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惊,差点窒息过去”
——闹着小情绪,他跌跌撞撞地成长
然而,生活的轨道并不总是那么流畅。
部队的生活,歌曲少不了,甚至摄影人也有属于自己的歌:“我们是革命的摄影工作者,带着我们的武器,走进人群去,奔驰战斗里。把人民愤怒的心火和子弟兵的胜利,摄进镜头,把敌人的暴行和无耻,印成千万张照片昭示国人……”
可是,这首歌,顾棣唱得心里一万个不舒服。
1944年12月,摄影训练班开学,顾棣发现自己有点特别。其他学员都是从各军分区战斗部队选送来的,翌年春结业时都回到原来的部队,从事摄影工作,而他被安排学习洗印技术,后来甚至根据指示留在了后方,从事底片档案工作,“实际上摄影成了我的副业”。
不满甚至愤怒的情绪充斥在他的日记里,毫无掩饰——
1945年1月23日:“摄影训练队要实习……我因被沙主任带到群英会工作,不能和大家一起参加实习拍照,心里不大痛快。对摄影训练队,我既羡慕又忌妒……”
1945年2月16日:“我何时才能有一架自己专用的相机呀?……搞摄影的没有相机,和战士没有枪一样,怎么打仗?”
1946年4月12日:“若是长期搞下去,精神上根本也没有这种准备。十几岁的小孩,岂能束缚在这种工作上?”
1946年6月18日:“……中午时候,偶然听到杨森、红枫要到联大学习的消息,心里一惊,差点窒息过去。半个月前我多次要求到市中或察哈尔中学上学,沙主任说画报社工作忙,离不开,可现在一下就走两人,工作就能离开吗?”
面对这个“火药桶”,沙飞苦口婆心:你只有十七八岁,身体素质和工作经验都不具备上战场的条件。再说了,画报社积存了整个晋察冀八年抗日战争的原版摄影底片数万张,它们的主人,有的刚刚上交底片,就匆忙地奔向前线,结果就不幸牺牲了,何况还有八位战士为了保存这些底片献出了生命。它们是边区军民八年浴血抗战的真实记录,是无数革命先烈血汗的结晶,历史不会重来,没有相同的第二份,是珍贵的革命斗争史料。你从小参加革命,又出生在革命老区的革命家庭,政治上可靠。这是命令!人在底片在,人与底片共存亡。
有如醍醐灌顶。顾棣放下“小我”,长大成人。1948年1月12日,他在给好友黎呐的信里写道:“我相信在明年(旧历)咱们再重逢的时候,你就再不会叫我顾棣,前面一定要加上一个‘新’字。”
他一心扑在这些底片上,寻找资料整理的基本规律。偶尔情绪上有所反复,立马就开展自我批评:“你坐在房子里不受风吹雨打地整理一下东西还有什么委屈吗?”
伴随着这些底片,他和战友历经磨难。1946年11月29日,晋察冀画报社从张家口撤退到阜平县花沟掌村,老乡准备着午饭,临时有事,就离开了灶台,结果旁边的柴火被引着了,碰巧大风乍起,火顺风势,顿时火焰冲天。
顾棣正在写日记,按照计划,就要跟大家出去打柴了,写到哪里就算哪里吧。忽然听见嗡嗡响,难道国民党的飞机又来了?有消息说,上午敌机扫射,打伤了三个人,还有一头猪、一只驴。
出门一瞧,傻眼了。
底片!底片!
“就冲了上去,哎呀,都是烟,鼻子喘不过气来,赶紧搬底片,行李都顾不上。总算搬完了,火更大了,都到不了房子跟前。”往事历历在目,回望起来也是心有余悸:假如早一点出发去打柴了呢?“越想越可怕”。
顾棣说,和他并肩抢救底片的战友必须铭记:方弘、吴群、潘力模……
1948年6月,在平山孟岭,突遭空袭,炸弹在发威,机枪在狂扫,底片面临毁灭的威胁。顾棣和战友李文芳、刘克己冒着生命危险将底片搬入预先挖好的地洞里,收拾妥当,再来考虑个人安危。幸好他们所在的位置不是敌人的目标,“否则我们三人必当烈士无疑”。
他慢慢地进入角色,开动脑筋,和同仁一道摸索,改进保管底片的方法和工具。例如,让杨柳木做的保管箱“下岗”,换成了喷了漆的铁皮箱;为了延长寿命,把重要的底片都翻了一两份副版,规定放大8吋以下的照片,一律用副版替代;又把全部底片进行了严格的检查,将以往冲洗不好、保管不善、被弄脏了的底片取出,一一漂洗干净,重新整理登记……
“我决心做一个资料工作专家,我把这一工作看成一种事业,终身为这一工作努力奋斗,不仅把本职工作做好,更重要的是创造出一套科学完整的理论出来。”1951年1月7日,他在日记里许下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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