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康
刘项原来不读书
毛泽东近距离地接触陈独秀,当然是在北大。他说:“我第一次同他见面是在北京。当时我在国立北京大学,他对我的影响也许比其他任何人的影响都大。”又说:“我在李大钊手下担任国立北京大学图书馆助理员的时候,曾经迅速地朝着马克思主义的方向发展。我在这方面发生兴趣,陈独秀也有帮助。”
1920年6月,毛泽东第二次来到上海,他特意拜访陈独秀,他说:“我第二次到上海去的时候,曾经和陈独秀讨论我读过的马克思主义书籍。在我一生中可能是关键性的这个时期,陈独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他们后来有分歧,但是毛泽东就个人情感上,一直没有忘记陈独秀。全面抗战爆发后,陈独秀获释出狱,并重提与中共中央合作抗战的事情。中共中央立即以张闻天、毛泽东的名义作出“我们对托派分子的下列原则”,其精神实质是要陈独秀等承认托派的错误,即可重回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恰在此时,王明回到延安,极力阻止这一工作的进行。王明直至晚年对此还沾沾自喜地说:“由于我已回到延安,陈独秀恢复党籍的计划才未实现。”
毛泽东没有忘记自己的引路人,1942年3月30日,也就是陈独秀逝世前两个月,他在中央学习组会议上说:“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3年后,毛泽东再论陈独秀,他说:陈独秀虽然“有些不正确的言论,但是他创造了党,有功劳。”“关于陈独秀,将来修党史的时候,还是要讲到他。”在1959年8月的庐山会议上,毛泽东错误地批判了彭德怀,就是在这次紧张的会议上,毛泽东再提陈独秀,他说:“他后来去世,那个责任在我,我没有把他接来。”显而易见,毛泽东为此仍在深深自责之中。
毛泽东作为新民学会赴法勤工俭学的组织者之一,自己却没有出国,诚如他跟斯诺说:“我觉得我对我自己的国家了解得还不够,把我的时间花在中国会更有益处。”据毛泽东致周世钊信说,他曾为此讨教胡适、黎锦熙:“他们都以为我的意见为然,胡适之并且作过一篇《非留学篇》。”毛泽东虚心好学,奉胡适为“楷模”,胡适又待人热情,好为人师,而且他们又年龄相仿,他们之间定有一段亦师亦友的交往。
毛泽东回到长沙创办了《湘江评论》,这引起了胡适的注意,而毛泽东所写《民众的大联合》,更让胡适拍手叫好,他在《每周评论》发表文章,称赞《民众的大联合》:“眼光很远大,议论也很痛快,确是现今的重要文字。”“武人统治之下,能产生出我们这样的一个好兄弟,真是我们意外的欢喜。”1919年12月,毛泽东第二次来北京,曾和几个新民学会会员拜访胡适,并留下一封信。回到长沙后,毛泽东还给胡适寄明信片说:“将来湖南有多点借重先生之处。”在此之前,毛泽东经过上海时,曾给胡适去信一封。1921年9月,毛泽东创办湖南自修大学。1951年5月17日,胡适在阅读胡华所著《中国新民主义革命史》中关于湖南自修大学的内容后,于当日日记中写道:“毛泽东依据了我在一九二0年的‘一个自修大学’的讲演,拟成‘湖南第一自修大学章程’。拿到我家来,要我审定改正。他说,他要回长沙去,用船山学社作为‘自修大学’的地址。过了几天,他来我家取去章程改稿。不久他就南去了。”
不过,毛泽东与胡适的这段交往,随着中国革命形势的飞速发展而“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在北大图书馆工作期间,毛泽东总想利用工作关系,多结交几个大学生,可事与愿违,毛泽东对斯诺说:“由于我的职位低下,人们都不愿同我来往。我的职责中有一项是登记来图书馆读报的人的姓名,可是他们大多数都不把我当人看待。在那些来看报的人当中,我认出了一些新文化运动的著名领导者的名字。如傅斯年、罗家伦等,我对他们抱有强烈的兴趣。我曾经试图同他们交谈政治和文化问题,可是他们都是些大忙人,没有时间听一个图书馆助理员讲南方土话。”
这件事当然使毛泽东刻骨铭心,他所说“不把我当人看待”,当有言过其实之处,不过有一点却是事实,作为全国最高学府———北大的学生,“他们大多数”也免不了轻视劳动者的毛病,这些“天之骄子”怎能俯身与图书馆助理员,一个月只有8块大洋的人,“交谈政治和文化”呢,况且,所讲又是难以听懂的“南方土话”。这之后,天各一方,急景流年,北大学生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讲“南方土话”的图书馆助理员,几十年后,竟会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1945年7月1日,抗战胜利在即,傅斯年作为6名国民参政员之一乘飞机访问延安。毛泽东单独安排时间,与傅斯年彻夜长谈。同当年北大相比,时间和场景都有了转换,可毛泽东依然不失他乡遇故知的情怀和礼贤学人的雅量。谈话中,自然谈到北大学生在五四运动中的作用,谈到傅斯年等五四运动风云人物。听到谈及自己,傅斯年谦逊地说:“我们不过是陈胜、吴广,你们才是项羽、刘邦。”第二天也就是7月5日,毛泽东给傅斯年写了封信,上写道:“遵嘱写了数字,不像样子,聊作纪念。今日闻陈胜、吴广之说,未免过谦,故述唐人诗以广之。”这便是章碣的《焚书坑》,毛泽东以条幅书写,以赠傅斯年。诗云: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烬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毛泽东为什么给傅斯年书写《焚书坑》,时下有着很多解。笔者以为毛泽东之所以书写这首唐诗,是针对傅斯年所说“我们不过是陈胜、吴广,你们才是项羽、刘邦”而抒发,毛泽东以“刘项原来不读书”回应,其间含有自谦自况之意,即与傅相比,不是读书太多的知识分子,抑或有别的什么寓意,已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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