以后還要“補考”。

在政治會談中,中央領導經常提及二次世界大戰的教訓,類似“綏靖政策”“閃電戰”“蘇台德區”等,都有固定的外語表述,不能隨便譯。還有一些歷史人物,如克勞塞維茨、梅特涅等,需要了解他們是誰,在歷史上起什麼作用等。這些歷史詞匯和歷史人物也經常是周恩來的“考題”。他還告誡外語干部要懂得外語環境。“現在很多外語不隻限於一個國家、一個地區。你要搞語言,就要懂它(有關地區)的歷史、地理。”

有一次過家鼎給周恩來當翻譯,說起趙朴初“居士”,老過不知道什麼是“居士”,周恩來就解釋說:“居士是不出家的信佛的人。”老過譯為“layman Buddhist”,順利通過。另一次,周恩來與一位非洲國家的總統會談,我作為“見習翻譯”,也參加了。周恩來提到木薯澱粉的利用問題,高翻冀朝鑄傻眼了:木薯的英文怎麼說?畢竟是老翻譯,他不慌不忙地想用解釋的辦法“忽悠”過去。“貴國有一種植物含澱粉量很高……”話沒說完,便被我國駐該國的大使打斷了,大使提醒說是“cassava”,把老冀從困境中解救了出來。

除了一般的知識面外,周恩來還特別關心翻譯對外交業務是否熟悉,情況是否了解。

外交部內各種機密文件,如有關國家的情況調研、駐外使領館的電報、中央領導人會見外賓的談話記錄等,都按級別准許閱讀。翻譯處多數是年輕人,級別低,大部分文件都不能看,所以翻譯時對背景、我方立場等往往一知半解。周恩來發現了這一問題,不止一次地指示部領導要讓翻譯了解情況,翻譯要結合業務。他還說:“翻譯不只是一個傳聲機器,翻譯是人,是革命干部,要有自覺性和能動性……”他強調翻譯要熟悉業務。

為了讓翻譯熟悉業務,周恩來指示,在地區司准備接待某國領導來訪時,要請有關翻譯參加討論。重要文件的翻譯,要有領導為翻譯答疑。

對於口譯,周恩來還特別要求在每場外事活動前,翻譯都要看有關文件。我的丈夫吳建民是法語翻譯,有一次周恩來會見一位非洲國家的總統,他去做翻譯。外賓到達前,周恩來問他:“看文件了嗎?”吳建民老實回答說:“沒有。”周恩來有些不高興:“為什麼不看?”吳說:“翻譯處沒有這樣的文件。”周恩來火了,狠狠批評了在場的主管部領導:“翻譯不了解情況,怎麼翻?不讓翻譯了解情況,是最殘酷的。……翻譯要看文電,不僅是參加口譯的翻譯要看,不參加口譯的翻譯也要看,此事我已經講過多次了。”

第二天,翻譯處閱報室桌上多了許多文件,辦公廳按照周恩來指示送來了有關文電和簡報。我們可看的文件比其他單位都多,使我們不僅知道了國際形勢的發展、變化,還了解了我國與有關國家的關系。在看文件的過程中,我們還相互切磋對有些提法的理解,外文譯法,提高譯文的水平。

外交翻譯政治性強,周恩來要求“完整准確,通順易懂”。“完整准確”不等於“對號入座”,他主張吃透講話(或文件)精神才能譯好。前輩翻譯家給我講的一件事,對我印象深刻:1952年,外交部組織外國駐華使節看電影,總理親自選了《梁山伯與祝英台》,還通過秘書打電話到翻譯室,片名不要直譯,建議譯成“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在西方家喻戶曉,而梁山伯與祝英台,在國外鮮有人知,借用莎翁作品的題目,有助於外國觀眾理解。周恩來這一點撥,使我們更懂得“翻譯不是傳聲的機器”,是交流的橋梁,“對號入座”有時不能達到交流的目的,還必須注意使用外國人懂得的語言。

還有一個例子,就是“毛澤東思想”怎麼譯成外語?開始我們譯為“MaoTsetung’s Thought(當時還沒用漢語拼音)”,即“毛澤東的思想”。也有人對“思想”的譯法提出了疑義,大家討論得很熱鬧,卻沒抓住要害。最后請示周恩來,周恩來一針見血地指出:毛澤東思想不是毛澤東一個人的發明創造,而是中國革命經驗的總結,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革命領導人集體智慧的結晶,因此譯為MaoTsetung Thought為好。后來,中文人名地名一律用漢語拼音表述,“毛澤東”3個字改為漢語拼音。

那時我們在翻譯處裡感到很幸福,因為周恩來對翻譯很重視,很關心。他一直把翻譯看作是“外事干部的一個來源”,要求翻譯發揮主觀能動性。他說:“在外交談判中,談判代表本人固然重要,翻譯也重要。翻譯強的可以幫助把邏輯上、詞句上不夠恰當的地方糾正過來。”遇到重要文件的翻譯,周恩來總要詢問翻譯處有什麼意見。翻譯政府工作報告或黨代會的政治報告,他鼓勵翻譯提意見、提問題。翻譯中共九大文件時,周恩來主持了4次同翻譯的座談會,講文件的精神,解答翻譯的問題,並征求對草稿的意見。周恩來這樣做,是有意引導翻譯多關心外交業務,提高政策水平。

我是幸運的。在開始外交生涯的關鍵時候,有機會耳濡目染周恩來的教誨,對外交翻譯以及外交工作的重要性、敏感性都有了感性知識,這是我一生中難得的經歷,終生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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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楊文全、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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