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蔚
在“文革”中遭受迫害
1963年元旦过后,吕振羽满怀豪情,驱车北返,准备进一步为发展我国史学作出新贡献,不料横祸飞来,蒙受不白之冤。因他在国民党地区工作多年,遭疑而被捕。在被幽禁的日子里,他仍不肯放下那支战斗的笔,几年之间凭借着仅能看到的一二份报纸,写出了几十万字的史学评论文章和3000多首论史和抒怀的诗词。
1967年1月,林彪、江青、康生一伙为构陷刘少奇,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吕振羽作为“重犯”而投进监狱。从被捕到1968年10月为止,他被审讯800多次,平均每天3次以上,甚至晚上也不让他得到安静,在牢房中亮着瓦数极高的电灯。这伙阴谋家想这样从他口中逼出刘少奇的“罪证”。然而,吕振羽宁为玉碎,毋为瓦全。他高昂地宣布:“我要坚持自己的历史真实,也要坚持他人的历史真实。伪造历史是没有好下场的。不论是伪造自己的历史,还是伪造他人的历史,都只会受到历史的惩罚”。
他多次愤怒地高喊口号:“打倒伪造历史的恶魔!”“马克思主义万岁!”“一切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永垂不朽!”
1968年12月,他在狱中得悉刘少奇被永远开除党籍,十分惊愕。他缅怀刘少奇为党和人民立下的卓越功绩,目击林彪、江青、康生一伙罗织罪名、残酷迫害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罪行,义愤填膺,默成感怀诗三首,为我党最大的冤案鸣冤辩诬:
二十世纪“风波”寒,
三顶帽子绝代冤;
忠奸功罪全颠倒,
吁天辩诬董狐篇。
在吕振羽身陷冤狱的日子里,他的夫人江明曾多次上书毛泽东,但都石沉大海。江青一伙搞“影射史学”批“当代大儒”时,企图拉吕振羽出来写文章为他们帮腔。身陷囹圄的吕振羽断然拒绝。
1975年1月,邓小平刚恢复工作,江明写了一封申诉信要求释放吕振羽,并在四届人大公报发表的当天,将信亲自送到国务院信访室转呈邓小平。在邓小平的亲自干预下,坐牢12年的吕振羽才获释放。
获释后的吕振羽已是75岁高龄了。他百病缠身,四肢发颤,手握不住一管笔,写的字东一划西一划,拼不到一起。但他考虑的不是颐养身心,安度晚年,而是完成一生中未了的任务。1979年春,他抱病参加了重建中国史学会的筹备会,还讲了话,殷殷寄望于中国史学界同仁。
他深深知道自己工作的时间不多了,不愿用功夫来谈自己所受的那些不公正的待遇,甚至没有时间去看望阔别多年的老同事、老战友。他要把失去的光阴追回来,白天,他除了吃饭和短时的散步外,几乎全部时间却伏案工作,整理旧著与回忆录。直至逝世的前一天,他还审定了《简明中国通史》的重版序言。此时,他还有一个庞大的计划,考虑为《红旗》杂志写批判封建主义的文章;修订和整理一生写的400多万字的著述,其中包括8部历史专著以及大量的史论、政论文章和讲义稿;应人民出版社的约请,写近现代中国史和近现代中国政治思想史;特别是数十年革命生涯中,他的战友、老师、同事,有的人为革命牺牲,有的人惨死于林彪、“四人帮”的屠刀下,他要回忆他们的事迹,教育来者……这一切,他认为自己都有责任去完成。可是,当他预感到这支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和力不从心的矛盾感揪痛着他的心。在他夫人江明《展读遗篇泪满襟》的回忆文章中,就有这样一段用血和泪写的文字,反映吕振羽当时的这种心情:
“他多次想写文章悼念李达老师,由于手颤,难于运笔。他口述,我代为整理,他因为病重数度停笔。就在他临终前数月,犹耿耿以未能为李达老师写传为憾!”
“振羽把李达老师的手书珍重收藏。但几十年来,经过反复抄家、搜查,都被作为‘罪证’收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振羽沉冤平反,这几封信总算物归原主,我请人把它裱后拿给振羽过目,本意让他高兴高兴,谁知他坐往椅子上,看着看着,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竟像一尊塑像,声息全无。我感到异常,突然发现他的衣襟湿了一大片,泪水正漫着面颊往下淌。我一下被惊呆了,连声问他:‘你怎么啦?’他再也抑制不住了,泣不成声,嘴唇颤动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对不起他对我的培养!我身体这样,连给他写个传都不可能!’……振羽是个硬汉子,刚强果决,坦荡轩昂,从不轻易哀伤,四十余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失声痛哭!”
这泪水,这哀伤,这铁汉子的失声痛哭,包含着极其丰富的内容,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的伟大品格和崇高感情。
1980年7月17日,这位中国史坛的健将溘然长逝。遵照他生前的遗愿,不事声张,不告诉亲友。但人们以各种方式悼念这位史学巨匠。他的挚友张爱萍于沉痛中赞扬他:“独创一格多论述,争鸣百家富新章。”
这是对他事业和生平的极好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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