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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雪红梅——江姐的真实人生 【2】

崔乐

2015年07月28日08:08   来源:北京日报

原标题:傲雪红梅

  《挺进报》

  一个女同志,按照约好的时间和接头暗号,来到成岗家里。这个女同志是个安详稳重的人,不到三十岁,中等身材,衣着朴素,蓝旗袍剪裁得很合身。她坐下来不慌不忙地告诉成岗:“我姓江,江雪琴……我的岁数比你大一点,你就叫我江姐吧。”

  这是小说《红岩》中,江姐出场的场景。这次接头中,她把《挺进报》的工作交接给成岗。

  《红岩》还原了大量的历史情景,很多人物、细节与真实的历史高度一致,比如江姐身穿蓝旗袍的经典形象。在很多当事人的回忆中,江竹筠最常穿着的就是一件蓝旗袍。

  《挺进报》最初的创办人之一吴子见,回忆第一次见到江竹筠时这样写道:她这天穿的是毛兰布旗袍,外面罩一件深红色的薄呢短大衣,是一个普通城市妇女的打扮。

  不过,历史上的《挺进报》并不是江姐交给成岗的。

  《挺进报》诞生于1947年。那年年初,国民党当局在重庆悍然封闭了公开的中共四川省委机关和《新华日报》,人员强制遣送回延安。国民党原本以为以此能断绝中共在国统区的声音,没想到却冒出一份油印小报,迅速传播着“红色”新闻。

  这份小报是由几个暂时和党组织失去联系的年轻人编辑印制的,主要人员包括陈然(“成岗”的原型)、蒋一苇、刘镕铸、吴子见。

  “红色”小报很快引起了重庆地下党组织的注意。刚出了两期,彭咏梧就找到了吴子见,几个“失联”的地下党员归队。油印小报定名为《挺进报》,成为重庆市委机关报,由彭咏梧直接领导。

  因为彭咏梧担负工作很多,不可能在《挺进报》上花大量的时间。一个初秋的下午,作为彭咏梧的助手,江竹筠出现在吴子见的面前。

  吴子见回忆,江竹筠嘱咐我们以后不要再收听广播了,全部广播稿由她提供。同时老彭还决定,每期报纸除了交给刘国鋕同志一部分外;其余全部交给江竹筠同志去分发。从此,江竹筠同志在《挺进报》方面做了非常出色的工作。

  江竹筠那年只有27岁,却已经从事了多年地下工作,斗争经验比陈然、吴子见等几个年轻人要丰富得多。她那时候就是几个年轻同志口中的“江姐”。

  因为负责编辑工作,吴子见有很多资料和稿件存放在屋角的一个箱子里。常年地下工作养成的习惯,让江竹筠对于这只箱子很不放心,经常主动帮他清理,烧毁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有次,吴子见在街面上碰上江竹筠,正好有事要谈,便高兴地打了个招呼。不料,一向热情的江竹筠却对他熟视无睹,看也不看他就走了过去。碰了钉子后,吴子见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和江竹筠的关系是地下工作,两人公开的身份没有交集,不能公开往来。

  《挺进报》绝大部分的发行工作都由江竹筠负责。每期报纸,经过她的手分发出去的大约有一千六七百份。这是整个工作的最后一环,危险性不言而喻。

  地下党员王珍如曾经参与了一次投递工作。据她回忆,当时江竹筠和她像一双出门逛街的小姐妹,提着一个绿色的帆布旅行袋出发了。第一站是民生路邮局,江竹筠四下望了望,王珍如也学着她的样子观察一下四周。没等她转回头,旁边的江竹筠已经从旅行袋里抽出信封扔进了邮筒。上半城的投完了,两个人又转向了下半城……为了让敌人摸不到邮路的规律,整个城区的邮筒被投了个遍。

  《挺进报》除了在地下党组织内发行,更多的是随机投递,让尽可能多的人了解到真实的新闻和中共的声音。不过,在解放战争进入反攻之后,他们也选择一些特定的报纸投递对象——国民党军政要员。

  1948年3月初,国民党重庆行辕主任朱绍良收到了一封“亲启”信,信封里就是一份《挺进报》和一封对国民党军政人员的警告信。朱绍良又惊又怒,把国民党西南长官公署第二处处长徐远举召去臭骂了一顿。

  二处其实是国民党特务组织在西南的领导机关,徐远举另一个身份是国民党保密局西南特区区长,大特务头子。《红岩》中头号反派徐鹏飞的原型。

  1949年12月,徐远举在昆明被捕。据他在交代材料中供述:“一进门就熊了我一顿,朱对人外柔内刚,一向不大熊人。我挨了熊,自知祸事来临。果然,他交给我一封信。这是一封警告信,内中还夹有一份《挺进报》。”

  中共地下党的《挺进报》在眼皮底下大行其道,甚至直接寄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让朱绍良火冒三丈,徐远举更是恼羞成怒。一场从《挺进报》开端,牵连整个重庆地下党组织的大搜捕开始了。

  此时的江竹筠和彭咏梧,已经离开重庆半年有余,但他们都没能脱离厄运。

  “孩子能记得父母吗?”

  1947年下半年,人民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反攻。按照上级指示,中共川东特别区临时工作委员会在重庆成立,决定在国民党统治的心脏地带发动武装斗争,配合人民解放军战略反攻。

  彭咏梧主动请缨,去下川东组织领导武装起义。

  所谓“下川东”,指的是重庆以东、万县至三峡沿江两岸。这片区域位于四川、陕西、湖南的交界,地形险要,适合开展游击斗争。而且,这里是彭咏梧早年开展革命活动的地方,他了解这里的群众基础较好,下川东农村“像一堆干柴,一点就着”。

  川东临委任命彭咏梧为下川东工委副书记,江竹筠作为他的联络员一同前往,而吴子见因为北平的一个联系人被捕,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彭咏梧把他也带上了。11月,三个人离开重庆,乘船前往下川东。

  彭咏梧等人的工作迅速而卓有成效,联系游击队、找武器、发动群众……起义时间被确定为来年1月30日。

  新年将至,江竹筠却不能和丈夫一起在下川东过元旦了,她还有一项任务——当地缺少知识分子骨干,难以应付起义后的复杂局面,因此,彭咏梧要她回到重庆,向组织汇报准备情况,带一批知识分子支援起义,并筹备些给养。

  转过年来的1月20日,江竹筠带着四位知识分子地下党员和一批药品,从重庆返回,抵达了下川东边缘的董家坝,在那里等待起义队伍接应。

  他们等来的,却是一个比一个令人心焦的消息。

  最早与他们联系上的是一直在下川东地区活动的地下党员卢光特。他告诉江竹筠,起义提前打响了,开始打了胜仗,后来他听说彭咏梧“作战不利”,但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吴子见去打探消息了,几天后也会过来。

  其实,卢光特隐瞒了一个还没有确认的传言——彭咏梧牺牲了。眼前的江竹筠不是普通的战友,而是彭咏梧的妻子,告诉她“情况不明”,会令她担心,但总好过丧夫之痛的打击。卢光特何尝不希望彭咏梧牺牲的消息并不属实。

  残忍的现实击碎了最后一丝希望。

  厉华告诉记者,彭咏梧等人在筹备武装起义时,不慎走漏了风声,不得不提前起事,取得首战大捷后,敌人调集重兵围追堵截。1月17日,起义队伍遭到伏击,寡不敌众。突围过程中,彭咏梧为营救战友,不幸中弹牺牲,年仅33岁。

  敌人将彭咏梧的头颅砍下,先挑到奉节竹园镇游街示众,再挂到竹园坪小学操场边的杨槐树上。彭咏梧的头颅后被当地农民取下,埋到竹园坪的宝塔下。他的身体,就在牺牲地黑沟淌草草埋葬。

  彭咏梧是《红岩》中江姐丈夫彭松涛的原型。小说中,彭松涛的头颅被敌人挂到奉节城的依斗门上,江姐亲眼看到惨景,强忍痛苦,装作镇定地疾行离开。

  现实中,江竹筠是在战友口中得到的噩耗。小说中用大量笔墨描绘了江姐剧烈的内心活动,这自然是文学手法。在战友们的回忆中,我们看到的是江姐的另一种坚韧。

  据卢光特回忆,在他到达董家坝三四天后,吴子见终于急匆匆地赶到了这里。他心不在焉地和江竹筠寒暄两句后,就把卢光特拉到屋外。

  “传说打死一个穿黑皮袍的,砍下脑壳挂在竹园镇上‘示众’,看来老彭牺牲是无疑了,告不告诉她?”

  卢光特答道,“她坚强,经得起,反正也隐瞒不了。”

  听闻噩耗,江竹筠没有落泪,她的镇定远超卢光特和吴子见的意料。

  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江竹筠就开始安排善后:吴子见和卢光特直接参与了起义,在下川东目标太大,必须马上撤离。四个新下来的同志显然也不能再过去了,而她对自己的决定是,回到重庆汇报后,还要回到下川东继续工作。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江竹筠的房间里才传出压抑着的啜泣声。

  2月7日,江竹筠回到了重庆,住在挚友、地下党员何理立家中。对于丈夫的牺牲,她只字未提,也没有流露出一丝苦痛。此时,彭云正寄养在何理立的朋友蒋一苇家里。2月9日是大年初一,江竹筠告诉何理立,要过去拜个年,看看孩子。

  怀抱幼儿的那一刻,压抑、掩饰了多日的苦痛决堤一样汹涌而出。江竹筠抱着彭云,嚎啕痛哭。

  蒋一苇家中,当时只有岳母在家照看彭云。老人不明就里,对江竹筠的失态倒有几分不快。毕竟是团圆喜庆的大年初一,江竹筠却在自己家里失声痛哭。

  老人的埋怨很快传到了何理立耳中,她问起江竹筠痛哭的原因。江竹筠却怔怔地问她:“你说两岁的孩子能记得父母吗?”

  再三询问之下,江竹筠再次泪雨滂沱,像挚友哭诉了彭咏梧牺牲的消息。

  泪水是痛苦的宣泄。丈夫和儿子,是江竹筠心底最柔弱的部分。另有一份刚强,支撑着她擦干眼泪,扛过丧夫离子之痛。

  江竹筠找到川东临委负责人,要求到彭咏梧战斗和牺牲的下川东去工作,联络同志,恢复当地的地下党组织。临委考虑到她刚刚失去了丈夫,孩子还小,让江竹筠留在重庆。但她坚持,下川东这条线她最熟悉,最便于开展工作。临委最终同意。

  第一次和彭咏梧一起去下川东之前,江竹筠曾给谭正伦写过一封信,请她到重庆照顾彭云。而这次去下川东之前,江竹筠把家里的东西送了一空,结婚时购置的唯一的“大件”——衣柜被送给了《挺进报》的刘镕铸。

  这是对“身后事”的安排。联系到她向何理立提出的那个问题:“两岁的孩子能记得父母吗?”所指似乎不止已经牺牲的彭咏梧。她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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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张玉、谢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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