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晋
“读点鲁迅”
毛泽东读鲁迅作品,是从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开始的。他那时是《新青年》杂志的热心读者,鲁迅最初的一些白话小说和杂文,便发表在《新青年》上。1918年8月到1919年3月,他第一次到北京时,因为对周作人撰文介绍的日本“新村运动”很感兴趣,专门跑到八道湾鲁迅和周作人同住的院子拜访,可惜那天鲁迅不在家,只见到了周作人。晚年谈到此事,毛泽东还遗憾地说:“五四时期在北京,弄新文学的人我见过李大钊、陈独秀、胡适、周作人,就是没有见过鲁迅。”
1920年,毛泽东在长沙经营文化书社,亲自选进鲁迅的《呐喊》等作品来卖。大概从这时起,他对鲁迅的作品有了较多的印象。1932年底,冯雪峰从上海到瑞金,鲁迅成为他们见面交谈的重要话题。鲁迅1936年10月逝世前,曾托冯雪峰将自己编校的瞿秋白文学译文集《海上述林》上卷,转送在陕北的毛泽东和周恩来。毛泽东同时收到的,还有鲁迅开列书目让人去选购的一批书,其中就有《呐喊》、《彷徨》这些作品。初到延安,毛泽东在一所中学图书馆发现有不少鲁迅的书,不断派人去借来阅读。
从1937年10月发表《论鲁迅》演讲开始,毛泽东就频繁在自己的著述中引用鲁迅作品了。《论鲁迅》引用了鲁迅的三篇文章,其中,《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是早期的作品;《答托洛斯基派的信》是1936年7月才发表的;还有鲁迅1934年11月17日写给萧军的一封“痛斥变节者”的信,发表于1936年11月15日在上海出版的《作家》月刊,当时还没有收进鲁迅的集子,毛泽东也引用了。1938年1月12日,他在写给艾思奇的信中说到:“我没有《鲁迅全集》,有几本零的,《朝华夕拾》也在内,遍寻都不见了。”《鲁迅全集》此时还未编辑出版,毛泽东尚不知道,但阅读鲁迅作品之急迫,却极为真诚。
第一版《鲁迅全集》,是1938年8月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辑,以“鲁迅全集出版社”名义在上海出版的,共20卷。出版社特印200套编号发行并注明是非卖品的“纪念本”,赠给延安两套,毛泽东得到其中的第五十八号。收到《鲁迅全集》后,毛泽东读鲁迅著作,便成为常态了。新华社曾发表过一张毛泽东在延安枣园窑洞里工作的照片,办公桌上便放着3卷《鲁迅全集》。1942年7月25日,他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提出:“最近经验,少而精的东西还能看而且有益,多了无法看。有富裕的排印时间,可印《鲁迅全集》、《海上述林》。”
这套《鲁迅全集》,被毛泽东完整无缺地从延安带过了黄河,带到了西柏坡、香山,进了中南海。1949年底访问苏联,他带去不少鲁迅作品,阅读时连饭都顾不上吃,工作人员多次催促,他回答说:“我在延安,夜晚读鲁迅的书,常常忘记了睡觉。”一直到晚年,他依然心系鲁迅作品。1971年11月20日同武汉军区和湖北省党政负责人谈话时强调:“鲁迅的书不大好懂,要读四五次,今年读一遍,明年读一遍,读几年懂得了。……我们党内不提倡读鲁迅的书不好。”1975年底又讲:“我建议一二年内读点哲学,读点鲁迅。”
“读点鲁迅”,是毛泽东晚年以人名代著作,提倡阅读的唯一中国人,从句式到用意,几乎和“读点马列”这样的说法差不多。
毛泽东阅读和保存有三种版本的《鲁迅全集》。第一种是前面说的1938年8月出版的20卷本的《鲁迅全集》,内容包括鲁迅的著作、译作和他所整理的部分古籍。他在这套书上作了不少圈画和批注,凡书里文字排印颠倒、错字漏字的地方,也都一一作了校改。第二种是1956年到195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相继出版的带注释的10卷本《鲁迅全集》。这套书只收鲁迅著作,未收译文和整理的古籍。第三种是1972年有关部门根据10卷本《鲁迅全集》排印的大字线装本,他在书中画了许多红道道,许多册的封面上画有红圈,其中一册的封面上写着“1975·8再阅”。
毛泽东逝世时,床头书桌上还放着一本厚厚的《鲁迅选集》。书里夹着一封没有封皮的信,是女儿李敏1975年4月15日写的,上面说:“爸爸:您好,您近来身体怎样?女儿十分惦念。您让我读的这本鲁迅选集,我已经都读完了,什么时候,我想和你谈读这些杂文的看法。这本书里您画了不少符号,写了一些评注,我都仔细看了。但有些地方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我想抽空找您问问。”在毛泽东的藏书中,还有一套1972年9月北京鲁迅博物馆编辑、文物出版社出版的线装本《鲁迅手稿选集三编》。这套书共有29篇鲁迅手稿,因一些手稿字迹太小,毛泽东就用放大镜看,并留下不少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